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暮云摟著安安,連連親她的小臉,輕聲道歉:“寶寶,媽媽對不起你,讓你吃苦了。”
“媽媽,我想和你回家?!卑舶矒е涸频牟弊?,細聲細氣地懇求著。
江暮云抬眼望著秦浩宗:“讓安安跟我回去吧?”
秦浩宗不給她任何希望:“我是她爸爸,這兒才是她的家?!?p> 江暮云臉上露出苦笑,自嘲地想:以前有機會的時候不知道爭取,如今都板上釘釘了還心存妄想,她怎么就這么笨?
“媽媽,你能不能不走?”安安亮晶晶的眼睛望著江暮云。孩子清澈的瞳孔里映出江暮云臉上殘留的那抹苦笑。
秦浩宗從吧臺倒了兩杯水,遞給江暮云一杯,然后在沙發(fā)上坐下,說:“我晚上有個重要的應(yīng)酬,要很晚才能回來,家里不能沒大人。我希望你能留下來照顧安安,當然,我也會盡快找新保姆。”他說話的時候視線只是看著手里的水杯。
江暮云不是不想留下來照顧安安,只是有個問題不得不令她顧忌:“是不是和你妻子打個招呼?否則她回家后才發(fā)現(xiàn)我在這里,會不會太唐突?”
秦浩宗皺眉:“什么妻子?我沒有妻子?!?p> 那一瞬間江暮云的心跳動停止了,呼吸也停止了,世界因為秦浩宗那句“我沒有妻子”而靜止。
難道李倩說的話是真的,并不是故意氣她的?
江暮云雙眸望向秦浩宗,不期然地撞進他黝黑的眼中,這一次她沒想以前那樣倉惶逃走,她的視線緩緩下移,引導(dǎo)秦浩宗一同看向他左手的戒指。
秦浩宗看著戒指,再一想,恍然大悟,頓時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女人啊,有話為什么不直說偏要一個人猜來猜去,還猜錯了。就因為他手上戴了戒指就認為他已婚,是不是太草率了。這只是個無傷大雅的誤會,他一句話就能解釋清,可若是換成他解釋不清的事呢?
不過他轉(zhuǎn)念一想,想起他當初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定制戒指,想起他堅持用珍稀的鴿血紅鑲嵌、并且刻上兩個人的姓名時,他又釋然了。江暮云的誤會也不完全是誤會。
秦浩宗伸了伸手指,讓戒指在江暮云眼前明明白白的展示:“這不是婚戒?!彼f,只是短短的一句,不再做過多解釋。
下午的陽光照在江暮云的臉上,如瓷般潔白細膩的皮膚染上一層紅暈,也不知道是因為害羞還是因為這迷人的陽光
“你去吧,我留下來陪孩子?!彼f。
秦浩宗走了,走之前交代家里所有的東西江暮云都可以使用或者處置。臥室在二樓,他自己住了一間,其余的都空著,隨便她挑一間喜歡的。若是缺什么就打電話讓人送來,記在他賬上,供貨商的聯(lián)系方式就放在茶幾下面的抽屜里。
安安困了,眼皮開始粘連。江暮云抱著她上樓。二樓東側(cè)是主臥和一間次臥,西側(cè)是三間次臥。她挑了西側(cè)朝南的一間作為自己晚上休息的落腳點,把安安放在床上。哼著童謠哄她入睡,等她睡沉了才躡手躡腳離開。
下樓在客廳里坐了一會兒,下午的陽光從西面的落地窗里灑進來,屋子里的溫度不冷不熱,剛好合適。她脫掉高跟鞋,讓雙腳才在細軟綿厚的地毯上,心情是難得的愉悅。
在吧臺翻了翻茶葉,給自己泡了杯雀舌,看著翠綠的葉片在玻璃杯里一根根立起,隨著水波輕輕擺動。有多久沒享受過這種恬靜了?心情放松后看什么都順眼,也對陌生環(huán)境產(chǎn)生了好奇心,端著茶杯一間間看過去。
這棟別墅很大,一樓是客廳、餐廳、廚房、保姆室和健身房。廚房居然有三十平米,里面擺放著各種全套的炊具和餐具,有很多江暮云見都沒見過,著實讓她驚艷了一把。
二樓是臥室,三樓是書房、會客室和陽光房。
這個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先入為主”這個習慣是多么愚蠢。知道秦浩宗沒有妻子后再看別墅的裝修,發(fā)現(xiàn)它的風格和樣板間差不多,豪華是豪華,大氣也是大氣,但是沒有什么個人特點。想也是,秦浩宗工作那么忙,家里沒有女主人的情況下肯定是請裝飾公司出設(shè)計稿,對方大概問一下他的要求,出一稿征求他的意見,估計他可能都沒怎么該就直接裝了。
懷著強烈的好奇,她推開主臥的門,下意識地回頭看一眼才悄悄走進去。她正在窺探秦浩宗的私生活,她的心跳速度極快,血液流經(jīng)耳膜時發(fā)出嘭嘭嘭的聲音。
主臥差不多有四十多平,風格倒是和秦浩宗本人風格一致,大氣冷硬,好在不那么像部隊宿舍了,不管是家具還是燈飾都有改善。
床頭柜上除了打火機、香煙外還有一個相框,就是秦浩宗第一次找到江暮云時讓她看的那張合影,照片里英俊的秦浩宗和美麗的沈艷帶著少年時的沈雪,三個人看上去像是一家人,除了秦浩宗的年紀顯得過于年輕外。她拿起相片看了良久,放下。
打開衣帽間,不出意外地看見了東華大廈衣帽間的復(fù)制品,唯一區(qū)別是里面的衣服沒有東華休息室的多,看得出來男主人大部分時間是在公司度過的,在家里待的反而少。
剛要關(guān)門,忽然發(fā)現(xiàn)靠近門口的收納抽屜沒關(guān)嚴,露出一段紅色的絲織物。
這個顏色……
江暮云的手已經(jīng)伸到抽屜前,猶豫是不是應(yīng)該看。禮貌的做法是離開,但明智的做法是忘記,她選擇了最笨的方法。
細長勻稱的手指勾住把手,輕輕一拉,滿抽屜都是女人的衣物,最上面是一套酒紅色的內(nèi)衣,精致的蕾絲,纖細的綁帶,紅得那么隨意又那么張揚。她的主人好像是來不及收拾,就讓它凌亂地堆著,內(nèi)衣下面是疊的整整齊齊的真絲睡衣,粉藍色。
有衣服自然就應(yīng)該有鞋,視線下探,果然在鞋柜邊緣發(fā)現(xiàn)了一雙毛茸茸的女式拖鞋。
這間臥室曾經(jīng)住過女人,很可能是經(jīng)常留宿,就在外面那張大床上?腦海里突然冒出來的畫面讓江暮云“砰”一聲關(guān)上抽屜,慌亂地跑出臥室,關(guān)上臥室門站在走廊里。明知道家里沒有別人,她的心跳還是擂鼓一般,臉頰更是通紅,她無意間偷窺到一個秘密,一個令人面紅耳赤的秘密。
她沒了繼續(xù)參觀的興趣,意興闌珊地在客廳沙發(fā)上窩著,瞇了一會兒。一個小時后,她把安安搖醒不讓她再睡,午覺睡得時間太久容易夢魘,也影響晚上睡眠質(zhì)量。
帶著安安出門去湖邊散步,途中遇到一對母子。母親非常漂亮,小男孩兒叫康康,比安安大兩歲,正是該跑跳的年紀卻坐在兒童車里由媽媽推著。安安看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小孩兒很高興,主動和小哥哥打招呼,但那孩子神情懨懨的,不太樂意搭理安安,一點沒有小孩子該有的活潑。
江暮云留神觀察小男孩,發(fā)現(xiàn)他嘴角流著口水,領(lǐng)子已經(jīng)濕了一塊,下顎上一大片皮膚泛紅,像是濕疹。她忍不住皺了皺眉,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很少會流口水,而且口水已經(jīng)引發(fā)濕疹可見有多頻繁。
康康的媽媽很想讓他和安安一起玩兒,鼓勵他下車。這個別墅區(qū)特別重視隱私,別墅之間有很大距離并且都種著各種樹木,因此顯得人更少,實現(xiàn)了傳說中的“雞犬相聞”。沒想到物以稀為貴,本來追求隱私的鄰居們見面后反而透著親近。
江暮云和年輕媽媽坐在長椅上看著安安和康康結(jié)交朋友。
安安是個活潑的小女孩兒,在她的帶動下,康康兒終于從兒童車里出來,兩個孩子在樹底下看螞蟻搬家。草地上有蟋螞蚱,安安伸手捉了一只向康康顯擺,康康的手背在身后,眼神終于有了神采,背在身后的小手已經(jīng)放在身側(cè)。
江暮云發(fā)現(xiàn)坐在她身邊的康康媽媽身體前傾。
康康在安安的鼓勵下伸出手去,想要接安安遞給她的螞蚱??悼祴寢屃⒖虖囊巫由掀饋?,輕輕按住小男孩的手,說:“安安乖,咱們是漂亮的小公主,不玩兒這些臟東西?!?p> 安安捏著螞蚱,看看看康康和他媽媽,再看看江暮云。
江暮云起身,從安安手里接過小螞蚱,說:“安安,小螞蚱想媽媽了,咱們把它放了,讓它回家找媽媽好不好?”
“好的?!卑舶部鞓返卮饝?yīng)著。
康康看見媽媽就不和安安玩兒了,摟著他媽媽的腿撒嬌。
安安還沒玩兒夠,沒有小朋友只好由媽媽親自上陣。江暮云不顧形象地和她趴在草地上,研究小螞蚱是怎么跳躍的,研究什么是車前草、什么是通泉草、什么是婆婆納……
康康媽媽說草坪上不干凈,容易生病。江暮云笑笑,說沒關(guān)系,回家就洗澡,小孩子多和大自然接觸有利于身心健康。她說這話是有意的,只是從康康媽媽的表情上看她根本沒聽進去。
康康媽媽說該回家了,抱起康康把他放進兒童車里,非常有禮貌地和江暮云道別。安安看著遠去的女人和推車,搖了搖頭。
遠處的陽光由金色變成通紅時,母女倆牽著手回家。
冰箱里還有很多食材,江暮云給安安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想著秦浩宗有應(yīng)酬可能會喝酒,見果盤里有山楂糕,就拆開包裝切成小丁,又開了一瓶椰果罐頭,配上蓮子、梨、冰糖和薏米,做小砂鍋燉上,溫在灶上。特意在餐廳桌上留了一張字條,告訴秦浩宗廚房有醒酒湯。
把安安的寢具搬到樓上次臥,帶著安安洗澡,又一起看了會兒動畫片,然后睡覺。
她睡得不踏實,恍惚中總是聽見樓下有開門的聲音。實在睡不著,爬起來,看一眼時間,夜里十二點。給安安掖好被子,去三樓書房找本書看。
秦浩宗的收藏分兩大類,一類估計是房子剛裝修好時統(tǒng)一采購的,全是整套整套的文學名著。還有一類是歷史軍事書籍,這一類書就放在書桌后面的書柜里,書籍來自多家出版社,開本大小不一樣,擺在書柜里高矮參差不齊,但是這一類書明顯有被翻閱的痕跡,應(yīng)該是秦浩宗根據(jù)愛好自己買的。
江暮云抽出一本《長恨歌》,想了想又放回去,轉(zhuǎn)而拿起金一南的《苦難的輝煌》,這本書就放在書桌后面一回手就能觸到的位置。
翻開,果然看見了鋼筆寫的批注。江暮云本打算隨意翻翻就放回去,她對黨史和反圍剿等歷史事件不太熟悉,需要結(jié)合秦浩宗的筆記才能明白,誰知不知不覺間沉浸其中,一直讀了下去。
“還沒睡?”
男人低沉略帶沙啞的聲音忽然從頭頂傳來,嚇得她手一哆嗦,待看清站在桌前的是秦浩宗后,她紅著臉站起來,做壞事被當場抓住的感覺。
秦浩宗身上散發(fā)著濃重的酒氣,看她的眼神讓她心里發(fā)慌。
“我去給你盛碗醒酒湯?!苯涸普f完慌不迭地離開。
秦浩宗看著她逃跑似的背影,低頭,意外發(fā)現(xiàn)江暮云剛才看的是《苦難的輝煌》,他非常喜歡的一本書,沒想到她也喜歡。
他今晚喝了差不多半斤白酒,不過今晚的酒局氣氛好,他現(xiàn)在狀態(tài)不錯,比微醺再深一點,感覺剛合適。像上次和孫耀龍那樣一口氣灌兩瓶的事并不經(jīng)常發(fā)生,能讓他那么喝酒的人在江城寥寥無幾。
他回來后想看看安安,試著推了推次臥的門發(fā)現(xiàn)門沒鎖,但是床上只有安安一個人。樓下客廳沒人,臥室沒人,他估計江暮云可能在三樓,上樓果然發(fā)現(xiàn)書房的燈亮著。
江暮云站在砂鍋前面,盛出一碗醒酒湯,用托盤端著上樓。
秦浩宗的外套扔在沙發(fā)上,身著白襯衫閉眼靠躺在椅子上,領(lǐng)口的扣子松開兩顆。
聽見江暮云的腳步,他睜開雙眼,身體沒動,烏黑的瞳孔隨著江暮云移動,看上去懶散中透著危險。
“趁熱喝?!苯涸瓢淹脒f過去。
他身體前傾,眼睛一瞬不瞬盯著江暮云的臉,他說:“別怕?!庇沂志従徃采w住江暮云的手。
秦浩宗的聲音沙啞中透著慵懶,聽在江暮云耳中如同中了魔咒一般,心尖隨之微微顫抖。別怕,短短兩個字仿佛有著魔力,江暮云準備后退的腳定在原地沒動,任由秦浩宗就著自己的手喝光了碗里的醒酒湯,就像上次一樣。
上乘的骨瓷碗,雪白,握住碗口的兩只手一大一小。男人寬厚的大手覆蓋著女人纖細的小手,一旁的臺燈透過碗壁映出深深淺淺的上繁復(fù)的紋路,卻穿不透兩只交覆的手。
他喝完湯仍不松手,嘴角微微上翹,似笑非笑的視線仿若有實質(zhì)一般膠著在她臉上,試圖捕捉她眼里眉間每一絲情緒變化。
“你屢次拒絕我是因為我有老婆?”秦浩宗問。
江暮云緩緩點頭,繼而又搖頭。
她不會告訴他真正的答案,但是也不再躲避他的視線,異常認真地看著秦浩宗,態(tài)度堅定但眼神卻有些迷離,她也在尋找,想從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找出她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