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月緊跟在靖和身后,一言不發(fā),一直走到這座宮殿的大門處。靖和看著宮門前的重重守衛(wèi),低聲道:“待全兒若看到時機不對,就沖出去。”
葉小月目光閃了閃,低低的嗯了一聲。
二人從容走到宮門前,一個守衛(wèi)明顯是認得靖和的,笑著問她:“又去侍衛(wèi)處?”
靖和甜笑:“是??!”
守衛(wèi)搖了搖頭:“你對那臭小子也太好了吧?其實一點都不值得?!?p> 靖和眼睛眨了眨,上前一步將一小塊金子塞進守衛(wèi)手中。
守衛(wèi)捏了捏金塊,沖靖和擺擺頭。
靖和笑著向外走,葉小月半垂著頭跟在后面。
直到二人的身影都走到門外的臺階上,那個守衛(wèi)的目光才從走在前面的靖和身上回到葉小月身上,然后他突然喝道:“站住。”
從宮門前一直排到臺階下的兩排持戟的守衛(wèi)們刷的一下舉起手中的長戟堵住二人的去路。
靖和緊握的拳頭中已經汗?jié)?,她慢慢轉過身子,瞟了葉小月一眼使了個眼色,葉小月半轉身子無聲地點點頭。
靖和揚起笑臉對著那喝止她們后,站在宮門前越走越近的守衛(wèi)道:“怎么了?”
守衛(wèi)滿臉狐疑的指向一旁站著的葉小月:“這人是誰,不是我們雪山族的人。”
原來雪山族女子身材高大,骨骼相對粗大,但身體曲線豐滿,與漢人女子明顯不同,這守衛(wèi)之前一直只顧著看靖和,沒注意這一點,待二人一起走過去,就發(fā)現不對了。
靖和仍然笑著道:“這是為了侍候離皇鳳女特招的漢人女子,我奉國師之命教習她這里的規(guī)矩,所以要將她帶在身邊。”
守衛(wèi)見靖和一臉坦然的模樣,松了口氣,看來是自己多疑了。
于是笑著揮手:“好,那你們快去吧,記得時間不能太久。”
靖和福身一禮,嬌笑:“多謝守衛(wèi)哥哥。”
那守衛(wèi)被她喚得心里發(fā)甜,臉上也帶了笑,揮手讓她們快走。
靖和拉著葉小月加快腳步離開,出了門口守衛(wèi)的視線后就小跑起來。
一直跑到一座小山前,路就斷了。葉小月看到這似乎只是一座光禿禿小山心中疑惑,就見靖和伸手在山壁上一按,一聲輕響后,一面山體居然移動起來,露出一個黑乎乎的洞口。
靖和二話不說進了洞,葉小月隨后緊跟。
洞口在二人身后合攏,洞里面的路是鑿出的一個個石階,很遠處的洞壁上有昏黃的燈光閃爍。
眨眼走到山洞底部,兩個持槍的守衛(wèi)聽到二人的腳步聲轉過頭來警惕地看著臺階的方向,及至看到靖和的臉和她身后的葉小月后,同時松了口氣的樣子。
這里居然是一座山腹地牢,一排排小兒臂粗的鐵條將在石壁上鑿出的房間牢牢圍住,隔成一間間牢房,牢房里模糊可見或站或坐在角落中的黑影。
靖和笑著跟二人打招呼,兩名守衛(wèi)放松下來,看著靖和與葉小月走近。
突然靖和腳下一軟,仿佛腳下踩空絆了一跤般向左邊一個守衛(wèi)撲去。
那名守衛(wèi)含笑上前扶了一把,靖和這階段經常來這里探視犯人,并重金賄賂這些守衛(wèi),所以這些人都跟她混熟了。
而那名含笑扶起靖和的守衛(wèi)突然覺得胸口一痛,低頭一看,一把匕首深深地插進了他的胸口。
同一時刻,葉小月已經如閃電般襲向另一名守衛(wèi),口中一枚銀針激射而出,正釘入那名守衛(wèi)的脖子,那名守衛(wèi)翻了翻白眼,全身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靖和麻利地從其中一名守衛(wèi)腰間拿出一串鑰匙,跑到一間牢房前開鎖,葉小月警惕地看著其他幾間牢房。
一共有五間牢房里有人,聽到葉小月和靖和弄出的動靜,都不約而同的湊到柵欄邊借著燈光看來。
一張張熟悉的臉讓葉小月倒吸了一口冷氣,居然有這么多熟悉的面孔。
從左往右的牢房中依次是玉凌山、玉青山、靖和正在開的牢房門里,如果不出意料關著的應該是云鶴,接下來居然是百藥和一個沒見過的生面孔,不過也是漢人。
沒等葉小月發(fā)出疑問,將鑰匙串上所有鑰匙都試過一遍卻仍然打不開門的靖和已經急躁地將那串鑰匙扔到一邊,拿出匕首沖著那黃銅大鎖一陣猛砍。
刺耳的金屬撞擊聲傳來,可惜靖和費盡了吃奶的力氣,那把大鎖只是在身上多了幾道橫紋。
葉小月上前一把拉住幾要瘋狂的靖和,伸手從她頭上拿著一枚精致的金釵,將金釵上打成蝴蝶樣的裝飾拿下,伸手捋直了做成蝴蝶須一般的金絲,然后探入那黃銅大鎖的鎖芯之中,幾次探撥,只聽咔噠一聲輕響,鎖開了。
靖和大喜,上前拉開鐵門,就鉆了進去。
葉小月卻轉身來到百藥的牢房前,給他開鎖,然后依次玉凌山,玉青山,最后是那個不認識的年輕人。
百藥出了牢門就笑嘻嘻地跟在葉小月后面問她:“你什么時候學得這一手功夫,將來什么也不干便是做個妙手空空也很有前途啊!”
葉小月不理他,這是在千機谷學的,還是玉凌山親手交的,以備她將來潛入東龍進皇宮或誰家后院偷東西方便。
玉凌山和玉青山出來后皆表情復雜的看著葉小月,因師出同門與葉小月結緣,又因師命與葉小月成為敵手,最后被師父囚禁,卻是被葉小月所救。
玉青山的心情還要更復雜一些,他本來以為葉小月背叛而出家為僧,后因千機告訴她葉小月是假的,冒充并害死了原來的葉小月,所以他才與千機一起前往東都楚王府抓葉小月復仇。
誰知一朝得手,進入這座山后,被師父囚禁并告知真相才得知原來他喜歡的那一個才是冒充的。
怎一個亂字了得,也是到了這里之后才知道,原來師父居然不是漢人,而是數百年前那血洗中原的北境蠻軍的國師,世代潛伏在中原為蠻軍再次入侵做準備。
縱然是被千機從小收養(yǎng)并教育長大,師徒情份仍在,但國與家孰重孰輕還分得輕,怎奈沒等他與師兄反抗,就被師父制住關入這牢籠。
葉小月沒時間去看玉凌山和玉青山是什么表情,她轉了一圈發(fā)現靖和進了那間牢房居然還沒有出來。
這里面這些人只有靖和是比較熟悉情況的,離了她大家都是一摸黑。于是葉小月看著還蹲在漆黑的牢房里,守在角落中一塊木板床上躺著的黑色身影一動不動的靖和。
葉小月終于緩步走進牢房,輕輕拍了拍呆呆地看著床上身影的靖和。
靖和抬頭,眼中充滿淚水與絕望,葉小月心中一動,伸手去拉那床上的身影。
靖和突然拉住葉小月的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猛地站起來,轉身沖葉小月道:“我?guī)銈兂鋈??!?p> 葉小月不動聲色的看了那床上的身影一眼,轉身跟在靖和身后走出牢房。
靖和出了牢房直奔正對入口的臺階處的一間封閉的牢房,伸手在牢房墻上又是一拍,牢房最里面的一面墻上突然出現一個洞口,靖和閃身而入。
后面葉小月、百藥、玉凌山等人魚貫而入。
地道深且長,路上伸手不見五指,但沒有出聲,只有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前面人身后,一直向前。
不知走了多久,眾人終于在一個小山腳走出密道。回首遙望,那半山腰處的宮殿似已遙不可及。
玉青山突然伸手一指宮殿下方的一團亮光處,玉凌山順著他的手指方向望去,那居然是一條由火把連成的長龍。
風聲中隱藏著喧囂聲愈見清晰,眾人色變,葉小月道:“我離開的事被發(fā)現了,我們快走?!?p> 靖和向前走了兩步,指著下山處的一條小路道:“從這里下去,遇岔路向左,只要連拐兩次,就能到達大路,順著大路直行,楚王大軍就在山腳下接應?!?p> 葉小月嗯了一聲,回頭對那年青人道:“你扶著老人先走?!?p> 那年青人一怔,下意識上前一步扶著百藥要走,百藥腳下生根般看著葉小月:“要走一起走。”
葉小月咧下嘴,現在的老人家都好難糊弄?。∷D身拉住正往后退的靖和,看著她的眼睛認真道:“跟我們一起走!”
靖和臉色露出一絲苦笑,搖頭:“我要等他一起?!?p> 葉小月冷靜地道:“那個人不是云鶴。”
靖和笑笑,將被風吹亂的發(fā)絲抿在耳后:“是??!所以我要等他,他為了救我才答應替千機老人辦事,還將臉給毀了,我不能這樣扔下他不管。”
原來靖和從楚懷淵那里聽到云鶴受重傷的消息就去找他卻沒有找到,想起葉小月的提醒于是摸去了神農門,果然在百藥處找到了正在治傷的云鶴。
沒等二人為了重逢高興,千機帶人奇襲了神農門,其實千機的目的是那條被傳為神一般存在的巨銀靈,這種蛇很可能是雪山神族的圣物,與給葉小月驗血的那種小白蛇是一個祖先。
但千機抓了神農門所有人,卻沒有找到銀靈。
葉小月心里明白,那時銀靈應該是去了閻王殿,還為救自己而被鬼府巨蛇吞入腹中一起沉湖了。
但千機抓了靖和等人也是意外的收獲,他覺得這些人都是將來對付葉小月和楚懷淵的籌碼。
所以在撤入銜陽峰上這座雪神殿時,他將這幾個都關在山腹地牢之中。這地牢也是進出銜陽峰的一個秘密通道。
以靖和的性子,被抓之初就要以命相搏,但云鶴為救她假意投靠了千機,幫他來抓葉小月。
但等任務結束回到這里,那些雪山蠻夷看到云鶴的臉驚若天人,很多掌權者都對云鶴垂涎三尺,于是云鶴找了個機會在行動中將自己的臉摔在山崖,被發(fā)現時已經血肉模糊,從此慘不忍睹,讓人不敢直視。
但這樣一來他卻身陷險境,許多人欲除之而后快,云鶴傷痕累累被壓入地牢等死。
靖和卻不能這樣讓他等死,利用自己的美貌與漢人貴女的身份攀上了蠻夷皇族大護法,一邊在這些蠻夷中周旋,一邊想方設法為地牢中的云鶴送水送藥以求伺機救他出來。
但每次靖和花了好大功夫進入地牢,云鶴都縮在墻角對她不理不睬。
由于鐵欄相隔,靖和只得放下食物和藥品黯然離開,只有這一次,借著要送葉小月離開,靖和本想著帶著云鶴一起走,哪知到了牢里才發(fā)現,那個躺在床上的人,根本就不是云鶴。
那么,要么是云鶴早就死了,要么云鶴根本就沒進過這座地牢,但是,為什么?
靖和不甘心,如果不是為了云鶴,她做什么要委屈自己,強迫自己對那些她一看到就忍不住想殺了對方的人虛以委蛇,做那些讓她自己想起來都會惡心厭惡的事?
云鶴,你究竟做了什么?
葉小月拉住靖和的手不放,直視她的眼睛,聲音低沉卻無清晰的道:“云鶴已經死了!”
靖和唇邊扯出一抹凄絕的笑:“你我心里都明白,如果他真的死了,為什么我不知道?”
是啊,如果云鶴真的死了,這些人沒有必要瞞著靖和,畢竟靖和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也不必怕她為云鶴殉情而有什么損失。
此時的靖和,對于這些蠻夷而言,不過是一個有趣的玩物。
葉小月看著靖和毫無血色的臉,眼中劃過痛色:“就算他活著,這樣的人也不值得你再跟他計較?!?p> 靖和慘笑,她還有什么好計較的?昔日東都驕傲得如同鳳凰一般的靖和郡主,縱然風流不羈得到霸王花的美名,也仍有那么多東龍大好男兒傾心戀慕。
如今呢,為了云鶴,她委身蠻夷,將自己深陷在塵埃里,連最低賤的伎子都不如,她還有何面目重回到曾以她為傲的東都。
靖和胸中有一盆火,她一定要見到云鶴,問問他究竟是為了什么?他究竟把她當成了什么?
她一生可以為他因情而誤,卻不能到頭來,不知情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