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根所含靈氣較少,但第一次吃半顆聚氣丹后的反應(yīng),深耕于心,趙暮謹(jǐn)慎地選擇一片一片吃。
靈根藥香濃厚,一旦整棵拿出,香氣會充滿屋子,于是將盒子開啟一道縫,兩根手指伸進(jìn)撇開一片葉子,嘴巴連忙貼上盒子,一面用嘴咬住靈根,一面鼻子吸散在空中的香氣。
心情激蕩之刻,而不忘謹(jǐn)慎,此有大家風(fēng)范。
一棵嚼碎咽下,體內(nèi)火熱,靈氣四撞,但比起半顆聚氣丹還是差了許多,趙暮又吃了一棵,感覺還是弱了點(diǎn),又吃了一棵。
這里靈根的采摘時間都應(yīng)該在半年以上,但吃起來,好像剛剛采摘的,很嫩,只是味道并不怎么好,嚼起來,滿嘴腥辣,好像茱萸,咽下之后,又好像肚子里放了塊冰。
不知這幾棵藥齡多久,比之墨江蘭又差多少,趙暮一口氣吃了四棵,效果已經(jīng)趕上第一次吃聚氣丹的感覺了。
這時候他意識到一件事,在床底下,完全沒法坐著。
如果西瓜吃的舒服,得先放井里冰一會,如果飯吃的舒心,桌子得先抹一下,如果要讓修煉更容易進(jìn)入狀態(tài),坐姿是關(guān)鍵。
床上大哥,能容我出去坐著修煉一會嗎?
大哥不說話。
趙暮雙臂貼地,手掌向上,擺出蘭花指,屁股撅得高高,兩腳腳跟向上。
這動作并不古怪,是盤膝而坐的延伸而已,因?yàn)樯眢w不能坐直,只能前傾到地。
只是看起來有些像……
狗在撒尿。
靈氣磅礴,如浪頭般沖刷丹田之池的淤泥,如此效果,便是一些天資卓絕之輩也難達(dá)到。
心中開心無比,但想到同門,不由得難過。
如此心神便難沉浸,在修煉這關(guān)鍵時刻,趙暮分神了。
感受體內(nèi)的靈氣,看一眼身旁玉盒中還剩的十棵靈根,過去六年的過往,新近的發(fā)生的事,一一從腦海中浮現(xiàn)。
這些同們看不見,墨江蘭村的村名也看不見。
富貴不還鄉(xiāng),如錦衣夜行。
吃靈根沒人看家見,修煉還有什么勁。
此刻的趙暮好想往床上踹一腳,大喊:大哥,你聞見好多根的靈根香味沒有?
心神放浪一會,想到教頭教導(dǎo),修煉時刻不專心,容易走火入魔,便收回心神,澄心聚攏體內(nèi)靈氣,洗刷丹田之池的淤泥。
靈氣用完,小樹第四片葉子沒有長出來。
掏出游記,借著光,看第二幅插圖,見云霧又散了一些,連接第二段斷裂之處的一筆又長了些。
之前看一眼就露出一截,如今吃了四根,還是露出一截。
這就牙疼了。
依照游記來說,不就是找到蛇窟,吃下里面所長出的靈根不就行了嗎?
難倒蛇窟靈根很多,需像牛吃草一樣,吃個十天半個月?
趙暮吸了一口氣。
真要這樣不得竄稀半個月。
這滋味想想就屁股疼。
這畢竟是猜測。
到底是不是,再吃幾棵就知道了。
又吃四棵,丹田小樹的第四片葉子已抽出芽,趙暮雖然激動,但更關(guān)心神符情況。
神符沒有變化。
這意思就是,吃多少靈根也都沒用嘍?
想屁股疼也不給機(jī)會嘍?
心中氣餒,不由得自怨自艾,什么天選之子,真是得有多么不要臉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不練了,不練了,練什么嘛,差就是差了,廢材師兄就是廢材師兄了,被人笑話就笑話了,大不了一輩子躲在這里不出去了。
趙暮就是這樣人。
做成一件事情,就覺得天地之間,沒有自己不成,做不成一件事,便覺得自己處處礙眼。
極度的自卑,又極度的自傲。
但不論是自卑還是驕傲,他都放在自己肚子,不讓第二人知道。
他容易氣餒,但也很快能夠調(diào)整心態(tài)再試。
趙暮很多時候,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樣的人。
比如人人都說大師兄老實(shí)、正經(jīng),其實(shí)他覺得自己并不老實(shí)。
內(nèi)心是騷浪賤,只是不好意思出來而已。
莫非這是悶騷?
十四棵靈根,吃的還剩六棵,趙暮決定留下幾棵,一棵給梁上燕,一棵給掌門,一棵給王長老,至于幾位兄弟,下太陰界碰到好東西再給他們留了。
趙暮把剩下兩棵靈根吃下,靈樹葉子也長大了,但是還沒有成型,看第二篇插圖,依舊沒有變化。
修為即將突破,本來是件高興事情,但趙暮就是沒有心情。
臉貼地上趴了好久,趙暮也累了,換個姿勢躺地上。
床上的少年人時不時翻身一下,弄得趙暮也不知道他睡著沒有。
不知梁上燕到了太陰界沒有。
想到她,趙暮再沒心思繼續(xù)躺下去。
畫符。
但是沒筆啊。
仰頭望著床板:大哥,能借支筆嗎?
大哥不說話,翻了一個身,趙暮就閉上嘴,老實(shí)趴著了。
無論何種困難,是難不倒勤苦的好學(xué)人。
趙暮用手指頭在地上畫符。
對于第二幅插畫中所現(xiàn)這一筆,趙暮猜測一共分為三部分。
既然第三部吃靈根吃不出來,那就畫,畫到他出來。
本來以為畫符嘛,就跟寫字一樣,譬如寫個“趙”字,第一筆是橫,那就劃一橫唄。
可現(xiàn)今突然有人告訴你,這樣普通筆法寫出的字是錯的,你必須注意這一橫,起始筆跡要細(xì),繼而慢慢變粗,最后收尾在怎樣怎樣。
同理,符箓依舊如此。
趙暮感覺自己就不會畫符了。
可不會畫,還得畫啊。
畫幾筆后,趙暮猛然發(fā)現(xiàn),手指頭就像一根棍子,完全控制不了粗細(xì)啊。
更完全不可能畫出每一筆邊緣的毛刺。
總不能把手削成一片一片當(dāng)筆使吧。
困難難倒了勤奮的學(xué)子。
必須得有筆。
望向屋中,這屋陳設(shè)簡單,自己背上是張床,正前方貼墻的,是張柜子,上面擺著書,旁邊,也是張柜子,有柜門,不知放些什么。
屋正中,是張桌子,其上,有筆有墨有書,還有白色茶壺,幾只盞子,桌下就是一張長凳。
筆是有筆,可怎么才能出去拿紙筆再爬回床下?
偷偷爬出去再爬回來?
直接把床上大哥打暈?
趙暮沒這膽子。
想到筆毛用的是毛,自己也有毛啊。
拔幾根頭發(fā)。
頭發(fā)柔軟,對于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而言,是沒法寫字的,但是他不一樣,他可是邁入四重境的武學(xué)高手。
將十來根頭發(fā),凝在一起,發(fā)現(xiàn)沒有筆桿子,根本無法控制力道。
身上沒有硬的東西。
趙暮想一圈只有懷里的靈根枝葉硬一點(diǎn)。
但是靈根太香了。
這時候他意識到其實(shí)他還未進(jìn)入這里時,就已經(jīng)聞到靈根的香氣。
回想之前嘴巴貼盒子,小心翼翼吃靈根的行為,這不是說明了他的謹(jǐn)慎,而是在證明他的……蠢。
抽出一根靈根,先放嘴里唆幾下,自我感覺,上面香氣被唆淡了不少,而后將頭發(fā)纏繞其上。
靈根為筆桿,頭發(fā)是筆毛。
這大概是最貴的筆了。
其實(shí)貴的東西的不一定好,適合自己才是最好的。
比如此刻,他愿意用手中的筆換桌上的筆。
筆雖制成,但依舊不容易畫。
甚至說就完全不能畫。
趙暮有時候有一點(diǎn)很奇怪,越不可能事情,越要做,因?yàn)槟菢幼龀珊苡谐删透小?p> 只有這樣,才能引得別人的關(guān)注。
運(yùn)使真氣,進(jìn)入筆端,控制毛發(fā)。
這是御氣于物,非五重境,很難做到。
但就算是五重境,如果你沒有高階功法,真氣是能御進(jìn)物體之中,但不能為人所用。
趙暮感覺真氣進(jìn)入頭發(fā)中,但頭發(fā)依舊是軟的。
初時還好,越畫心中越煩,這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嘛。
他四重境還沒有達(dá)到,怎么可能做得出五重境堪堪能做,六重境真正可以做好的事情。
此刻心焦之下,他全然沒想起,自己此刻雖是四重境初期,但是卻做到了五重境的御氣于物。
此刻好想把破筆一扔,雙腿向上一蹬,大吼一句,老子不畫啦。
但在人家床底下,哪能不低頭。
想到梁上燕可能受難,哪能不畫了。
做人好難。
運(yùn)氣于物不同于控制真氣在體內(nèi)流轉(zhuǎn),真氣一旦脫離體內(nèi),便不受控制。
趙暮先前救治掌柜兒子,所以成功,是因?yàn)?,所控制的真氣是粗與細(xì),是在自己體內(nèi)完成。
此刻御氣于物,有兩點(diǎn)難處,一是要將幾根毛發(fā)聚集一起,如筆,這一點(diǎn)難處在于,聚攏一起的毛發(fā),不能太硬也不能太軟。
第二點(diǎn),便是畫符箓兩邊的“毛刺”
畫出毛刺是要一筆喝成,可不能先把主筆畫出,再后補(bǔ)兩邊毛刺。
其難處就在于,把一束頭發(fā),分成幾份,一份做主筆,一份是為左右毛刺。
這就意味著需要把真氣分成幾縷,分別控制。
就這一點(diǎn),不要說用頭發(fā)做筆,就是直接用毛筆他也難啊。
趙暮忽然想到那個畫符箓的老頭,他知道符箓這樣畫,可以說的通,但是能夠做到,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御氣于物,運(yùn)轉(zhuǎn)如意,如果沒有掌握高階功法,至少也得六重境的修為,如果掌握,那就更奇怪了。
當(dāng)嚴(yán)丘入侵村莊的胡亂殺人的時候,這個老頭為什么不出來救人?
這老頭耳不聾,眼不瞎,腿不瘸。
畫符很煩頭很大,但只要不畫符去想這些事情,趙暮感覺一身的病都好了。
可符箓還得畫啊。
如果是教頭布置下的任務(wù),照趙暮此刻的心情,隨便糊弄畫上就行了。
但不能坑自己啊。
梁上燕還等著自己去救了。
趙暮澄心靜氣,不斷運(yùn)使真氣于筆中,一遍遍嘗試,一遍遍失敗。
要么是真氣注入太多,根根毛發(fā)直立,不能下筆作畫,要么便是注入太少,太過柔軟,不能作畫,或有運(yùn)氣好,這一次運(yùn)使真氣的量適中,但是沒有將毛發(fā)分成幾份,畫不出邊際的毛刺。
總之沒有一次成功。
御氣于物對他這個剛剛步入四重境的人來說太難了,趙暮覺得就是試一晚上,他都不一定能夠畫出一筆。
傷心之余,他想到了王長老所傳的一劍九式。
在經(jīng)歷與嚴(yán)丘一戰(zhàn)之后,趙暮對這功法有了幾乎是突飛猛進(jìn)的領(lǐng)悟。
此刻他猛然想起,一劍九式屬于綠階功法,可以引體內(nèi)真氣于劍中,這就是御氣于物。
一劍九式圖解并沒有提到怎樣御氣于劍中,但是趙暮在練習(xí)之中,卻是感受到這一劍中的每一式都在引動真氣。
于是趙暮手拿天下間最貴的筆,當(dāng)做是劍,比劃起一劍九式。
當(dāng)他在比劃的時候,感覺到體內(nèi)真氣向運(yùn)使的手臂流動,但是綁在靈根根部的頭發(fā)卻是軟綿綿,一動不動。
趙暮拿出下山前徹夜畫符的精神,最終,大概是那幾根頭發(fā)被感動了,它終于豎起來了。
第一步完成,剩下的就是,如何讓毛發(fā)軟硬有度,分叉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