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迪里阿尼

　　齊藍把PPT關(guān)上。小尺寸的筆記本，桌面照例是一張莫迪里阿尼的無眼女人。

　　言青川和女人沒有瞳仁的眼對上?！澳愫芟矚g莫迪里阿尼？”，她手掌撐住下巴，歪頭看他，有種飽食之后的漫不經(jīng)心，“微信頭像也是。”

　　他順著她的眼神尋過去，也和女人空洞的雙瞳撞個正好。

　　“唔”，齊藍手指在控制面板的輕輕劃過，光標很快出現(xiàn)，流暢地停在女人原本該是瞳仁的位置，“前幾年泰特組過一次莫迪里阿尼的回顧展”，光標隨著手指在女人的輪廓上描摹，言青川沒見過這樣的齊藍，遠，虛無，她幾乎想伸手拽一拽，“每個女人都很美很神秘，像能把看她們的人吸進去?！?p>　　說完，他又像驀地從霧氣里走出來，踩實載地上。

　　“哦～”，言青川頭向右邊再歪了點，下巴懸在鎖骨上方，細細長長的脖子，和桌面上的女人倒有兩分相近。她無意識地伸出指尖，擦著眼皮停在眼球的突起上，不響。

　　“廣笙的粉絲，目前還是很滿意我的工作”，齊藍突然轉(zhuǎn)了話題，“也許會多給我?guī)状螜C會？”

　　她“撲哧”笑出來，“我覺得萬一有那么一天，你就以真面目站出來，說不定粉絲沖著臉，一心軟也不追究了，開始粉起CP”，說完還不罷休，托著腮一臉八卦，“你倆有沒有合影，我看看唄。”

　　他無奈地看著言青川，幾秒后意識到她是認真的，才嘆口氣，掃開手機。

　　“其實劇的項目比《作傳》啟動早”，齊藍點進去相冊，一下一下往上滑，“后來接了電影，我們內(nèi)部包括廣笙，專門開會規(guī)劃過他之后的事業(yè)方向”，屏幕里蹦大一張照片，言青川遠遠瞄了一眼，“還沒找到呀？就這張就這張，我看看?！?p>　　他握著手機再仔細看了兩眼，才遞過去。

　　“我看我的，你接著說，開會討論，然后呢？”

　　齊藍看著她把照片捏大再捏大，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又嘆了口氣，揉揉額頭，“首先，《作傳》最后的質(zhì)量口碑以及在電影節(jié)上能不能有所斬獲，都是未知數(shù)，但作品曝光不能斷，在已有的選項里，我們的劇每個維度都是最佳的，最重要的，這是我們自己聯(lián)合出品的項目?！?p>　　“單廣笙的態(tài)度呢，轉(zhuǎn)作電影咖，多好的機會”，言青川眼睛從手機上抬起來，屏幕正好定格在齊藍被放大的臉，以及單廣笙的一只耳朵。

　　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照片看完了？”

　　“沒呢，你繼續(xù)?！彼劬芸煊挚s回屏幕。

　　“其實是我更想他之后就只拍電影”，齊藍努力讓自己不去注意言青川怎么捏著他和單廣笙的臉，“廣笙自己倒覺得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他頓了頓，很想問她到底在看什么，“《作傳》沒出來前，很難接到好電影”，說著又是一頓，“雖然我跟他承諾會拿到適合他的項目”。

　　言青川聞言抬頭看他，沒錯過齊藍臉上一閃即逝的篤定和光彩。

　　“而且他這人”，尾音玩味地轉(zhuǎn)了轉(zhuǎn)，“知足，主意正，對自己認識很深刻。”

　　她忍不住笑著搭了句話，“你真的不是在黑他嗎？”

　　齊藍笑笑沒多解釋，“他覺得他電視劇出來的，應(yīng)該再多幾部好作品穩(wěn)住基本盤，先把一頭走穩(wěn)了。再說，我們這個劇，班底不差?！?p>　　又是“班底不差”，言青川嗔著白了他一眼。

　　“國內(nèi)的行業(yè)規(guī)則比起好萊塢有自己的特色，一步步來吧”，他做了個總結(jié)發(fā)言。

　　“哦～”，她把手機還回去，“《作傳》預(yù)計送到哪個節(jié)？我們預(yù)備役影帝緊張嗎？”

　　齊藍拿好手機，放在小桌板上，手機殼和筆記本電腦輕碰了下，到底沒忍住，擰著眉頭，“你到底在看什么？”

　　“看你們呀”，言青川四下里摸索一圈，從腰底下摸出自己的手機，“我如果是你們公司負責(zé)藝宣的，肯定每年押著老板帶著旗下藝人拍套公關(guān)照，做個話題?！?p>　　“比如？”

　　“收費的啊”，她煞有介事地比著你錢的手勢，“什么顏值從老板開始，帥是一種企業(yè)文化，反正不能放過你?！?p>　　齊藍出掌壓下她還在不停瞎搓的“錢”手，“創(chuàng)意您自己收好。”

　　言青川也不爭辯，笑得沒鼻子沒眼。

　　“從時間和題材，包括人脈看，應(yīng)該是送到戛納，組委會有意要選作開幕，但還是要看最終成片怎么樣”，他把話題拉回正軌。

　　“哇塞”，言青川兩眼泛光。

　　“廣笙當然知道，項目細節(jié)他都會介入。所以他真的為電影準備了很多，你有機會可以好好問問。”

　　她在手機備忘錄里記下，“開拍前功課”、“細節(jié)”的關(guān)鍵詞。

　　列車廣播在報馬上到站的站名，窗外景色慢下來，樹木田野的輪廓色彩像清晰了一個度。

　　“青川，記得轉(zhuǎn)一下我們的官微，互動?！?p>　　微信里出現(xiàn)一個新拉的群，言青川剛點進去，群名就被紅總改成了“探班熱搜”。

　　她抿著嘴笑，紅總向來起名字是一絕，新媒體思維就像印在她腦門上一樣，編輯們要想不出來吸睛又利索的標題，喊一聲“紅姐”準沒錯。

　　“好的紅姐”，她先回了微信，再打開微博，還不忘提醒齊藍，“我們官微發(fā)探班行程了”。

　　“嗯，Amy昨天的日報上寫著，我看到了。你們新媒體同事很專業(yè)很有效率，物料確認都會給出很充分的提前量”，齊藍饒有興致，“你今天要發(fā)什么內(nèi)容？”

　　夸的雖然是新媒體同事，但言青川仍是與有榮焉地揚揚下巴，“我會跟他們轉(zhuǎn)達你的嘉許的！”

　　列車沒?？慷嗑?，高鐵門很有機械感地合攏，很快又飛滑出去。

　　“廣笙的粉絲往公司寄了成堆的禮物，我挑了兩樣在箱子里，等晚上到了發(fā)條微博，告訴廣大少女，我是多么替你們著想，不遠萬里背著你們的心意來探望偶像。你們的愛他已經(jīng)收到，請守候未來幾天我的更新”，她聲情并茂地闡述完，動作定在揚手的亮相動作，“怎么樣，是不是特別會?！?p>　　“千里，不遠千里”，齊藍言簡意賅地說。

　　“什么？”，言青川有點愣，手還揚在半空，看起來格外傻。

　　“BJ到桐廬只有一千三百多公里，所以是不遠千里，不是萬里?！?p>　　空氣突然變得安靜。

　　言青川盯住齊藍，很慢地把手收回來，像默片時代漏了幀的電影。

　　“我外套在哪兒，笑話太冷了，咱換個話題吧。你路上要工作嗎？餓不餓？要不要去洗手間？楊枝甘露是有小姐姐送上來嗎……”

　　齊藍看著她耍寶，從兩人座位間抬起的扶手下，把言青川壓住的外套翻出來，遞過去。

　　她閉嘴，默默把外套搭在肩上。

　　“那個，我的微博沒有內(nèi)容上的限制，就是發(fā)送前給Amy姐確認一下就行，尤其涉及到拍的單廣笙的圖，會不會暴露電影里的造型，有沒有把人拍咧巴，得讓她過過。齊老板”，言青川語氣突然變得很賊，“你也評價評價我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