第五十章 幽都？黑暗中的光景
黑暗中，無論是入眼的景象，或是遙不可及的遠(yuǎn)方，無不籠罩在一片黑暗中沉寂，好似不起波瀾的深海，永恒定格在凝固的一瞬間。
“這是哪？”某一瞬間，沉淪在黑暗中的人張開了雙眼，無神地環(huán)視這周圍，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了神采。
“一片黑暗？難道是幽都么？”祁奇喃喃自語：“幽冥地府？我是死了么?！?p> 他掙扎著站起身，卻發(fā)現(xiàn)這片朦朧的黑暗蘊(yùn)藏著無邊無際的寬廣大力，猶如穿梭在虛空之中的萬里山河，將他壓在朦朧之中無法動彈。
“這就死了??？”許久之后，體力耗盡的少年無力地放棄了掙扎，抬頭仰望著凝固的虛空：“沒想到啊沒想到，我居然就這么死了…”
“好像我今年才十三歲吧，還不到弱冠之年，就一命嗚呼了，我還有好多愿望沒實(shí)現(xiàn)呢?！?p> “羅冀欠我的賭注還沒換呢，羅真那個(gè)混賬還欠一頓打，還有羅嫣，我的嫁妝還沒到手…好不容易快有了什么神靈之資，我還要成神呢?！?p> “成了神，我就可以痛打禽獸叔叔一頓，再封了大灰熊叔叔的屁眼，還要看看黑鍋臉叔叔那一臉崇拜的舔狗臉，免得他一天天黑著個(gè)臉，不知道是擺給誰看?！?p> “我還得讓熙筠姑姑永葆青春，一生風(fēng)華絕代，穆靖叔叔，他似乎有大仇難以報(bào)復(fù)，我還得幫他殺死仇人，還他正道才行呢。”
也許是人死萬事空，在黑暗之中，少年不再有爭強(qiáng)斗勝之心，不再有坑蒙拐騙的一肚子壞水，心緒漂浮，以往藏在他心頭，連他自己都沒有發(fā)覺的愿景，那些人，此刻在他眼前清晰地浮現(xiàn)。
少年不禁流下了淚水。
“爹，娘，你們在哪？為什么你們一生下我便不要我了？我從小在這里長大，你們知道我受了多少苦么？你們?yōu)槭裁床粊碚椅遥磕呐虏粠一丶?，見見面，抱一抱我，陪我說說話也行啊！”
“可你們連這點(diǎn)要求都做不到，做不到??！你們真的不要我了么？還是你們已經(jīng)死了？”祁奇潸然淚下，在黑暗之中終于沒了束縛，放聲大哭。
十多年來，在羅府所受的白眼嘲諷，在街上看著別人家的小孩一家美滿時(shí)的心酸與羨慕嫉妒，無人能理解，無人能述說的苦楚，在這一刻隨著晶瑩的淚水滾滾落下。
淚水是不值錢的，那么是否自己壓抑在心中十多年的情感，最不可遏制的愿望，也是不值錢的呢？祁奇哭得越發(fā)悲傷，聲嘶力竭，仿佛世間的苦難在這一刻都加諸在他瘦小的身上，將少年狹小的肩膀壓垮。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止住了哭聲，婆娑淚眼之中只剩下了平靜：“可能真的是死了吧…那也不錯(cuò)，說不定我馬上就能見到你們了呢，在這里相見，同樣也是團(tuán)圓，上天待我不薄?！?p> “真希望下輩子，能夠過過一家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凡生活啊?！?p> 就在他心緒無比平靜，甚至隱隱有些許期待地幻想之際，他的上方，仿佛亙古不動的黑暗突然如同波浪一般滾滾涌動，層層消退，一股恐怖到仿佛瞬息間能叫光明消退，能讓黑暗籠罩，如同世界般寬廣，如同天神高高在上的恐怖氣息，在這震撼人心的景觀之中轟然爆發(fā)，如同百萬里天雷怒放席卷，瞬息之間，祁奇仿佛陷入了真正的黑暗之中，無法言語，無法思考，只剩下一片混沌。
那氣息如同秋日怒雨，怒放許久而不息，伴隨著黑暗的滾滾涌動，一張巨大的面孔如同天幕一般，自黑暗之中誕生。
那是一張猶如世界的面孔，沒有血肉，紫色的幽暗光芒與熊熊燃燒，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烈焰相互交織在一片天地，席卷大地的萬里大洪水，焚燒天穹的萬千火山，如同暴雨傾盆隕落的巨大隕石海，劃破暗紅色的破碎天空…
這個(gè)末日世界，便是它的面孔。
它的眼睛，是突破蒼穹，即將熄滅，無比接近大地，仿佛要壓塌萬物的昏暗日月，他的鼻孔，是世界的中心，肆虐一切的暗黑狂風(fēng)之源泉，它的嘴巴，是吞噬世界，讓天地隨之消亡的黑洞…
這是一張讓人絕望的巨臉，廣大何止百萬里！
當(dāng)祁奇從混沌中醒來看到它時(shí)，不能自已地，陷入了徹底的絕望之中，那是面對天地末日來臨時(shí)，如螻蟻般渺小的凡人心中的絕望。
“是個(gè)小家伙呢？”那巨大面孔之上的黑洞不斷扭曲變形，發(fā)出了聲音，仿佛是山河崩塌，水火卷席，天塌地陷，人海絕望的怒吼，悲泣…一切末日聲響的集合體：“居然如此弱小，又如此年輕…”
“不過味道不太對…不對，這是紀(jì)元戰(zhàn)場的味道！”
“你是隕紀(jì)天的生靈！”
末日臉龐突然激動起來，臉上世界的災(zāi)劫飛快加速運(yùn)轉(zhuǎn)，萬事萬物在其中不斷消亡，哀鴻遍野：“太好了，太好了！多久了，該有多久了？所有隕紀(jì)天的生靈隨著死亡無不化作消沙流散，你是第一個(gè)能以魂魄之身來到幽都的人！”
“你是我的希望！只要借助你，我必然能進(jìn)入隕紀(jì)天，堪破其中的迷霧，把握住其中的千古以來，第一大機(jī)緣！”
黑暗中突然凝聚一尊同樣由末日世界組成的大手，大的讓人絕望，朝祁奇抓去：“你，是我的！”
“不好?！辈挥勺灾?，祁奇全身瘋狂顫栗，這是他從未有過的如此恐懼感。
這只大手，讓他感受到末日的恐懼！
“猷離，你這是在自尋死路。”遠(yuǎn)處突然傳來一陣悠悠笛聲，如泣如訴卻無可阻擋，無形之間，居然將這尊巨手層層斬滅，化作萬里紫砂，消散在黑暗之中。
“玄鳥？你敢阻我？”末日臉龐瘋狂震顫，顯然無比震怒：“你阻擋得了我么？”
遠(yuǎn)處的黑暗突然向兩邊排開，黑色的水流自其中流出，匯聚成黑色的長河，一葉輕舟悠悠駛來，一位玄色長袍，三千青絲隨風(fēng)而落的貌美女子矗立其上，手執(zhí)長笛呆呆出神，看上去弱不禁風(fēng)，在她的身邊，一只同樣玄色羽翼的飛燕輕盈飄舞。
“霍陽雪！”那末日面孔的聲音中多了一絲震驚。
“猷離，玄鳥阻止不了你，我也未必行。”那女子開口：“但后土大人的話，你不可不聽?！?p> “后土？”它的聲音有些顫抖，顯然這個(gè)名號讓它感到了恐懼。
“你會出現(xiàn)，恐怕帶來的就不止后土大人的旨意吧?！彼⒅倥?，一字一句道：“老師…圣師怎么說？”
“不錯(cuò)，還有明圣的旨意?！鄙倥c(diǎn)了點(diǎn)頭。
“轟——”寬廣無邊的世界在這一刻突然爆炸開來，一切事物化作紫色光沙散落。
“怎么看他的樣子，怕明圣大人比怕后土大人還要深一些？”玄鳥嘰嘰喳喳開口，清脆明亮。
“不是怕，是尊敬?！迸游⑽⒁恍Γ骸伴嚯x身處幽都，渡劫時(shí)的心魔遠(yuǎn)比外界強(qiáng)大百倍，所以它失敗了?！?p> “既然失敗，怎么還活著？”玄鳥驚訝開口：“而且修為深厚，法力廣大?！?p> “這就是它尊敬明圣的由來了?！迸有Φ溃骸爱?dāng)年它渡劫失敗，本該道死身消，卻恰逢明圣來到幽都，以無上道行為它攏聚魂魄，給它新生?！?p> “也只有明圣，后土大人這等人物，才有這樣的神通了。”玄鳥點(diǎn)點(diǎn)頭。
“后來明圣見它前途已斷，于心不忍，便將世界道修煉體系傳授與它，沒想到它好像天生就是這塊料子，修行起來一日千里，雖然走岔了路子，卻也成為了幽都之中的一大霸主?！?p> 女子眼中掠過一絲驚訝。
“世界道？明圣開辟的無上修煉體系？”玄鳥驚駭欲絕：“這怎么可能？世界道自明圣創(chuàng)造以來，無數(shù)人前赴后繼修行，可他們沒有一個(gè)成功，哪怕是明圣的后裔，如今活著的也就你一個(gè)人修成而已?！?p> “猷離怎么可能成功？”
“它也不算成功，我不是說了嗎，走岔了路子。”女子搖搖頭：“它走岔了，也就走上了絕路，想要再度前進(jìn)，難比登天?！?p> “不過它對明圣卻從此尊敬無比，雖然明圣不認(rèn)，它卻執(zhí)弟子禮，奉為恩師，所以它看到我，不管面對的是多大的誘惑，都愿意主動退去?！?p> “明圣的弟子？這諸天萬界，無數(shù)生靈誰不是明圣的學(xué)生，明圣是眾生之師，為天地開智，為眾生立道，但要做明圣的弟子，它倒是把自己看得太重了。”玄鳥不屑道。
弟子與學(xué)生，是不同的。
“不說這些了?！迸訐u了搖頭，提起明圣，眼中卻掠過一絲孺慕：“我們還有任務(wù)在身?！?p> “哦對，你不說我都忘了。”玄鳥的身體突然不斷膨脹，最終在河上化作一尊萬里巨禽，雙翼一招，覆蓋無盡黑暗的紫砂立刻飄散，露出其中一位人形的紫沙般雕塑。
“哈哈?！毙B忍不住一笑，雙翼再度一招，那人形身上的紫沙。也消散不見，露出祁奇的模樣。
女子不見有任何洞中，黑色河流便不斷蔓延，輕舟搖曳，隨之來到祁奇身邊。
“仙子姐姐。”祁奇眼神明亮，看著她一臉感謝神色，深深行了一禮。如果不是她，恐怕自己已經(jīng)被那個(gè)怪物抓了去了。
說來奇怪，這女子一來到她身邊，那讓他無法動彈的黑暗便自主消退，使他恢復(fù)了自主。
“你叫祁奇？”女子臉色一變躲開，好像不敢受他的禮。
“對的，仙子姐姐認(rèn)識我？”祁奇眼睛一轉(zhuǎn)，不知道在盤算些什么。
“算是認(rèn)識吧?！迸游⑽Ⅻc(diǎn)頭，讓祁奇奇怪的是，這女子看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像是…敬愛？
“我奉明圣的旨意，送你還陽?！迸拥?。
“還陽？”祁奇一愣，旋即狂喜：“我不用死了？”
“明圣說了，現(xiàn)在還不到你死的時(shí)候?！迸游⑿?。
恢復(fù)原樣的玄鳥落在他的頭頂雀躍道：“后土大人說了，這幽都有明圣就夠亂了，不需要再來一個(gè)害人精。”
“是是是?！彪m然不知道兩人口中不知道是誰的大人物怎么會注意到自己，但能活命卻是一件好事：“對了兩位仙子姐姐，你們在幽都見到我的父母么？”
“你的父母？”女子眼神有些奇怪，對上他希冀的目光，久久沉默后道：“沒有?！?p> “你不要多想，我現(xiàn)在便送你回去。”
“慢著?！痹臼Щ曷淦堑纳倌昙泵Υ驍嗨脑?，變臉?biāo)频穆冻鰸M臉淚水：“姐姐你看，小子身子瘦弱，手無縛雞之力，所以在外面才會被人打死，你送我還陽，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我又得回來。”
“求姐姐看我可憐，送我一兩樣寶物傍身，好叫我回去之后不受人欺負(fù)，生活能夠自理啊。”
女子愣住了，玄鳥卻咯吱大笑起來：“沒想到啊，你小子看起來一臉老實(shí)，原來也是個(gè)喜歡坑蒙拐騙的貨色?！?p> 祁奇一臉祈求。
“你說的對。”女子想了想點(diǎn)點(diǎn)頭，凌空一抓，手中出現(xiàn)了一把紫沙，沒入祁奇眉心：“好了，你去吧?！?p> “??？就這？”祁奇哭喪著臉。
“這可是寶貝呢?！毙B不斷用翅膀拍他的臉，恨鐵不成鋼：“這可是猷離的世界之身所化，每一點(diǎn)都是一方世界之碎片，你知道什么是世界么？”
“這每一粒紫砂，都重達(dá)萬鈞，如果不是小陽雪，光是一粒都能把你壓炸?！?p> “那就是問題所在了?！逼钇驿粶I下：“這么厲害的寶貝，我又用不了，求姐姐再給我一樣我能用的寶貝吧。”
“這是明圣讓我交給你的?！迸佑行┛鄲?，卻好像無法拒絕他的請求，想了許久后眼神一亮，伸手在他身上一點(diǎn)，立刻，脖子上出現(xiàn)一條念珠懸掛：“這是幽都中一尊鬼王身死之后，一身法力所化，三地大幽法珠，是極為強(qiáng)大的法寶，能隨心所欲，化作你所需的兵刃模樣?！?p> “你的實(shí)力不夠，我姑且將它封印，隨著你修為提升而逐漸解封?！?p> “好寶貝！”貪得無厭的少年兩眼放光，撫摸著念珠一臉歡喜。
“好了，你該回去了?！被絷栄┥斐鲕奋酚裰?，在他頭頂一點(diǎn)，立刻滾滾黑暗消退，一縷光芒如晨曦落下，最終在他頭頂化作一個(gè)光圈：“去吧?！?p> “回家嘍?！碑?dāng)身體不由自如被托起，沒入光圈中，欣喜若狂的聲音從中傳來，在黑暗中回蕩。
一人一鳥對視良久，久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