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怨歸抱怨,該干的事情卻是一件都少不了。
待月下仙人嘆到第三遍的時候,洛河走了過來,對他略施一禮,道:“我來幫忙吧。”
慣常自來熟的月仙立馬喜笑顏開的與他客套起來,不過片刻,已是一副自己人的樣子,一邊與他一道施法,一邊狀若不經意的問道:“其實,到了輪回井不就可以脫去肉身么,何必非要她命絕于此?”
“命格牌特殊,又關乎……只有正常死亡才可徹底斬斷牽連?!甭搴酉肓讼?,補了一句:“正因為承她的情,我才留下來幫忙的。”
“……”嘁,這話拿去騙別人吧,誰不知道你是為了能和星君多待一會兒!
順著洛河的目光看過去,自命格牌雙雙收回,司命星君的臉色倒真是好看多了。
只不過依然清雋冷情的樣子。
“說起來,之前我那笨徒張牙舞爪的跑到你面前,是與你說了什么吧?”
“是,她說……會如我愿?!?p> 話雖如此,但其實原話是:“洛河,命格牌一事,我想你定然也是沒有其他法子才叫我自絕的,我應了,你可一定要保住沉音??!他們實在太可憐了!噢,還有,司命星君他……其實一直都很掛念你的?!?p> “我這笨徒,未曾想還挺有勇氣!”月下仙人也沒多想,夸了幾句又問道:“不過,以你之力,便算她仍是仙身,你要殺她又何需非要她應?”
“……他們之間,交情匪淺,月仙不會看不出來吧?況且,琴難尚不想招惹于他,我更無心與他為敵?!?p> 諸多緣由,歸根到底,打不過戰(zhàn)神。
月下仙人總結完,打了個哈哈:“非也非也,戰(zhàn)神七情不懂,初涉人世,不過兩相協(xié)作,互相照應一二罷了?!?p> 洛河也沒有反駁,淡淡回道:“或許吧,若此時不懂,回去之后,自然也該明白了?!?p> “……”
洛河說的這個“自然”,乃是因為神仙下凡,大多是為了應對劫數(shù),劫一過,修為大增,心境也會有所成長。
許多神君傷重不好治的時候便會用這個方法來療傷。
其實,嚴格算來,步霄也算不得真正下凡入世,試想哪個凡人來這人世走一遭不將這七情六欲體會個遍,他不但沒有,所思所想,還只給了一人。
當初選他二人守候怨侶,到底是對還是錯?
月下仙人又在心底一嘆。
兩人言畢,便專心施法,不再多說。
琴難也沒離開,事情雖然發(fā)展得跟他想的有點不一樣,但總歸目的還是達到了。
是以,他應該很是開心得意才是,只是,看著那些浸入泥土的血液,一向心思細膩的他,很快便在內心深處捕捉到了一絲憐惜。
真是奇怪,明明知道她又不會真的死去。
這些血不過是那副肉身的血罷了。
旁邊的常勝看著盯著殘血的琴難,問了一句:“她特意跑過來,不是為了同咱們吃喝的吧?”
“是啊,她是為了害我?!?p> “啊?這,怎么說?”
“你看看在場的諸位,也只有我,能和堂堂九天戰(zhàn)神勢均力敵了,她不選擇我選擇誰呢?”
“……”常勝看著站起身來,理了理領口袖口且頗為自傲的琴難,想了想,誠懇的回道:“我覺得她沒想這么多,她大概是覺得,在場這么多人中,只有你不會攔著她自殺。”
“……”琴難懷疑他是在捅刀子,一時不免有點惱火,偏過頭去轉移話題道:“我見她動手之前,悄悄在與你說話,都說了些什么?”
“哦,這個啊,”愛情狗頭軍師常勝上線,正襟危坐,摸著并不存在的山羊須,緩緩道:“她問我,如果判斷一個人喜歡上了另一個人?!?p> “你如何回答的?”
“我說,”常勝望著烏云散去,重歸澄澈的蒼穹,一字一句回道:“他看你時,眼有星河?!?p> “呵,”琴難念了一遍,輕笑道:“你倒是個妙人,待我們走后他們還要繼續(xù)打,你是留下來拼命還是跟我去魔域玩玩?”
“我還有別的選擇嗎?”常勝剛說完,立馬反應過來:“等等,魔域?跟你?你不是神仙嗎?”
“……神仙?哪個神仙有本王這個氣質?!”琴難一臉我不跟你這個沒有眼色的凡人計較,勸道:“你沒有別的選擇了,人間的天下莫非王土,你一個叛將,除了我的魔域,哪兒也收留不了你?!?p> “……失敬失敬……”常勝想到自己剛剛還跟堂堂魔王坐在一起吃瓜,對著一干神仙指指點點,也不知自己究竟說沒說什么口無遮攔的話,于是心情頗為忐忑的道:“如此,那我……”
話未說完,后領子一緊,如同再次穿越,他眼睜睜的看著場景瞬間從戰(zhàn)場變成了希望的田壩上,“再想想……”
后半句下意識的脫口而出,然而到底晚了,琴難看著這鄉(xiāng)村田園風的魔域就氣不打一處來,也沒聽清常勝說話,隨口問道:“你剛剛說了什么?”
常勝還未回,便聽一清脆女聲喚道:“魔尊大人!”,聲音高高揚起,忽又落到眼前,如此抑揚頓挫,跌宕起伏,看來是一路狂奔過來的……更重要的是那婉轉的聲音里還飽含了滿滿的情意,聽得他忍不住抖了一抖。
待她站定,卻是個妙齡少女的樣子,眉眼大大的,笑起來更是動人。
琴難看著桃酥,不等她問,直接道:“他不在,別裝了?!?p> 桃酥“哦”了一聲,收了笑容,余光瞟到常勝,隨口問道:“新來的?凡世混不下去了?干什么不可饒恕的壞事了?”
“……”一連三問,直擊靈魂,常勝表示受到了冒犯,捂著胸口,默默的走了。
琴難也沒管他,同桃酥說了桃枝枝的交代,便徑自要回自己的宮殿。
“你知道凡世都通緝我?guī)纵呑恿嗣?!還叫我去皇宮吃飯?!可別是捉弄我的吧?!”
“通緝令早就撤下了,你不信就去凡世看看啊……咳,愛去不去吧?!?p> 雖然答應了桃枝枝,如果桃酥不去就抓她過去,但是眼下需要養(yǎng)精蓄銳,也不好隨便出了魔域,誰知道步霄那個瘋子會不會一恢復仙身就跑過來找他打架呢?!
礙于仙魔兩界的臉面,肯定不好撕破臉皮直接打進來,是以只要不落單,他肯定找不到機會!
就是不動手,就是氣死他,哼!琴難想定,心下大快,卻見桃酥還跟著他。
不用想都知道想問什么,琴難搖了搖頭,與她邊走邊說道:“洛河他……”
星垂之野到底還是戰(zhàn)火連天了。
洛河與司命星君站在云上,看著凡人的熱血廝殺。
這樣并肩看天下的情形熟悉得叫人心疼,洛河不敢出聲破壞,生怕又是一場午夜夢回。
“洛河,你該知道,自你墮下凡塵的那一刻,你便不再是我徒弟了?!彼久蔷降滓粐@,清冷的目光卻柔和了幾分,“以后,莫要再為我做這種事了?!?p>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這便是為魔的好處啊,再說,我知道了其中的干系便不能不去做,好歹我也是差點成了星君的人嘛?!甭搴痈砂桶偷幕氐?,末了又補了一句:“也不是特意為你?!?p> 司命星君聽了卻沒評斷,只是彎了彎唇:“長大了倒不如小時候坦誠可愛了?!?p> “……”洛河臉一紅,立馬轉過身去。
被盯得無法的司命星君終于得以喘息,待到洛河再轉回身來時,他已經駕云走遠了。
只是,洛河立在空中,到底還是聽見了那句和風送來的話。
“有生之年,能聽到你再喚一聲師父,居然……也覺得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