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妾邀諸位君子,一是為朝廷去年在潼關(guān)大勝賊寇而賀,第二嘛,就是妾久不在蘇州,和蘇州各位賢才大德少有交集,借今日盛會,一睹諸賢風(fēng)采。亦是人生一大樂事!”
柳如是站在樓上,衣帶飄飄,舉止嫵媚動人,對樓下眾人道。
接過喜鵲遞來的一杯酒,抬手敬道:
“諸位今日能來我歸家院,如是喜不自勝,有感于各位恩義,妾先敬諸君一杯!”
一飲而盡!
吩咐樂班準(zhǔn)備,她要獻(xiàn)唱一曲。走到陳眉公座前,驚呼道:“眉公原來躲在這里!”
“這次可得留下墨寶才能走,不然愛兒可不依!”
陳繼儒,字仲淳,號眉公,松江府華亭人。晚明大儒。一生工于書畫,沒有出仕。
二十九歲便自焚儒冠,絕意仕途,隱居在小昆山。父亡后,又移居?xùn)|佘山,筑“東佘山居”。
陳繼儒常年隱居,這次本在病中,但是拗不過柳如是再三延請,強(qiáng)自振作精神,勉強(qiáng)來到盛澤。
見陳繼儒精神不佳,柳如是趕緊扶起陳繼儒,招呼婢女喜鵲將陳繼儒扶到二樓雅間稍坐。
陳繼儒笑道:“吾老矣,和這大明一樣,日暮西山嘍。”托著喜鵲的肩膀,一步一步的往樓上去。
“眉公此言差矣!”
一個看來三十余歲的男子,穿著華麗,頭戴烏紗帽,身穿青色圓領(lǐng)袍,腰束革帶,腳穿皂皮靴,小跑著來到陳繼儒面前道。
陳繼儒用手扶額,仔細(xì)端詳了一下,才道:“原來是偉業(yè)小子,不錯不錯,這以后的大明呀,要交給你們這些人,我也放心了!”
陳繼儒曾經(jīng)在吳偉業(yè)中了榜眼回鄉(xiāng)娶親的時候為吳偉業(yè)作了一首詩:“年少朱衣馬上郎,春闈第一姓名香”,對吳偉業(yè)十分欣賞。
“剛剛猶龍公還在念叨,梅村公好腳力啊,昆山到此,走了半天。”柳如是忍不住譏諷一番,替馮夢龍出出氣。
“猶龍到了?這老頭倒跑得快!”
“正在樓上與東山王牧之對弈呢!”柳如是答道。
“待余去殺他一盤,再來聽你唱曲?!?p> 吳偉業(yè)匆忙上樓,正好遇到準(zhǔn)備下樓的馮夢龍。拉著他還要再殺一局,馮夢龍推脫不得,急中生智道:“你與牧之下吧,他比我厲害!”
馮夢龍知道吳梅村一向自自視甚高,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棋力比自己是高一點(diǎn),不過恐怕也不是王彥的對手。故意要吳梅村出下丑,引誘他與王彥對局。
“你這臭棋簍子,剛剛定是輸了,故意激我,拉我下水,打量我不知道?”
吳梅村可不是笨人,他以為馮夢龍的棋藝和自己相差仿佛。能讓馮夢龍承認(rèn)“厲害”的人,恐怕也不一般。
然而他還是小瞧了王彥,一番見禮后。直接開局。下至五十余手,吳偉業(yè)漸感不支,這王牧之是哪里冒出來的?沒聽說過圍棋界有這號人物呀?
這還真是,老司機(jī)遇上了新問題。
自己遠(yuǎn)不是這王彥的對手,等下到六十余手的時候,吳偉業(yè)就知道,自己要完!
怎么辦?怎么辦?難道在馮夢龍這老頭面前丟個臉?不好,若是輸了,這老頭不知道要嘲笑自己多少回。
快來人呀,救救我,這有人裝逼!
有道是念念不忘,必有回響。正在吳偉業(yè)一籌莫展之時,喜鵲來了!
拿著一疊紙,交給一旁幸災(zāi)樂禍的馮夢龍,笑著說道:“樓下的幾位才子做了一些詩,要我家小姐品評,小姐說有幾位大才在此,她就不班門弄斧了,請梅村先生指點(diǎn)一下!”
吳偉業(yè)看著小喜鵲,心道,你可真是一個喜鵲,正好幫我解圍。
便搶過幾頁紙,也看了起來。
“鐵馬踏天山,甲照月光寒,腰挎百煉刃,長驅(qū)破賊蠻!”—嘉定黃淳耀,吳偉業(yè)悄聲讀了起來。
“春日踏青尋幽處,寒山寺外幾重門,唯將相思系靈樹,柔情可待意中人!”—昆山顧靖臣
“……………”
“寫得是什么玩意,簡直狗屁不通,”
吳偉業(yè)故意裝作生氣,一把將手中詩作拍在棋盤上。
然后惋惜道:“牧之賢弟,看來今日不分勝負(fù)!哈哈”
說罷撫須大笑,盡管他沒有蓄胡子。
王彥能怎么辦?還是只能選擇原諒他!
對方是南京國子監(jiān)司業(yè),正兒八經(jīng)的朝廷命官。正好管著南直隸的學(xué)政,所謂縣官不如現(xiàn)管。也只好投子作罷,拱手道:
“梅村大人,棋力甚強(qiáng),在下拜服!”
瑪?shù)拢€要拍你幾句馬屁。真是惡心之極!
“牧之賢弟,不要生分,叫我梅村即可,哈哈,你看這幾首詩,簡直是不堪入目,蘇州府就這幾個稱得上人才了?”
吳梅村在自己最擅長的領(lǐng)域,幾乎沒有服過誰。其實這幾首詩,細(xì)看還是有可取之處的。(作者君笑而不語)
“詩詞歌賦本是應(yīng)景而作,偏偏有些人要生拉硬扯,牽強(qiáng)附會的編一些出來。沒得讓人看了想吐!”吳偉業(yè)越看越生氣。
“比如這首,即是抒情,卻行文空泛,無病呻吟,簡直是狗屁不通!”
“還有這首,即是言志,天山在哪里他知道嗎?就敢寫,也是胡編亂造!”
吳偉業(yè)指點(diǎn)江山起來,一點(diǎn)也不客氣。
“牧之寫一首,我來看看!”
吳偉業(yè)輸了棋,便想在詩詞上找補(bǔ)回來。叫王牧之也落個面子,是很開心的事。
“學(xué)生實在不善此道啊,梅村先生怕是要失望!”王彥謙虛道。
“無妨,隨便寫,我替你看看,指點(diǎn)你一二也是可以的?!?p> 吳偉業(yè)信心爆棚,端坐著,很是認(rèn)真。
旁邊的馮夢龍也想見識見識,這王牧之,不知從何時開始,倒讓馮夢龍覺得此人必是大才!
推脫不過,王彥叫喜鵲找來紙筆。一時又下不了筆,想著,這次文會,自己要不要太招眼?自己才華有限,看來只能當(dāng)文抄公了。
提筆寫下:《戊寅雜詩》
九州生氣恃風(fēng)雷,萬馬齊喑究可哀。
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
又寫一首:《木蘭詞》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fēng)悲畫扇。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古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
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dāng)日愿。
寫罷,滿頭大汗。抄襲一時爽,一直抄一直爽??!
王彥現(xiàn)在對于當(dāng)文抄公已經(jīng)沒有剛剛開始的那種羞澀了。反而覺得很爽!
讓你們這些古人,動不動就叫人寫詩作賦。小爺我腦袋都想爆炸了也比不上你們隨口一句,簡直沒有面子。
還好,自己讀書時記得幾十首絕妙好詩詞。
寫詩我有納蘭容若,寫詞我有最后一個豪放派詞人毛奇先生,納蘭容若也有些,只是記得不多。偶爾鄭板橋,林則徐都可以來湊湊數(shù),就問你們怕不怕?
兩首詩一出,馮寶寶和他的好基友都驚呆了!
馮夢龍顫抖的舉起宣紙,反復(fù)的念到:
“人生若只如初見,人生若只如初見啊”
“慧卿,你在哪里呀,我縱是死了,也忘不了你我初見時的場景呀?!?p> “慧卿,慧卿!”
馮夢龍已經(jīng)淚流滿面!
而我們的梅村先生,還在發(fā)呆,一時想到自己高中榜眼那年,奉旨?xì)w家娶親,掀開蓋頭,見到自己夫人的那一刻。
人生的際遇猶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轉(zhuǎn)眼,自己也已經(jīng)有了孩子,有了事業(yè),有了名聲。一時,癡了。
丫鬟喜鵲可不管這么多,見王牧之的字倒是寫得挺好,便從淚目的馮夢龍手里拿過詩稿,一溜煙,跑出去了!
不一會兒,便聽到有人大聲念到:
“人生若只如初見,………”
一下,四座皆驚!
第一首雜詩,倒沒什么,不過在水準(zhǔn)之上而已。至多算個上品,后一首《木蘭詞》,才是曠世之作。
有人道:“太倉吳梅村,果然驚世之才呀,此作一出,誰還敢寫情詩?吾筆可休矣”。
又有人道:“這《戊寅雜詩》倒也不錯,萬馬齊喑究可哀,可不是嘛,現(xiàn)在朝中奸人當(dāng)?shù)?,阻塞言路,收受賄賂,賣官鬻爵,蒙蔽圣聰。可不是萬馬齊喑嘛,梅村大才啊!”
“……”
剛剛柳如是在臺上唱了一曲《牡丹亭》中的《皂羅袍》
原來是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賦予斷壁殘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p> 這曲子經(jīng)過馮夢龍的改動,用蘇揚(yáng)一帶的昆腔唱出來,別有一番風(fēng)味。
柳如是唱罷,正在飲茶,喜鵲將詩詞帶出來,交給一位嗓門大的書生念出來。
第一首也覺普通,等到“人生若只如初見”一念出來。
柳如是雙目含淚,甫一念完。柳如是已經(jīng)淚眼婆娑了。
只見她起身,搶過詩稿,想看看到底是誰寫的,字字仿佛都寫到她心坎里去了。
菜菜鳥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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