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
第三卷_27_同歸
大懶蟲！
……
呃，汗，小師父，我只是睡個懶覺而已，要不要這么大驚小怪的阿？
哎？讓我陪你去一趟后山？
不像你的風格呀，小師父，之前每次去后山你也沒說想一起跟來，或者平時你自己一個人去后山的時候，也沒張羅著讓我陪你的嘛，今天有什么特殊的么？還是說，最近咱這后山上面來了什么兇惡的猛獸，會吃人？
好吧好吧，我不問了就是，那走吧，反正醒都醒了，就當散散心……
……
呃，小師父，可能我不該問，但是這個好奇心這種東西吧，它癢癢！你帶我來這里做什么哦？還有，這兩個小土堆，旁邊還種著兩棵小樹這，代表什么意思？別告訴我，是墳墓？
哦，好吧，嚇我一跳，原來是你自己堆來的土，保護那兩棵樹苗……
等于說，這里面也有紀念的意思是么？或者說：寄念——寄托思念，畢竟，之前好像聽你提起過，你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生身父母，那么，在這里種這樣兩棵樹，旁邊還堆起兩個土包，恐怕也算是對他們二老，汗，按照你這小師父的年紀推算，你的生身父母如果還在人世的話，估計也就我這個歲數，那，叫他們一聲二老，就有點別扭了——對他們寄托一份哀思之情吧，試問，如果不是遭遇了什么重大的變故，又有哪對為人父母的會狠心撇下自己的親生骨肉不顧呢？要么是家鄉(xiāng)遭了天災人禍，舉家逃難的時候和你偶然間失散了；要么就是他們雙雙得了不治之癥，行將就木之前，不得已，將你托付給他人照料；或者也可能是你與這紅塵之緣已盡，他們即便有心挽留，奈何你合該有此一番際遇……算了，我也不用在這里胡亂猜了，如果你的父母真的已經不在人世的話，我這樣未免不太禮貌。
哎？你問我的父母現在活著么？
這個嘛……還真不好說：因為某種特殊的原因，我是不能撒謊的，不知道的就說不知道，可是知道的呢，要么實話實說，這是對于那種方便說的事情，要么就保持緘默選擇不說。問起我的父母來，其實不妨跟小師父你實話實說，雖然這樣一來恐怕會給你帶來一些困擾，但是也好過冷漠地跟你說一句：不該問的別問，要好。
咳咳，呃，其實呢，我是個外星人——你可以理解成：我是從某個平行世界里冒出來，到了小師父你當下所在的這個世界里，或者，也可以把我想象成一個來自很遠很遠的地方，蠻荒之地，世界盡頭，的一個野人，少小離家四處游蕩，最后機緣巧合，漂流到此。至于我的父母，其實，我也不記得他們究竟長的什么樣子，也不清楚他們現在何方，還在不在世。說起來，我比你慘多了：你只是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誰，是生是死，但至少，生你養(yǎng)你的大愛至親——你的同胞，你的國家，你的母星，還依然存在；我的母星已經名存實亡了，同胞們絕大多數也已經不在人世了，至于我的生身父母，即便他們當初能夠僥幸避開那次滅族之災，現在也不知道流落到了哪處異國他鄉(xiāng)了……
嗯，沒事的，對于這些我早就已經習慣了，因為我其實很小——估計比你現在這年紀還要小——的時候就來到這里了，毫不夸張地說，這里已經被我認作是第二故鄉(xiāng)了。除了沒有傳統意義上的父母之外，這里完全可以令我體驗到其它一切的家的溫暖。
你問我，有沒有愛人？在哪里？
……
有，可惜，她去到另外一個世界了，我曾經嘗試過，用盡全力想要挽留住她，讓她不要離開我，可惜，最終我還是功虧一簣，我失去了她……
呃，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她并沒有死——至少理論上是這樣的——算了，這件事也沒辦法跟小師父你解釋得清，就當作是她失蹤了吧，嗯……
你問我，愛上一個人，啥感覺？
這個，我如果認認真真回答你，跟你講這里邊的種種情狀的話，算不算是，泄露天機？雖然我絕對不會跟你描述一些少兒不宜的事情，但是，對于小師父你來說，聊愛一個人是一種什么感覺，這本身就比較尷尬……
這么跟你說吧：愛，如同宗教。
相對狹隘的愛呢，就是愛父母、家人、情人、子女，這樣的小境界的愛；相對應的，大境界的愛，就是好像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那種，把對自己身邊親眷的愛推而廣之，所有長輩莫不是我之父母高祖，所有同輩莫不是我之姊妹弟兄，所有晚輩莫不是我之子女曾孫——每個人都值得我去愛，就像愛自己那樣去愛這世界上的每一個人，甚至再擴展開去，像愛我們人類自己一樣去愛這世界上的每一種存在，用你熟悉的語境來說，就是不管有情眾生還是無情眾生，都值得我用心去愛，甚至繼續(xù)無限地擴展開去，這三千大千世界乃至這整個宇宙，都值得我去愛……
真的，小師父，這也就是跟你聊起來這個了——換作另外一個場合對著另外一個什么人，我都未必會說這么多這么深廣，頂多笑笑也就算了。
為什么？呃，這，怎么說呢……
小師父，就沖你能問我這么一句為什么，就說明，我沒看錯人——你果然可以做到秒懂我那番愛的理論。
抱歉，就是，頓悟，類似這樣的意思。就是不需要我再多解釋什么，我剛剛把這個概念起了個頭，你就自然而然地能夠順著我所說的意向延伸開去，這一點，我從你那毫無困惑的眼神之中就可以看出端倪了，知音！
不妨再跟你多說幾句我之所以那么愛我那不幸失散了的愛人的原因：她就是一個特別能理解我的，知音。
對了：我想到了一個很貼切的比喻來跟你解釋，愛上一個人，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了。
還記得，我剛才跟你說：愛，如同宗教么？嗯，對于我來說，我的愛人就如同我的知音，而我之所以會在萬花叢中獨獨選擇愛她，也許恰恰是因為，我能聽懂她的懺悔她的祈禱她對自己心中篤信不疑的那神靈虔誠齟齬著的一切心聲——同樣的，她也能聽懂我的——愛上一個對的人，就如同在那漫漫求索之宗教巡禮苦行中，遇到了一個殊途同歸的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