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道士從昏迷中悠悠轉(zhuǎn)醒。他的下半身已經(jīng)徹底失去了知覺,但手臂和頭胸部位的傷痛已經(jīng)不那么強烈,看來在昏迷期間有人對他進行了治療。此刻他正躺在帳幕中的一張小床上。帳幕是柔然人居住的地方。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因為要時常遷徙的緣故,帳幕都是便于拆卸安裝的。雖然如此,帳幕中的空間很大,密不通風,雖然外面冰天雪地,帳中卻一片溫暖。
道士嘗試運功發(fā)力,很失望地發(fā)現(xiàn)自己幾十年修煉的法力全部蕩然無存。他知道自己落得這種狀態(tài)的原因:大爆炸產(chǎn)生的沖擊波損傷了他的丹田氣海,體內(nèi)再也無法貯存法力,從今往后直到死亡的那天來臨,他都是一名不具法力的普通人了。想到自己半生叱咤風云,最后竟然落得如此下場,道士心中很不是滋味,輕輕嘆了口氣。
床前有個年輕柔然人,手肘支著膝蓋,頭趴在交疊的前臂上正在睡覺。道士的輕嘆驚醒了他。他趕忙起身走出帳幕。時候不大,另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正是當日騎熊趕去逍遙島事故現(xiàn)場附近的海岸搜救活口的那位。
道士雖然失去了法力,但見識猶存。他立刻判斷出這人是柔然部落的薩滿法師,且修為不低。薩滿掌握不少自然系法術(shù),懂得醫(yī)術(shù),自己的傷能好得這么快,肯定就是薩滿治療的結(jié)果。他用雙臂支撐身體,勉力欠起上半身:“多謝恩公相救,貧道感恩不盡!只是貧道此身已成廢人,不能幫恩公做任何事。但恩公可以把貧道送至洛京白云觀,觀中道人必會重謝恩公?!?p> 洛京是鳳凰王朝的國都,白云觀則是洛京地位最高的道觀。歷任白云觀主都是鳳凰王朝的國師。
聽到道士提及“白云觀”三個字,年輕薩滿眼中一亮:“道長是什么人?”
“貧道法號青玄,曾經(jīng)擔任過二十年的白云觀主?!鼻嘈_口說話時的神態(tài)一臉豪邁,但很快化作悲苦,“貧道卸任之后,只想過閑云野鶴的生活,不再過問世事。聞聽北海中有逍遙島,島上聚集了曙光大陸頂尖的法師,心想大家聚集于此,交流切磋,與法術(shù)修煉必大有裨益。貧道因而來此隱居已有十年。誰想發(fā)生了地震,整座島嶼沉到了海底。貧道僥幸,蒙恩公搭救,撿了半條命......”
薩滿打斷道士的話:“道長,我聽說造成這次災(zāi)變的是魔幻彩虹,而不是地震?!?p> 道士看了薩滿一眼:“或許是吧,詳細的情況我不太了解,總之是很大的災(zāi)變......”
薩滿冷笑,臉上的表情變得不友好起來:“或許是吧?聽道長的語氣,似乎對這次災(zāi)變產(chǎn)生的原因可能不知情!這魔幻彩虹是傳說中蘊含著毀天滅地能量的魔法,千百年來多少修法之人孜孜鉆研,都沒有成功?,F(xiàn)在,它在逍遙島被鉆研成功了。您不是籍籍無名的法師,而是執(zhí)掌過白云觀二十年的觀主,您的地位名望,法力水平,修為見識,都處于世間頂級的層次。像您這種人物,哪怕在逍遙島諸高人眼里,也必是高高在上的!而您也確實可以對魔幻彩虹的研究提出建設(shè)性意見甚至關(guān)鍵性指導!何況,您在島上生活了十年之久!我斛律輝雖然見識淺薄,也從來沒有能力上去逍遙島,都能辨認出這次災(zāi)變是魔幻彩虹造成的,而您卻說您對魔幻彩虹造成這次災(zāi)變毫不知情!我會信您嗎,道長?”
青玄重新躺回床上。他已是風燭殘年,剛才勉力支撐身體已經(jīng)消耗了他大量的體力,此刻只覺得疲憊異常。他在床上閉眼稍息了片刻,重新睜開了眼睛,誠懇的目光看著薩滿:“在魔幻彩虹這事上,貧道確實向你做了隱瞞。但貧道有自己的苦衷。魔幻彩虹威力巨大,如果其修煉之法落在無良之人手中,必將造成人間浩劫。貧道初識恩公,對恩公的人品性格了解不多,為了謹慎起見,不敢將如此重大的信息泄露?!?p> 停頓了一下,青玄接著說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不知恩公家世門庭如何。除非您背后有著強大的實力支撐,否則的話,知曉這魔幻彩虹修煉之法的秘密,對您并無任何好處,甚至還會給您帶來性命之憂。貧道一片苦心,還望恩公諒解!”
斛律輝沒有說話,略作沉思之后走出了帳幕。好長時間之后他才回來,掌中端著一碗溫熱的鹿血:“道長,您把它喝了吧。您的身體需要恢復。”
青玄喝了鹿血之后,斛律輝又對他進行了一番法術(shù)治療,他覺得精神和體力都好多了,再次向斛律輝致謝。然后,青玄請求道:“貧道的身體現(xiàn)已恢復甚好,但畢竟是年高之人,又身受重傷,說不定隨時撒手人寰。還望恩公盡快將貧道送往白云觀。貧道能死在桑梓之地,能眼看著觀中同門回報恩公,雖死,也無憾了!”
斛律輝笑了:“道長,您這么急著回去,是想把魔幻彩虹的秘密報告給白云觀吧?”
青玄渾身一震。經(jīng)過方才一番語言上的交鋒他就覺得這個年輕薩滿不是個好對付的人,現(xiàn)在,他心底更是涌起了對斛律輝的恐懼。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既然斛律輝打定了魔幻彩虹的主意,青玄再怎么打馬虎眼都是沒用的。
“你想怎樣?”青玄決定直面斛律輝,稱呼中連“恩公”也沒有了。
“人都有獲取強大力量的欲望。我也是修法之人,如果道長愿意把魔幻彩虹的秘密告訴我,我感恩不盡!把道長送回白云觀這事兒自然絕不會推辭。”斛律輝很誠懇地表達了心中真實的想法。
青玄用鼻子哼道:“貧道雖然法力全失,但這雙眼睛還是管用的。你知道,法術(shù)修為很講天賦。你天資平庸,雖然已修到了中級薩滿的層次,實話說,這個水平不低,但再往上進階可是難比登天。這魔幻彩虹在你手中毫無用武之地。”
斛律輝道:“那年我媽一個人放牧羊群,不幸遇到了暴風雪。她在暴風雪中產(chǎn)下我,一天一夜之后才被人發(fā)現(xiàn)。聽人說,發(fā)現(xiàn)她的時候,她已經(jīng)凍成了冰疙瘩。雖然她用自己的身體和羊群將我嚴嚴實實地遮擋起來,但寒冷還是將我凍得奄奄一息。很多人都說我活不了了,但我還是活了下來,并長到這么大,還成為一名薩滿法師!所以,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不信世人對我的判斷,我只相信我自己!您把魔幻彩虹的秘密告訴我吧!沒有修煉過,怎知道我就修不成呢?”
說著話,斛律輝褪掉鞋子,把自己的腳展示給青玄:“道長您看,這是我出生之時因為嚴寒被凍掉腳趾的雙腳!幸虧凍掉的是腳趾,要是把手指凍掉,我就真的成廢人了!從這方面講,長生天還是垂憐我的!”
青玄扭頭去看,發(fā)現(xiàn)斛律輝的雙腳果然都沒有腳趾。他之前就注意到這人身材不小,為什么鞋子卻那么小,一度懷疑他是個女人喬裝的?,F(xiàn)在青玄明白了,原來是他沒有腳趾的緣故。
“魔幻彩虹的修煉之法,你非要不可?”青玄目光炯炯逼視著斛律輝的臉。
“非要不可!”斛律輝的聲音平緩,卻非常堅定。
“那我要是不給呢?”青玄說。
“道長又是何必?不過,如果您真的不愿意給我,那只怕要傷了我們之間的何和氣了?!滨奢x強調(diào)了一下,“對于我想得到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
“傷了我們之間的和氣?你要對我用刑逼供嗎?”青玄哈哈笑道,“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一把老骨頭,又身受重傷,如果承受了折磨,隨時會一命歸西,你什么也得不到!”
“或許你會一命歸西!但如果命中注定我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那就讓它毀掉,再也不被別人得到,也是我可以接受的結(jié)果!”斛律輝的話聽在青玄耳中,讓他覺得一陣眩暈。
“說吧!把魔幻彩虹的修煉之法告訴我!”斛律輝高聲叫道。
青玄干脆閉上了眼睛不予理會。
很快,一只冰涼的手放在了青玄心口處。青玄感受到一群冰冷的螞蟻從心口處沿著血管向全身攀爬,全身被螞蟻噬咬,痛苦難當。青玄咬緊牙關(guān)支撐,心里一陣悲嘆:這位薩滿的法術(shù)修為不過中級而已,但折磨人的分寸把握得很好。法術(shù)加害程度維持在生死邊緣,或者說讓青玄一直生不如死。若是在自己法力未失之時,斛律輝這種水平的薩滿,一百個他也不放在眼里;可是此刻卻承受著他的折磨!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青玄心中一陣傷感,兩行老淚自眼眶涌出。
老道士畢竟身體虛弱,幾番折磨之后,體力消耗得厲害,已經(jīng)到了瀕死的關(guān)頭,腦海中甚至出現(xiàn)了幻覺。斛律輝絲毫沒有停手的跡象,看來是真的會履行他“得不到的東西寧愿毀去”的信條。這下,輪到青玄做思想斗爭了:選擇死,還是選擇把魔幻彩虹的秘密告訴斛律輝?
死,青玄是不怕的。活了近百歲的年紀也算是高壽了。但作為一個修為極高的法術(shù)修煉者,將魔幻彩虹的修煉方法帶進棺材是他不愿意的。為了獲得或者說驗證這種傳說中的法術(shù),法術(shù)界不少精英人士為之奮斗了千百年,不久前才在逍遙島諸世外高人誤打誤撞下取得突破。操作不慎引起的大災(zāi)變將逍遙島徹底毀滅,可能他青玄是活下來的唯一的法師。如果他一死,魔幻彩虹的秘密可能再也無人知曉,法術(shù)界不知道要從頭開始再研究幾百上千年才能取得突破,甚至,永遠也突破不了。這是青玄最在意的。
經(jīng)過一番激烈的思想掙扎,青玄睜開了眼睛:“停手!”
“扛不住了?想把我要的給我了?早告訴我又何必受這一番痛苦折磨呢道長?”斛律輝迅速收了法力,青玄頓覺一身輕松。
“我把你想知道的告訴你!可是,并非貧道怕了你的折磨才向你屈服,貧道只是不想讓這無數(shù)先人花費了幾百年心血得到的成果隨著貧道的身死而湮滅!”青玄義憤填膺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