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口腹之欲
王儀光與靖和大眼瞪小眼地坐在酒樓桌子邊，半晌無言。
最終王儀光敗下陣來，先開口道：“這樁婚事你到底怎么想。”
靖和轉(zhuǎn)頭看向窗外，悠悠道：“我都為了這事兒逃到這千里之外鳥不拉屎的地方了，你還要我怎么想？”
她的用詞和語氣都不太好，王儀光眼中光芒明明滅滅，終是嘆了口氣，一仰頭喝干一杯酒，茫然地：“那我怎么辦？”
靖和翻了個白眼：“你也可以逃婚??！”
王儀光怔怔地：“逃婚？”
靖和一本正經(jīng)地點頭：“對啊，我一個女人家，對婚事不滿都能逃婚千里，你為什么不能？”
王儀光吶吶：“可這是圣旨賜婚?！?p> 靖和看著他撇嘴：“圣旨賜婚怎么了，咱們都跑了皇帝還能來抓咱們不成？還是你擔(dān)心你那老狐貍爺爺被皇帝陛下收拾？”
王儀光想了想，臉上露出喜色來，點頭：“好主意！”他爺爺那個老狐貍見自己跑了八成就換個孫子去了，反正只要不是他，管誰去頂這個缸呢。
他想通了關(guān)竅，咧開大嘴沖靖和道：“還是你有辦法！”
大應(yīng)，兵馬大元帥府，書房。
岳臨兵面沉如水的坐在書案后，目光審視地盯著站在面前的余媽，余小山和鳴翠。
三人人岳臨兵的目光威壓中漸漸感覺到不妙，他們幾個按著小姐的吩咐一路游山玩水的慢行，等著小姐跟肖健隨后追來。
哪想直到大應(yīng)境內(nèi)還沒有小姐和肖健的消息，余媽感覺不對，想回轉(zhuǎn)東龍時聽到余小山打聽來的消息。
說是大應(yīng)嘉敏郡主楚王妃岳曉夜皇宮行竊被擒，疑為大應(yīng)奸細(xì)，打入天牢候?qū)彛鄫屢庾R到這是小姐另有安排，立即快馬趕回元帥府，向岳臨兵說明一切情況。
岳曉夜告訴余媽的是，讓余媽打著給父親賀壽的名目帶余小山和鳴翠先走，她之后會說服楚懷淵帶肖健也跟上來一起回大應(yīng)為父親賀壽。
誰知按得到消息的時間來看，余媽她們前腳一走，岳曉夜就夜入皇宮行竊去了，這怎么也說不通啊。
岳臨兵盯著余媽:“小姐還說什么了？”
余媽仔細(xì)想了想，搖頭：“除了帶給您一枚據(jù)說是神農(nóng)門的養(yǎng)元丹要您務(wù)必服用外，就是帶了一把楚王殿下送給您的寶刀作賀禮，沒別的了。”
岳臨兵轉(zhuǎn)頭看向鳴翠：“你們回來時小姐沒有沒什么不對的地方？”
鳴翠紅著眼睛：“我一直覺得小姐不對，明明說好我陪她待在東龍的，最后送余媽時還把我打暈塞在車上。要是我還在東龍，一定不會讓小姐出事的。”
余小山無奈地瞅了她一眼，這丫頭得多大的心啊！
岳臨兵點頭：“小山留下，你們下去吧?！?p> 余媽抬頭，看著岳臨兵道：“老爺，小姐叮囑奴婢，不論發(fā)生什么事，回來第一年事務(wù)必親眼看您將那樣養(yǎng)元丹服下，說是難得的仙方，有延年益壽的功效，也是她做女兒的一點孝心?！?p> 岳臨兵無奈搖頭，伸手拿起放在書桌上的一個瓷瓶，打開倒出一粒看著紅潤潤的丹藥，和著桌上的茶水喝了下去。
抬頭沖著余媽：“這下行了？”
余媽含笑點頭行禮：“老奴告退！”
帶著鳴翠向外走去，走到門口時突然回頭，看著岳臨兵笑著道：“老爺不必?fù)?dān)心，老奴這次跟著小姐去東龍，看出小姐果然不愧是上官先生的弟子，絕非一般閨閣女流。縱不能隨心所欲，起碼自保能力還是有的，所以您聽到什么駭人的消息也不必?fù)?dān)心。”
岳臨兵氣笑：“你這是對她有絕對的信心嘍？賭定她不會吃虧？”
余媽自信地點點頭：“不信您問小山吧，我相信小姐的決定都是有道理的，不然我們不會都聽她的話回來的。”
她說完施了一禮，帶著鳴翠離開。
岳臨兵看著她背影消失，回頭瞧著挺立在地中心的余小山：“說說怎么回事吧？短短半年，她倒是把你們都收拾的服服帖帖的?！?p> 余小山將岳曉夜嫁到東龍發(fā)生的一切從頭到尾事無巨細(xì)的說了一遍，末了低頭行禮道：“屬下也認(rèn)為，小姐做的事都是有道理的。”
岳臨兵身子后仰靠在大椅背上，眼光從余小山的頭上看出去，窗外的藍(lán)天，白云仿佛千古不變。
他低低道：“你們還沒有得到消息，東龍楚王妃因皇宮行竊失手被擒，打入天牢后畏罪自盡了?！?p> 余小山大驚抬頭：“元帥！”
北琿，五皇子府。
整個皇子府到處張燈結(jié)彩，一看就是為五皇子大婚做了充足的準(zhǔn)備。
作為洞房的臥室，原先入目濃濃淡淡的紫色都被火一般的紅色取代。
一身鳳冠霞帔的新娘子頭頂著繡著鸞鳳和鳴的紅蓋頭，穩(wěn)穩(wěn)地坐在婚床上。
通往洞房的小路上，醉的站都站不穩(wěn)，眼睛都快睜不開的司徒莫迪推開身后攙扶他的人的手，努力站直了身子向洞房走去。
他的臉上帶著笑，嘴里卻含渾不清的嘀咕著什么，如果此時有人在他身邊，也許會聽到他嘴里反反復(fù)復(fù)嘀咕的是“你既無心我便休！”這句話。
看著司徒莫迪歪著身子沖進(jìn)洞房，后面一直站在那里看著他，卻剛剛被他推開的年輕人嘴角扯上一絲嘲諷的笑意，低聲對身邊的人道：“這五皇子也真夠豁出去的，連泰明珠那樣的女人他都能娶了，真是——”
說著搖頭跟身邊另一個中年男子轉(zhuǎn)身往回走。
中年男子卻輕咳一聲：“春山可不要這么說，五皇子此舉一出倒讓人不敢小覷?；噬线@一招以退為進(jìn)用得好，他若不同意這門婚事，以后也不必皇上再為他操心了，泰家都不會放過他。相反，他忍一時之辱，娶了泰家女，從此怕是要讓人刮目相看了?！?p> 路春山笑笑：“伯耶說的是，那以后就輪到皇上頭疼了。”
郭伯耶目光悠遠(yuǎn)：“反正是他們司徒家的事，咱們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就好?！?p> 二人相視一笑，大步離開。
離陽鎮(zhèn)，唯一的酒樓，春陽館里。
靖和郡主和王儀光身前的酒桌上原本的大魚大肉的菜品都已經(jīng)撤下了，此時諾大的桌面上只擺了四個盤子，一個碗。
翠綠冰紋的深盤里，是一份蝦蒸蛋，黃嫩嫩的蛋羹上面紅紅的蝦仁和翠綠的蔥花，撲鼻而來的味道鮮香濃郁，一下子就把人的興味勾了起來。
長條形魚躍龍門的魚盤里是清蒸鱸魚，上面的蔥花姜絲配上小段紅椒，鮮味十足。
深褐色小菊花淺盤里是各色蔬果雜拌小涼菜，紅綠黃紫，酸甜的味道老遠(yuǎn)就讓人聞著口水直流。
白凈的蓮花淺盤中是農(nóng)家小炒肉，另一盆牛肉芙蓉湯。
王儀光看著這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四菜一湯，雖然看著色香味俱全的樣子，但實在沒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不由沉了臉。
倒是靖和，看到楊秀英最后端上來的用小碗蒸的粳米飯，粒粒晶瑩飽滿，米香四溢的樣子，不由分說大口吃了起來。
只兩口飯菜下肚，眼睛亮了起來，也不招呼王儀光，開始下筷如飛，大口吃了起來。
倒是一旁本來沒什么興趣的王儀光看她吃得格外香甜的樣子，疑惑地拿起筷子夾了兩口，然后也是眼睛一亮，也不多話，開始埋頭苦吃。
不多時，二人將四菜一湯兩碗米飯吃了個干干凈凈。這才坐在那里摸著肚子滿足地笑笑，終于感覺，彼此看順眼了些。
所以，這世人打一出生開始，最需要滿足的不過是口腹之欲。
一旦肚子填飽了，其他的都好說。
站在一旁的楊秀英和剛子看到桌子上的菜都露出喜色，而遠(yuǎn)遠(yuǎn)看著的張掌柜卻一臉不明所以，貴人們對自己酒樓大廚做的大魚大肉不感興趣，卻對他們鄉(xiāng)下人日常餐食吃的香甜，實在莫名其妙。
直到王儀光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了，楊秀英才拉著剛子上前一步，恭敬地道：“兩位貴人，可還吃得滿意？”
王儀光眸光微斂，低眉不語。
靖和卻大大方方地笑道：“滿意滿意，這個小娘子，你這手藝不賴呀，我來這破地方七、八天了，頭一次吃得這么順口?！?p> 楊秀英微笑不語，看著王儀光等他開口。
偏王儀光頭也不抬，仿佛沒看見人站在這里一樣。
楊秀英和剛子對視一眼，皆是心里發(fā)苦，這貴人的樣子，似不想認(rèn)帳？也是，那塊玉佩，不知夠吃多少頓這樣的飯了。
二人心下忐忑不安，生怕王儀光還讓他們賠玉佩。
靖和看不過眼了，桌子底下踹了王儀光一腳，看他抬頭沖他瞪眼睛：“差不多行了?。∧銝|都天香樓請人吃一頓飯也就這玉佩的價了，還不一定比這吃得舒服。”
說著，她還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笑著道：“出了東都，要是能天天吃上這樣的飯，幾塊玉佩都值了?！?p> 王儀光以手撫額，這女人，真是讓人無語。他抬頭看著楊秀英，又將目光落在剛子手上的碎玉上，心頭一動道：“既這樣，這玉佩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了?！?p> 楊秀英和剛子面上都露出喜色。
誰知沒等他們高興太早，王儀光又接著道：“不過，我有個條件?！?p> 楊秀英和剛子面上喜色變成擔(dān)心。
王儀光慢悠悠地看著楊秀英道：“我出門游歷，不知會在哪里落腳，你要跟在我身邊給我做飯，直到我找到落腳的地方和合適的廚子?！?p> 看到楊秀英和剛子面面相覷的樣子，王儀光挑眉：“當(dāng)然，食材我出，另外還付你工錢。”
靖和眼睛大亮，她怎么沒想到這點，要不說這讀書人的腦子就是轉(zhuǎn)的快。
楊秀英猶豫地：“這個，這個——”
王儀光面色一冷：“怎么，不愿意？”大有楊秀英要敢說個不字，他就立即翻臉的意思。
楊秀英只得無奈地道：“這個我自己做不了主，得跟家里人商量商量?！?p> 王儀光這才冷哼一聲：“給你一天時間準(zhǔn)備，明天早上我就在這兒等你，你要是敢不來，哼哼！”
語氣中威脅的意味明顯的不能再明顯。
楊秀英苦著臉應(yīng)了一聲：“是?！被仡^沖著剛子使了個眼色：“剛子哥，待會兒下工了來我家一趟。”說著紅著眼圈扭頭離開了。
看著她背影匆匆消失，王儀光眼角瞥到剛子無聲地將碎玉放在自己飯桌上悄然離開。
靖和沖他道：“你這家伙腦子轉(zhuǎn)的好快，一下子就把吃飯的事解決了??！”
王儀光大咧咧地點頭：“那是！”
靖和遺憾地：“我怎么沒有想到這一點呢，不然我也可以有個合心的廚子了?！?p> 王儀光嘴角輕輕上揚，吃得好自然心情好。他看了靖和一眼：“你在哪兒落腳，一個人跑這兒來找吃的了？”
靖和慢悠悠地起身道:“我跟云鶴一起出來的，在后山三十里遙光寨，不過那里的東西實在沒法入口。
我這幾天把這附近百里內(nèi)的有東西吃的地方找遍了，真是一言難盡！”
她搖著頭感嘆著：“我要回去了，你準(zhǔn)備去哪里？”
王儀光搖頭：“還沒想好，過一天算一天吧！”
靖和眼珠一轉(zhuǎn)：“你要是沒地方去可以去遙光塞找我們。那地方風(fēng)景不錯?！币娡鮾x光不致可否，點頭離開。
王儀光見靖和走遠(yuǎn)，回頭向張掌柜打聽酒樓有沒有房間可以住。原來這酒樓二樓就是客房，跟張掌柜定好房間，上了樓梯直奔二樓客房。
就聽到站在柜臺后面的張掌柜納悶地?fù)u頭自言自語：“平時還真沒看出來，老楊家這丫頭不僅有好口才，還有這一把好廚藝，剛子有福??！”
王儀光腳步一緩，轉(zhuǎn)身下樓打聽了楊秀英剛才離去的方向，出門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