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一開始的時候,錦畫堂是想的很開的——
他要為了接柳茜進宮做鋪墊,借口她身體不好需要靜養(yǎng)而將她送進華清宮關(guān)起來。沒關(guān)系,她是誰??!她可是凝胭公主!沒了他,她照樣能活得好好的;
他將她關(guān)進華清宮以后,從來也不去探望她,連一句慰問也不曾有。沒關(guān)系,他不來,她還樂得清靜自在呢!反正他和她,不是早已經(jīng)相看兩生厭了嗎……
他要為柳茜出氣,廢了她的后位,還將她貶為了庶人。也沒關(guān)系,不就一個后位嗎?他想要,拿去便是。她當初連帝位都舍得給她,更何況區(qū)區(qū)后位?
可是……
他為什么要害死她的皇兄和父皇,還有母后?他們都是她的血肉至親?。∈沁@世上最最疼愛她的人?。?!
他若對她有怨有恨,盡管沖著她來便是!為何要殘害她的血肉至親!?。?p> 錦畫堂少時之所以迷戀顏嗣瑄,便是因為覺得顏嗣瑄是個和她的皇兄一樣光風霽月的人,有時甚至覺得,顏嗣瑄比她的皇兄還要出色——
慕翎太子因為身體原因無法習武,顏嗣瑄卻有一身好武藝。比起只會文略的慕翎太子,顏嗣瑄簡直是文武雙全、舉世無雙的好男兒!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被錦畫堂心心念念地愛慕著的男人,卻是殘忍殺害她最敬愛的父皇、母后和皇兄的兇手……
殘害她的血肉至親在前;不顧她的意愿將她關(guān)進偏僻冷寂的華清宮在后……
最后甚至為了一個柳茜,他還廢了她的后位,將她所有的驕傲尊嚴踩進了泥濘里……
自小便驕傲矜貴慣了的凝胭公主,又如何能忍受此等天大的屈辱?
殺了顏嗣瑄嗎?錦畫堂不是沒動過這個念頭,可是錦畫堂摸了摸她自己的心口……
不得不承認,她雖然恨他殘害她的血肉至親,可要她當真對那個她癡心戀慕了十多年的男人下殺手,她的確做不到……
可要錦畫堂眼睜睜看著顏嗣瑄和柳茜這兩個仇人恩愛和美,錦畫堂也是做不到的。
無法對有著血海深仇的男人下殺手;又無法忍受他們在她眼前恩愛和美……
錦畫堂想了想,那她就只有對她自己狠下心腸了……
于是,凝胭公主錦畫堂在她十九歲那年,抱著那只黑陶的酒壇子爬上了重華宮的殿頂,以酒壯膽,在她人生的最后又放肆了一把后,義無反顧地跳下了重華宮殿頂,結(jié)束了她年輕的生命……
回想起當時跳下重華宮的殿頂后,那種沉溺于黑暗中無法自拔,永無止境般下墜的難受感覺,錦畫堂現(xiàn)在才后知后覺地害怕起來……
若是她當時沒有將自己摔回到十四年前,而是真的當場摔死了,那她現(xiàn)在只怕就是一抹孤魂野鬼了!一旦變成了孤魂野鬼,她就什么都沒有了,不能哭不能笑,什么都是虛無的……
思及此,被尚年少的慕翎太子柔聲安慰的凝胭公主非但沒有因此覺得舒心,反而緊緊扒住了慕翎太子的腰身,哭得越發(fā)的撕心裂肺了……
“喲?這是當真摔疼了???哭得這么慘!真是可憐喲……”隨后趕來的文旭太子打眼一瞧見殿內(nèi)的情況,非但不為他的罪行感到羞愧,反到當場就幸災(zāi)樂禍地笑開了。
這廂,年少的慕翎太子看了眼趴在他懷中不但越哭越厲害,還死扒著他不撒手的凝胭公主,想起剛才芍藥稟告的那些話,再看看那文旭太子笑得那般幸災(zāi)樂禍的模樣……
躺在殿內(nèi)地上的慕翎太子額角的青筋狠狠跳動了兩下,心里的火氣是蹭蹭地往上飆。
連芍藥她們都沒有訓斥半句的慕翎太子,這會兒卻是沉著臉牽了牽嘴角,近乎咬牙切齒地就沖著站在殿門邊上的文旭太子吼了過去:“墨離!瞧你干得好事?。∧氵€敢笑?。?!”
昭洺國文旭太子,名諱:墨離。
論身份,慕翎太子和文旭太子都是一國太子,誰也不比誰高一等;論年紀,慕翎太子時年十二歲,文旭太子十歲,也就是說慕翎太子還要年長文旭太子兩歲。
所以,慕翎太子直呼文旭太子的名諱,到也沒什么不可的。
那廂,被慕翎太子點名道姓地呵斥,年少的墨離不但絲毫不懼,面上還依舊笑呵呵的:“我干什么好事了?你家妹子什么模樣你不知道???她要爬樹,誰攔得住??!況且她從樹上摔下來的時候,我可是拉了一把的,只是沒拉住罷了?!?p> 墨離這話才說完,之前一直死死扒著慕翎太子不肯撒手的小姑娘,忽然就松開了慕翎太子,還顫顫巍巍地從慕翎太子身上爬了起來。
見小姑娘終于肯從慕翎太子身上起來了,墨離便又咧著嘴肆意地笑:“怎么?終于哭完了啊?來,過來本太子這里,本太子給你揉揉頭上磕出來的包?!?p> 要說這昭洺國的文旭太子自打來了這華熏國,便成日里和凝胭公主嬉笑打鬧。以至于只要在凝胭公主面前,文旭太子就容易沒個正行。
讓凝胭公主到他面前給他揉揉額頭上的包什么的,這話其實也就是墨離隨口一說的,畢竟小姑娘剛剛哭得有多慘,墨離可是親眼瞧見了的。
雖說小姑娘現(xiàn)在似乎是在逐漸收斂情緒了,哭得沒剛才那么凄慘了,但還是肩膀一聳一聳的,抽抽搭搭的,一張鵝蛋小臉更是被淚水糊了滿臉,看起來傷心可憐極了。
盡管墨離嘴上死不認賬,但墨離心里其實門兒清著呢——要不是他帶著小姑娘去爬樹,小姑娘也不可能從樹上摔下來,也就不會哭成這幅慘樣了。眼下小姑娘心里怕是已經(jīng)惱極了他,又怎么可能乖乖到他面前來呢?
所以說,墨離當真只是由著性子隨口一說罷了,真沒指望還在抽泣不止的小姑娘會聽話地到他面前來。
于是,當那個一身紅裙似火的小姑娘當真抽著鼻子往殿門口的方向走的時候,不僅是一群伏跪在地的小宮女們?nèi)计磷×撕粑?,才從地上爬起來的慕翎太子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尤其是站在殿門口的文旭太子墨離,那是直接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