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求助
“鏡里那個人兒有些憔悴,兩只眼睛腫得仿佛要掉出眼眶,好像一朵嬌艷的花卻受了寒霜。慕容槿末嘆了口氣,又回想起和顏青綾重逢的那一天,就是那一天開始,她一步步地走向一條不歸之路,墮入這萬丈深淵。
當(dāng)你凝望著深淵,深淵也凝望著你。大紅的喜服配著條條的白綾,真是絕配。慕容槿末冷笑。該是如何別出心裁的命運(yùn),才能在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安排一出這樣的戲碼?她本以為,她會從一個女孩變?yōu)槿似蓿瑥拇朔虺獘D隨,還會成為一個母親,有一堆可愛的孩子。可是,他那一刀把所有一切都改變了。
他已不是當(dāng)初的那個男孩,她卻以為他還是,她陷溺在幻想出的安全感里,慶幸她可以不用過上她娘的那種生活,可事實(shí)卻是,她比娘親還要悲哀,至少她爹沒有給她娘一刀。
只有她一個人獨(dú)自穿過這漫長的光陰,而那個替她偷糖糕的男孩卻早已在時(shí)光里行得遠(yuǎn)了??膳碌氖?,他卻在此之前沒有給予她任何提示,這場災(zāi)難也來得毫無預(yù)兆,當(dāng)然,除了天氣這種并不能做為依據(jù)的東西。
一場盛大的災(zāi)難里唯一的一點(diǎn)值得慶幸的是,這場婚姻,并不是為了愛情,而僅僅只是為了成親而成親,僅僅只是為了可以只能兩個人參與的生活,而不必在鶯鶯燕燕的鳥堆里去爭、去搶、去明爭暗斗,也僅僅只是為了把一個女人的生活過成看起來圓滿的樣子。雖然這樣本來看起來完美的計(jì)劃卻最終以失敗為結(jié)局。
所以慕容槿末雖然難過,卻并不撕裂肺,她看著鏡子,看著自己因失血過多的蒼白面孔,扯開衣袖,傷口上包扎的藥棉上還殘留著昨日的血漬,這個地方離心臟居然這么近這么近。她用手輕輕碰了碰,忍不住“嘶”地一聲,痛感還是那么清晰,那么令她保持清醒。
可是這個傷口在提醒她什么?她卻無法猜測,因?yàn)樗恢滥莻€突然犯病的瘋子為什么會這么做。她嫁給他,就像一場聲勢浩大的幸運(yùn)降臨在他那卑賤的身上,她將會給他帶來身份、地位和光明的仕途,可是他卻莫名其妙地捅了她一刀,用這種最不可思議的方式拒絕了幸運(yùn)之神的指配。
看這傷口的深度,擺明了是想要她的命啊。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仇恨,可是他為什么恨她?可是不管為什么,他都該死!慕容槿末攥著一支釵,狠狠地插在梳妝桌上。
“小姐,該起了?!绷魇嫦裢R粯颖е~盆單手推門進(jìn)來,卻看著慕容槿末裸著受傷的肩頭,對著鏡子自言自語,驚得將銅盆匆忙放下:“小姐,你怎么了?你跟誰說話呢?”
“跟自己?!蹦饺蓍饶┑f道,然后將衣袖穿上,道:“大夫說什么時(shí)候換藥?”
流舒驚異不已,昨天還哭得昏天地暗,今天就催著換藥?
“后天?!绷魇嫘⌒囊硪淼貑柕溃骸靶〗悖悴浑y過了?”
“為什么難過?”慕容槿末一邊由著流舒替自己梳洗,一邊漫不經(jīng)心說道:“一條不知好歹的狗,我為什么要替他難過?他既然不想一步登天,那就讓他下地獄吧?!?p> 流舒吐了吐舌頭,看來小姐是真的不喜歡他,昨天還青綾哥哥,今天就變狗了。
“你幫我找一條紅色的裙子,咱們出去一趟。”
“出去?去哪兒?”
“去顏宅一趟,昨天顏家那么大的排場,白綾、挽聯(lián)還有棺材都備齊了,我就不相信他爹他娘不知道是為什么?既然爹爹不讓我見顏青綾,那我就去問他爹娘,我還要看看那棺材里躺的是誰。”
“算了吧小姐。”流舒勸道:“您這傷還沒痊愈,萬一那棺材里真有個死人,再沖撞了您也不好?!?p> “我就想知道,那死人是誰!”慕容槿末冷冷道:“他擺了那么逼真的葬禮迎接我,絕不是無意為之,我一定要知道原因?!?p> “可是……”流舒猶豫道:“王爺昨天下了命令,您的傷好之前,不許您出府門半步啊?!?p> 慕容槿末咬著唇,有些懊惱,“不如……”流舒試探著建議:“咱們?nèi)デ笄笸鯛???p> “算了吧?!蹦饺蓍饶┮豢诨亟^:“爹既然說不許我出去,那就肯定不許我出去的。”
流舒笑道:“小姐,您終歸是聽了一回話?!?p> “誰說我要聽話了?”慕容槿末白流舒一眼,道:“去把你的衣裙找一套給我,然后你去睡在我床上,誰叫你都不要起來,聽見了沒?”
“???”流舒驚道:“您還是要出去???”
“哼?!蹦饺蓍饶┌纹鹉侵倓偙凰逶诎干系拟O,得意道:“我想做的事兒,還有不做的嗎?”
“可是、可是要被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俊?p> “你如果不照我說的做,你現(xiàn)在就會、而且是立刻、馬上就會很慘?!蹦饺蓍饶男χ{流舒。
流舒終是敗下陣來,只能按照慕容槿末的吩咐替她找來一套洗過的衣裙,然后爬到慕容槿末的床上,蒙上被子悶頭大睡,別說,小姐的床就是比下人的舒服。
慕容槿末換了流舒的衣裙,走出院門,四處張望了一下,并沒有人注意到她,于是放心地往后門走去,就快逃出升天的時(shí)候,后院一個洗涮的婆子叫道:“哎流舒,你干嘛去呀?”
慕容槿末也不回頭,一邊匆匆往后門口走一邊回答:“小姐肩膀又痛了,讓我去請郎中再來看一看?!蹦饺蓍饶┮蜃蛉湛迒×松ぷ?,因此并未被那婆子聽出異樣。那婆子只是說道:“走那么快做什么?有狼追你啊?!?p> 出了后門,慕容槿末終于略微喘息,信步朝顏宅走去,走到正街,攔了一輛馬車矮身進(jìn)去,對車夫說了地址,車夫便駕車朝顏宅趕去。
正閉目養(yǎng)神,車夫道:“小姐去顏宅做什么?顏宅現(xiàn)在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若不是非去不可,小姐還是別去了?!?p> 蹙眉,顏宅出什么事了么?“怎么了?”慕容槿末問道。
“不敢說,不敢說?!避嚪虼鸬馈?p> “那就老老實(shí)實(shí)趕你的車?!蹦饺蓍饶┎荒蜔┑?。
“這小姐,脾氣挺大?!避嚪蜞止局宦否偟筋佌T前,打了車簾,慕容槿末付了車錢,跳下馬車,卻看見顏宅門上赫然貼著大大的兩張封條,門前的挽聯(lián)和白綾也都還在。
緊皺起眉心,慕容槿末走到顏宅門前,封條上清晰地蓋著官府的大印,門內(nèi)一片寂靜,看來已是人走茶涼。
慕容槿末有些郁郁,好不容易找到的突破口就這樣斷了,難道……爹爹降難于顏青綾一家,把他們統(tǒng)統(tǒng)下了大牢了?這可是有些不講理了。
驀地一個念頭閃過慕容槿末的腦海,爹爹沒理由一直阻止她和顏青綾見面啊?縱然是怕她心軟,可是他心又不軟,讓她見顏青綾一面好全了她的心愿,真的殺不殺顏青綾難道還能由著她作主么?就算她再喜歡顏青綾,也無非是哭兩天鬧兩天罷了,還能真去尋死不成?
現(xiàn)在,顏宅的人又都不見了,爹為什么這么做?難道他知道原因可是又不想讓我知道?真是的,自以為是的老頭兒!什么都要由他說了算!
慕容槿末氣得頭懵,又覺傷口隱隱作痛,她若是現(xiàn)在去天牢,牢頭肯定早就接了慕容匡正的指示,怎么可能放她進(jìn)去?
有什么辦法呢?有什么辦法呢?
不知不覺已走了兩條街,連太陽灼在皮膚上火辣辣的也不覺得。對了!慕容槿末突然靈光一現(xiàn),龍易啊!龍泉山莊的莊主龍易啊,他既是皇后義子,又是太子近侍,必然不懼于靜德王府的勢力,而且他上次還救了自己,他看起來那么溫文爾雅的君子,心腸肯定是善良的吧?
可是去哪兒找他呢?傳說他來無影、去無蹤,總不能奢望著在大街上碰見他吧?對了,宿醉樓,那不是龍泉山莊名下的酒樓嗎?以前爹爹還帶她一起去吃過,菜還是很不錯的,呸,想什么呢,什么時(shí)候還想著吃。
慕容槿末又?jǐn)r了輛馬車,直接到了宿醉樓。
宿醉樓,烏弄國唯一的一幢六層酒樓,也是整個烏弄帝國最高的酒樓,也是烏弄國的達(dá)官貴人們的專屬酒樓,一般的平民百姓只能在酒樓前看看罷了。
宿醉樓一如往日宏偉巍峨,只是門前披紅掛綠的倒使這座原本美倫美奐的建筑顯得低俗了不少,如果門前再站一個濃妝艷抹的姑娘,就更讓人想入非非了。
唉,慕容槿末輕嘆口氣,看起來如此干凈得令人沉迷的男子,為什么口味這么低劣?。可磉叢粌H跟著一個不男不女的妖人,而且還如此熱衷于這種不上臺面的裝飾。怎么說也是富可敵國的天下第一莊的莊主啊,為什么對自己的審美如此沒要求?
猛地想起那天被他抱著整整穿過兩條街,慕容槿末的臉噌地紅了,本來就欠他一次天大的人情,現(xiàn)在還要再去求人家,唉,慕容槿末啊,不知道人家會不會把你丟出來。
“你瞧那是誰?”龍易抿了一口小酒,示意鐘離瑞泉往樓下看。他鮮紅的衣袖隨著窗口吹進(jìn)的微風(fēng)輕輕搖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