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與人書
安寧也是短暫的,她看了離得最近的兩扇都關的不是很嚴實的房門,做下了決定。
面前的這扇,里面似乎沒有任何的動靜,里面亮著燭火,還有淡淡的龍涎香飄颯。
旁邊的那一扇燭火將滅,隱隱的還有女兒家的聲音。
她自知做不來偷窺房內(nèi)的事,因此直截了當?shù)耐崎_旁邊門一角,動作輕盈而熟悉。
就在她關上時,身后響起了疑惑的聲音。
“你關上作甚?”
襲眉冷汗涔涔,方才她明顯聽見這里是女人的聲音,怎么進來還錯了?
秉持著說多錯多,襲眉一言不發(fā)地默默將手搭在門上,緊接著一只手覆在她的手上。
冰涼的觸感惹她一陣哆嗦,這是什么人,剛從冰天雪地的地窖出來的嗎?
現(xiàn)實不允許她想的太多,于是她手一點點往下,打算逃脫男人的桎梏。
“喂,我問你,你怎么還不說話呢?!边@一次,倒沒有幾分質(zhì)問的意味,相反,夾雜著幾許調(diào)笑。
燭火又燃了起來,借著亮光,襲眉望著他熟悉的側(cè)臉,溫柔的語調(diào),不禁小聲道:“顧君彥?!?p> “是我,姑娘敢問為何來此?”顧君彥抓起她的手,讓她脫離門,足間往后一靠,他們之間也有了明顯的空隙。
“你站穩(wěn),我松手了?!鳖櫨龔┬Σ[瞇道。
襲眉點頭,他果真松了手,而后臉上掛著微笑指了指她臉上的布,道:“姑娘可知這兒是哪兒?”
見襲眉點頭,顧君彥又道:“既然知道,你也就該明白這里沒有什么可以拿的東西,有的,只是一眾歌姬,還有,就是像我這樣的男人?!?p> 襲眉從未想到從他嘴里會說出這種話,他的意思是什么?他是來尋歡的,自己壞了他的好事?
因此她猶豫了好一會兒,壓低嗓音,試圖偽裝成喉嚨嘶啞的女人說話。
她說:“既知我來意,那我也不必藏著掖著,你打算怎么辦?”
“我怎么辦?”顧君彥好笑的連說了幾遍,手指已經(jīng)摸上她蒙面的布,只需輕輕一扯,就會將她完美的容顏暴露。
可顧君彥猶豫了,他的指尖只是輕輕摩挲了布巾,然后抽回手。
“是你先闖進來的,所以不對在你,我本意只為享樂,不在找麻煩,因此我會放過你。
可是,若這么輕易讓你離開,你怕是下一次又會這樣出現(xiàn)在別人面前,屆時,我料想別人并不會像我這樣好說話?!?p> 言之有理,可為一聽,雖然她的本意也不是他所說的偷竊,可兀自闖進來就已無法推脫。
顧君彥扯了扯襲眉的衣袖,她微微側(cè)目,不解其意,緊接著,顧君彥偏著頭瞧著她璨然明亮的眼睛,輕笑道:“現(xiàn)在我不追究,給你一個機會,從我這里贏走你需要的報酬?!?p> “需要我做什么?我可事先說明,我不會出賣自己,以及尚可保證的人品?!?p> 顧君彥點頭,“放心,不是什么壞事,我剛剛想,你這樣好看的人兒,寫字應當也是漂亮的吧?!?p> 襲眉假裝咳嗽,低著頭不看他。
“我想請你寫幾個字。”
“然后,任你開價?!?p> 襲眉總覺得這個條件太過容易,而且也不太合理。她不信他不會寫字,再說,真有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想了片刻,襲眉張口接道:“好?!?p> 顧君彥眉眼彎彎,笑的像個純真的孩子。
“現(xiàn)在,你先放開我的衣服?!币u眉剛走兩步,發(fā)現(xiàn)似有一股力道糾纏住她,她順勢一看,感情顧君彥拉著她衣袖還沒松手。
“勿怪?!鳖櫨龔┞犃T立即松手,筆直的站著看她,臉上一如既往地掛著笑。
襲眉心下覺得這人很有趣,初見時為了替不相干的自己收尸而回了去,緊接著,又愿意配合她去欺騙那些亂民?,F(xiàn)在,只是一味猜測自己是個小偷,便想出這么個法子讓自己懂得等價交換,勿做小人事。
襲眉走到桌案前,見鋪滿了紙張。每張紙上都如同鬼畫符般的字跡,深深的讓她驚詫,她想,自己可能手斷了,寫的也比這強一些。
“你觀賞完否,可否給個評價?!鳖櫨龔┳吡藥撞?,拿起一張宣紙高高的舉起,在燭火的映襯下,顧君彥說道:“寫的真是不錯?!?p> 襲眉無語凝噎,她想到自己現(xiàn)在暫時要聽從顧君彥的吩咐,因此不由得出聲提醒,“可以開始了嗎?”
顧君彥卷起宣紙,在手心揉搓一陣,見襲眉盯著他瞧,居然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開始吧?!?p> 他的聲音,像羽毛輕掃湖面漾起了波紋,聽著溫溫柔柔,還有幾分綿意。
“我說你寫,不要過于拘束,隨意就好?!?p> 顧君彥背著手開始在房間游走,一句話從他嘴里蹦出來都自覺的帶著種書卷氣,仿佛他上一世就該是個玩文弄墨的書生。
襲眉知曉,人沒有前世今生,更沒有來世。因此,她將方才的幻想牢牢封鎖,并告誡自己,跟自己無關的事情不要再去多想。
“眉心處輕藏流年,與人書,一眼情濃;風襲卷重授舊憶,告誰語,千面訴之。”
寫罷,襲眉往旁挪了一下,她歪了歪腦袋,居然發(fā)現(xiàn)了不得了的事。
襲眉,她看見了她的名字,就在剛才這詞中。自己,會不會是想多了。慢慢擺正自己的身姿,她下意識朝顧君彥看去,可他渾然忘我,閉著雙眼,臉上居然露出一種名為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他的嘴角揚起時,似乎也可以一并帶走襲眉的煩惱。
可她想起了一件事。
“就只是寫這個對嗎?”
顧君彥忽然睜眼,朝她搖搖頭。
襲眉臉上飛快的顯現(xiàn)出不爽,可到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悶聲道:“還有什么?!?p> “名字,我想請姑娘再寫一個名字?!?p> 襲眉只好又回到桌案前,現(xiàn)在她完全沒有了什么閑情逸致,只想著應付了事,拿了銀兩就離開這里。
這樣,反正歪打正著不用去見什么知香,也不用委屈求全的躲著,她只要在放下銀兩,就會有人為她安排客房。
而御陽子安,她說了,目前他還有利用自己的想法,因此不會找自己麻煩。
思緒百轉(zhuǎn)千回,還是流到手指拿著的筆。
顧君彥緩緩道:“寫兩個字即可,襲眉。”
襲眉的手一頓。
他認出來自己了?
“寫這個名字?!鳖櫨龔┲貜土艘槐?。
襲眉認命的寫著自己的名字,一邊寫一邊覺得渾身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