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明晨被調(diào)離醫(yī)院后,駱南的狀況一路惡化。
他先是每隔幾個小時,就發(fā)癔癥一般地到處找“姐姐”。留在醫(yī)院的男警察們文的武的輪番伺候,卻沒一個管用。無奈之下,只好去請護(hù)士。護(hù)士小姐姐對駱南倒是好使,可問題是,他發(fā)癔癥不分時間地點,又永不知休,護(hù)士們哪有時間陪他一個人玩。
后來還是心理醫(yī)生出馬,對駱南進(jìn)行安撫。警局又加派了幾位阿姨級警察輪流看護(hù),這才勉強渡過一關(guān)。眾人被駱南折磨得疲憊不堪,紛紛說,這哪里是釣駱軍的餌,分明是折磨他們的閻王!
社會上對駱南的關(guān)注度高了后,考慮到人權(quán)之類,警方反而不宜再對他嚴(yán)防死守。尤其是,駱南人氣上漲,每天都會有志愿者和愛心人士來看他,鮮花水果堆滿了病房。兇神惡煞的男警察們自覺與溫馨氣氛不相符,都自己找地方躲開。病房里,常常只剩下位年長的老女警,一方面看護(hù)駱南,一方面接待愛心人士。
在唐宮案的初期調(diào)查階段,D市公安局形象受損。這個時候,雖然沒有明說,但局里上下,都憋著股在駱南身上重塑形象的勁。所以,對這些志愿者、愛心人士,在保證駱南安全的前提下,警方并沒有過多干涉。
問題就出在沒有過多干涉上。
愛心也跟酒一樣,上頭,尤其碰到那不會說話的,反而容易好心辦壞事。駱南是個傻子,而且是患有嚴(yán)重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障礙的傻子。每天面對烏泱泱來看猴一樣看他的人,那個心理壓力得激增到什么程度?這個時候被人送上一句“破破,你姐姐怎么不來看你,是不是不要你了”,那簡直像拿針戳氣球、用火點炮仗,噼里啪啦,一發(fā)不可收拾!
這句話非常幼稚,但卻很惡毒,正中駱南軟肋,明顯是知情人惡意挑唆。
駱南當(dāng)場發(fā)狂,撒潑打滾,摔東西,砸墻,瘋起來連人都打。雖說智商像個四五歲的孩子,可他身體,妥妥是二十出頭的小伙子??!被他招呼上,不分男女,都得掛彩。
在駱南傷了幾個愛心人士后,警方不得不請醫(yī)院采取強制手段,束縛衣、鎮(zhèn)靜劑,一并招呼。駱南很可憐,他原本只是個人畜無害的傻子,可被點燃之后,轉(zhuǎn)瞬成了打砸吼的瘋子。愛心人士對人畜無害顏值高的傻子很親近,卻對暴走傷人的瘋子敬而遠(yuǎn)之。不僅如此,駱南發(fā)瘋的視頻還被傳上網(wǎng),駱南粉大面積脫粉回踩,說老爹害狗、哥哥害人,一家子變態(tài)基因,駱傻子躲也躲不過,想不變態(tài)都難!有人翻出羅麗罵駱南的話,覺得深以為然,于是幾天之后,駱南以“遺傳變態(tài)”的話題登上熱搜。
這種局面是警方?jīng)]有預(yù)料到的,無奈之下,他們想讓叢明晨回來安撫駱南,因為之前駱南叫“姐姐”叫得最多的就是叢明晨。
自然遭到叢明陽的強烈反對。
叢明陽不像社會人還找理由委婉拒絕,他不,他直接說不想讓姐姐跟駱南多接觸,擔(dān)心叢明晨被傷。人家跟他講道理,他就不聲不響給上面領(lǐng)導(dǎo)打電話,還威脅要告訴爸媽。最后,趙永新挨了訓(xùn),電話打到羅浩這里,叮囑他看緊叢明晨,但凡沒離開駱南五里遠(yuǎn)就拿他是問。
趙永新心里苦。他一開始只是想對新人展示領(lǐng)導(dǎo)的親切,沒想到惹上叢明晨。這丫頭背景強大,說說不得,用用不得。關(guān)鍵是,從上次叢明晨耍記者,到這次跟羅麗起沖突,兩次都是在省人醫(yī),兩次都鬧得天翻地覆,他明明是夾在中間兩頭受氣,結(jié)果上面人以為他挾私報復(fù),底下人認(rèn)為他巴結(jié)包庇。好好的一個公安局局長,又睡不著覺了。
隔著電話,羅浩也聽出了趙局的怨氣。對叢明晨,他倒不像趙局那么畏手畏腳。不過他也確實沒打算讓她回去看駱南。一來叢明晨不是大夫,幫助駱南不是她的專業(yè);二來他們現(xiàn)在另有重要任務(wù),叢明晨干勁十足,他不想她分心。
說起來,羅浩覺得這事比駱南重要,畢竟駱南住在醫(yī)院又不會跑,而駱軍可是個出走老手,過了這村不見得還有這店了。
沒錯,他們正在蹲守駱軍。
事情是這樣的,叢明晨跟羅麗沖突之后,他們分析羅麗是要拿自己做餌引駱軍現(xiàn)身。駱軍和駱南感情一般,但對這個陷害欺負(fù)他的羅麗卻一定恨意強烈。因為他們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駱軍這個人口碑跟他老爹一樣,狠辣記仇。所以面對羅麗的故意報復(fù),他一定不會坐視不理。尤其羅麗還特別高調(diào),整天出現(xiàn)在各大中小媒體的報道里,羞辱謾罵駱軍一家。
所以,羅浩親自帶隊跟蹤羅麗,等駱軍現(xiàn)身。
事實上,根據(jù)線人的消息,駱軍已于兩日前潛入D市。
下午五點,叢明晨從家回來,拎著兩杯星巴克鉆進(jìn)車?yán)?。她一進(jìn)來,車?yán)锞投喑鲆还上阄?,很上頭。羅浩不自覺皺鼻子,明知那是洗發(fā)水的味道,還是嚴(yán)肅批評道:“我們是在盯人,你這香水味這么高調(diào),是怕人注意不到嗎?”叢明晨很委屈,剛要解釋,羅浩就主動拿了杯咖啡過去,邊喝邊說:“當(dāng)警察就得這樣,尤其刑警,不能太顯眼。”
說話時,目不斜視,盯著街對過。那是家喪葬用品店,羅麗正在買紙錢元寶一類的東西——今天這紙,是要燒給姜艷母女。
店里人不多,除了羅麗,只有老板娘和一個男顧客。這種店里都不太講話,老板娘坐在柜臺后面抱著手機刷抖音,羅麗挑好東西往柜臺一放,老板娘飛快地掃了一眼,報了個數(shù)字,羅麗掏手機付錢。后面的男顧客明里暗里地看羅麗。羅浩挺緊張,但男顧客瘦骨嶙峋,還戴一副厚眼鏡,明顯跟駱軍不是一個人。
見對方不是駱軍,羅浩收回視線。
叢明晨隔空吐槽:“大哥,咱看美女也分個時間地點行嗎?你這可還帶著黑袖章呢?!焙谛湔率羌依锼懒巳瞬糯鞯模@男顧客分明是見了美女忘形,不怪叢明晨抱怨。
羅浩闔眼休息。
駱軍做事沖動兇殘,對付警察很有一套。駱馬湖當(dāng)?shù)鼐旄蜻^很多次交道,但這家伙竟然一次案底都沒留下,可見是個非常狡猾的刺頭。
從得知駱軍來D市的那刻起,羅浩就一直提醒自己,不能掉以輕心。
“有病,多等兩秒鐘能死??!”
聽到叢明晨的抱怨,羅浩睜開眼睛,看到羅麗正拎著紙錢旁若無人地過斑馬線。她背后紅燈大亮,來往的汽車頻繁對她按喇叭??闪_麗根本不管,平底鞋、大長腿,走起路來闊腿長褲大開大合,氣場十足。本來老實等紅燈的其他行人見狀,紛紛跟著橫闖。兩邊汽車過不去,喇叭聲更是此起彼伏,不時有司機探頭出來罵。
叢明晨一臉瞧不上:“有??!”
自從上次在醫(yī)院挨了羅麗那一耳光后,叢明晨便對羅麗非常不友好,尤其羅麗最近行事高調(diào),更是給了她大把理由吐槽。對此,羅浩很理解,畢竟被人當(dāng)場拔了面子,換誰都難不記恨。何況叢明晨家世優(yōu)渥,看為人處世,也知道是從來沒受過委屈的人。
羅麗走到馬路中間時,身后突然躥出一輛電瓶車,將她刮倒。后面行人避讓不及,一腳踩在了羅麗手上。踩她的是個穿高跟涼鞋的小女孩,因為踩了人,本身就很抱歉,慌不迭地往旁邊挪。但羅麗很不客氣,直接反手掀對方的腳,半點虧不肯吃。這一挪一掀,那女孩站不住,仰面向后跌去。一時場面混亂,好幾個人伸手來扶。
羅浩大叫一聲:“不好!”推門下車,飛奔上去。
叢明晨沒看明白,嘴上還銜著咖啡,不知所措。等看到師父跟一個男子扭打,才恍然大悟,一拍腦門,也推門下車,咖啡從嘴里滑落,灑了一鞋。
人群中,羅麗仰面躺著,腹部中了一刀,血淙淙往外流。叢明晨脫下T恤,替她按住,白T瞬間染紅濕透。慌張中,叢明晨隨手抓過羅麗新買的紙錢,摁在白T之上,玉皇大帝也逐漸被血浸透。
幾步外,羅浩正與兇手打作一團(tuán),兇手帽子被掀翻,露出青皮光腦袋,后腦一條蝎子形大疤,正是駱軍!
路人被這場面嚇到,紛紛后退,卻又團(tuán)團(tuán)把他們圍住。
近身搏斗,周圍又都是群眾,羅浩不敢開槍,赤手空拳對付駱軍。駱軍生得人高馬大,又極悍勇,手上還有刀,羅浩頻頻落于下風(fēng)。叢明晨急得大喊:“師父小心!”
叢明晨心急如焚,隨手在人群里指了一個,強硬道:“你,過來幫她摁著!”
那人迫于她的氣勢,硬著頭皮上前,摁住羅麗肚子。叢明晨雙手血淋淋地站起,邊喊“報警”,邊沖著駱軍的后背猛撲上去。
好巧不巧,駱軍一轉(zhuǎn)身,刀刃對著叢明晨,當(dāng)頭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