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王彥終于問明了緣由。
原來是蘇揚名妓柳如是,前幾天回到了吳江縣的盛澤歸家院,蘇州府附近的名人雅士多與她相熟。因此聞風(fēng)而至,都跑去獻(xiàn)殷勤去了。自己這個二兄,早年間也與柳如是有過幾面之緣。不過都是泛泛之交而已,這次聽說柳如是歸來,眼巴巴的跑去湊熱鬧。
可是王顯只是一個小秀才,聲名不顯。便拉著他這個“吳中神童”同去。
早說嘛,等一下,我要下車!
這不是去幼兒園的車。
王彥雖說名聲在外,但正如剛剛所說,他這些年并未和曲中人物有所交集。
老祖母雖然對他溺愛,但每次出門都派人跟著,特意叮囑仆人,若是敢?guī)贍斎セń至铮貋砭桶哑腿舜蛩馈?p> 以前的王彥據(jù)說也是個書呆子似的人物,終日想著要光耀王家?guī)状T楣。一心撲在了科舉上。上次去夜游秦淮,還是喝醉酒被同科好友硬拉著去的。
有上次的前車之鑒,這次阿福早就得了囑咐。便上前勸道:“二爺,你就可憐小的吧,可不敢再去那勾欄深院了,上回帶少爺去秦淮河,少爺意外落水,回來,全叔就被老夫人打了板子,現(xiàn)在還走路一瘸一拐的呢!”
全叔,王全,也是東山王家的老仆,上次陪王彥去夜游秦淮的就是他。回來就被老夫人李氏發(fā)落了。
阿福這個差使新得不久,而且王彥平日也無甚大事外出。白白讓阿福撿了便宜,月銀由原來的三吊錢,漲到了五吊。所以他十分珍惜這份工作,畢竟王全的腿現(xiàn)在還沒好利索。
王彥也有點犯難,畢竟前世自己,也沒逛過這種地方啊?;厝フf不定還得讓祖母說一頓。另一方面,自己又想去見見這個“秦淮八艷之首”的河?xùn)|君,誰讓她早已是艷名遠(yuǎn)播呢?
晚明的歷史,王彥知道的只是個大概,但是對“秦淮八艷”,確實聞名已久。
前世的王彥,最喜歡這些風(fēng)花雪月,兒女情長之事。
柳如是,原名楊愛,字如是,幼年不幸,流落青樓,被當(dāng)時的江南名妓徐佛收養(yǎng)于盛澤歸家院,自幼生長于青樓楚館的她,才情出眾,書畫詩詞也是十分優(yōu)秀。早年間流落松江時,和當(dāng)時的才子,“幾社六子”之首的華亭陳子龍,還有過一段戀情。雖然被陳子龍原配張氏所阻,那陳子龍卻仍不死心,依舊對柳如是念念不忘。
后來,柳如是又結(jié)交了東林黨魁錢謙益,被錢謙益的才情和抱負(fù)所打動,現(xiàn)在一直糾纏不清,書信往來不絕。
此時的柳如是又怎么會知道,自己一生可以說所托非人啊。
之前的追求者,不過是慕她的艷名而去,后來的陳子龍,又是個被世俗偏見所困的懦弱之人。都不是柳如是的佳偶,最后的錢謙益,雖然名聲大噪,還是東林黨的領(lǐng)軍人物。誰成想,也是一個貪生怕死之輩。滿清南下,神州陸沉之際,柳如是和他相約投湖,柳如是先下,換來的不過是錢部堂的一句:“水太涼,不能下”。
想通這一點,王彥決心去見見這個名滿江南的奇女子。
一路上,阿福抱怨不斷,總說自己的腿,怕是保不住了云云,又叫王彥到時候可要替自己說話。
王彥忍著笑意,安撫了阿福。保證不會有事,才讓阿福閉嘴。過一會兒,又來問,“少爺可要保著阿福喲,阿福對少爺可是忠心耿耿喲?!?p> 實在是讓人哭笑不得,總想起《鹿鼎記》中的多隆,多大人,對韋小寶那也是“忠心耿耿”了。
其實王彥知道,自己祖母并不是因為自己逛青樓花船而懲罰全叔,而是因為自己意外落水,怪王全沒有保護好自己而已。
在明末,和名妓相伴的,大多都是名士。甚至還有官員,明初的那個官員嚴(yán)禁“狎妓”的規(guī)定,到了明末,早已是一紙空文。恰恰相反,明末,很多士紳名流,和名妓之間相互唱和早已是見怪不怪。老祖母深知此時的風(fēng)氣,所以對孫兒去逛青樓并不反對,只是怪仆人沒有照顧好他的乖孫。
盛澤歸家院。
柳如是看著與錢謙益的往來書信,時而面露笑意,時而閉目沉思。此時的錢謙益因為和溫體仁爭權(quán)而被罷免放歸。正是不得意之時,遇到心懷國家的奇女子柳如是,那正是情投意合,知己難求的時候。
門口,丫鬟喜鵲卻是進(jìn)退兩難。姑娘早有交代,若是一般的公子哥來求見,不用稟報,就說姑娘身體微恙,不便見客,打發(fā)走就是了。可院外的王公子,自稱是姑娘舊友。單純的喜鵲不敢擅自做主,又怕事后姑娘問起。白白得罪人,糾結(jié)著要不要進(jìn)去稟報。
“進(jìn)來吧,鬼鬼祟祟的,早看你在門前數(shù)螞蟻了”屋內(nèi)的柳如是微笑道。
“姑娘既然看見了,還不早叫我進(jìn)來?!毕铲o笑著抱怨道。
“院外有兩個公子求見,說是姑娘的舊友?!?p> 喜鵲進(jìn)門,悄聲稟報。
“公子?舊友?你這喜鵲,越來越不曉事了,他們即是我的舊友,你連姓氏名誰都不告訴我,我怎知真假?”
柳如是懶懶的問道。
還好喜鵲早有準(zhǔn)備,答到:“王顯王夢陽,和族弟王彥王牧之,這兩位公子一起來的。”
“王夢陽?倒真的認(rèn)識,可是東山王家的?這王牧之聽著也熟,一時想不起來了?!?p> 柳如是早年間是聽過王彥的名聲,不過這幾年,流落松江,南京,杭州等地,見識的都是一時俊彥,對蘇州府的才子倒是少了些關(guān)注。
“王牧之,王公子據(jù)徐媽媽說,是崇禎九年的舉人老爺。名聲在蘇州府還是挺大的,姑娘要見嗎?”
喜鵲征詢的問到。
反正閑來無事,柳如是便道:“這王夢陽倒是罷了,東山王家什么時候出了個舉人老爺了?倒是可以一見?!?p> 便吩咐喜鵲將二人領(lǐng)到前廳看茶,自己慢悠悠的梳妝打扮起來。
“老弟,我就說這柳河?xùn)|,不能不見我,想當(dāng)年,老哥我還有一段和她不得不說的故事呢,你看,定讓你不虛此行,等會你見著她,可別丟老哥我的臉,要鎮(zhèn)定哦,”說著放肆的笑起來了。
把旁邊奉茶的小婢女,嚇了一跳。
“二兄說笑了,這世間有幾個女子,能讓我動心?”王彥不甘示弱。
兄弟二人,在前廳調(diào)笑,后堂的柳如是梳洗完畢,身著出現(xiàn)在二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