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程聞的父母就到了。兩家親長見面自是好一番寒暄,這家夸我的女兒,我就夸你家的兒子,從頭發(fā)絲夸到腳趾頭,直夸得嘉南滿臉通紅,程聞一臉無奈。
因是兩家早已熟識,且程聞和嘉南的婚事大家早已心照不宣,所以直接越過了納采、問名、納吉,直接就準(zhǔn)備納征事宜。兩家父母查看了日子,發(fā)現(xiàn)兩個月后的五月十二是個好日子,遂將婚期定在那日。
程聞的聘禮很快就抬到了祁府。男方的聘禮皆是雙數(shù),取其“好事成雙”之意。除去聘金,又有兩擔(dān)聘餅、八式海味、三牲、魚、兩對椰子、四支酒、四京果、生果、四色糖、茶葉、芝麻、帖盒、香炮鐲金、斗二米。又裝了幾抬的絲綢布料,金銀財寶,一并送到女方家里。
此外,程聞又為祁家的人都帶了禮物。祁老太爺?shù)氖且环?,祁勤的是一匹寶馬,曹子佩的是一串佛珠,嘉南的是盛大的迎娶,祁晟的是一柄折扇,扇尾上系著他自小便戴著的玉佩,馨寧的是陳放親自雕的小玉兔。
禮物看起來平平,里面卻自有一番曲折。
送給祁老太爺?shù)哪欠质浅鲎砸粋€瘋癲道人之手。雖說此人瘋癲,卻是寫得一手好字,但是又極少有作品流出。祁老太爺某次去好友處聚會喝茶,就見好友滿臉虔誠地捧出一頁紙,紙上并著四個大字“難得糊涂”,正是出自那瘋癲道人之手。祁老太爺見字寫得這般好,越看越覺得深不可測,就百般相求友人能帶回家賞鑒幾天。友人見祁老太爺如此喜愛,又拉下面子來相求,就借給祁老太爺五日讓其賞玩。祁老太爺是越看越喜歡,只恨自己沒能有這個瘋癲道人的一幅字,尋求各方良久也是無果,成了一塊心病,時不時還要哀嘆幾聲。嘉南在與程聞通信時無意中提起此事,程聞也就上心了,也托人四處打聽。
緣分就是如此奇妙,你求它它不來,但是卻會自己找上門來。泉州最大的當(dāng)鋪老板是程聞的好朋友,某次二人正在喝茶,當(dāng)鋪老板興致勃勃地給程聞炫耀著新得來的寶貝,就聽到當(dāng)鋪伙計在趕人:“去去去,一幅破字就想換錢,還十兩銀子,去別處尋消遣?!本吐犚粋€聲音唯唯諾諾地答:“可是那個道人說這幅字價值三千兩,我只要你十兩……”“三千兩?”伙計拔高了聲音:“你現(xiàn)在回家睡一覺兒,說不定在夢里你就夢到這幅字賣了三千兩了?!背搪劼牭茫睦锵胫粫@么巧吧,又笑自己想多了,哪里會有如此巧的事。但還是走出來,想要撞一撞這個運氣。
來賣字的人是個莊稼漢打扮,可能是覺得自己的話也有些可笑,加上伙計嘲笑,顯得局促又窘迫。程聞問其要過手上的那幅字細(xì)看,就見那字寫得行云流水、浮云驚龍,心下就確定了七八分,又問了那莊稼漢是如何得到這幅字的。那莊稼漢說是某日晨起去地里干活,就見一個邋遢道人打扮的人躺在玉米苞地里,旁邊散落著幾顆被根了兩三口的玉米棒子,那道人嘴里也塞得滿滿的玉米粒,莊稼漢一看就知道他是被噎著了,一口氣沒上來暈了過去。莊稼漢就把道人嘴里的玉米粒都摳出來,又將他翻倒使其背朝上,使勁拍打,將其噎在嗓子里的玉米粒也弄出來,就背著那個邋遢道人回到家,喂了他水,等他醒來又給了他吃食。那邋遢道人就說我一窮二白,身無分文,沒什么可以報答的,就撕下糊窗戶的紙,從那件邋遢道袍里拿出一支掉了不少毛的破毛筆,打發(fā)著莊稼漢找來點墨水,就給他寫了一幅字,說是價值三千兩,讓他賣掉,可保他衣食無憂。然后那邋遢道人就哼哼唧唧手舞足蹈地離開了。莊稼漢只當(dāng)是那瘋癲道人的胡言亂語,并未放在心上,那張紙就被莊稼漢擱起來,想著什么時候窗戶紙壞掉了,再用這張紙糊上。后來莊稼漢要娶親但是拿不出彩禮,急得他團團轉(zhuǎn)。忽地想起來那道人說的話,就把那寫著字的窗戶紙翻出來,想著出來碰碰運氣,說不定真的有人買了呢。三千兩他是不敢想,十兩銀子就已經(jīng)算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了??墒撬苤鴨柫撕枚嗳硕紱]人要,還嘲笑他發(fā)癲,于是莊稼漢就來到了最大的當(dāng)鋪,想著說不定這有識貨的人,要是還不成,就帶回家糊到窗戶上。程聞聽完,吩咐小廝回家拿了三千兩的銀票,對著驚得目瞪口呆的莊稼漢說道人說的話都是真的,三千兩只少不多。遂就得到了那瘋癲道人的字。
祁勤的寶馬也不是一般的馬。眾所周知北方的大草原出好馬,韃子們也擅長養(yǎng)馬。他們養(yǎng)出的馬不僅僅體格比普通馬要健壯,而且體型也要更大,腿長毛亮,日行千里。往往有誰得到這種馬,都會牽出來炫耀一番,但這可不僅僅是有錢才能買到的,而且要有門路。在韃子和中原人的邊境,有一部分人的身份略有尷尬,他們體內(nèi)一半是韃子的血,一半是中原人的血。他們同時被韃子和中原人認(rèn)可,卻又受到排斥鄙夷。在夾縫中生存的他們想出了一條生存之道,那就是從韃子那買馬再賣給給中原人,再購置中原人的布料、首飾、糧食等賣給韃子,從中抽取利潤。漸漸地他們規(guī)模變大,逐漸形成了買賣的體系,每人都有了各自的分工,就組成了一個幫派,取名兄弟幫,勢力盤踞在中原和草原邊境一帶。
但是盡管如此,兄弟幫的生存現(xiàn)狀還是不容樂觀。賣給韃子們的東西主要是從商行處拿的貨,賣給韃子貴族的多是布料、首飾等一些精致的小玩意,糧食主要賣給牧羊、牧牛的平民韃子們。且他們從貴族手里是很難弄到馬匹的,多是從平民韃子們手里買到馬匹,質(zhì)量也是良莠不齊,數(shù)量也是不多。而且他們是沒有機會與買馬匹的人直接接觸的,都是通過商行將其賣出,商行再尋找途徑找到買家。因為貨物稀少,往往被炒至天價,但是商行給兄弟幫的價錢卻只是他們的辛苦錢,大部分的利潤都是被商行賺走,兄弟幫只是些蠅頭小利。那些錢足夠維持著兄弟幫的運營,卻沒有其余的錢讓他們過上富裕的日子,于是,兄弟幫也接一些送鏢的活,賺一些外快,用以貼補幫里的花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