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人世間2
楚懷淵聽著她的清越的嗓音唱著語調(diào)清揚的唱詞,莫名從中聽出一種鏗鏘力量,一時間,聽得呆住了。
岳曉夜立站百丈懸崖峭壁間,迎風將短短十六個字用三種不同的曲調(diào)吟唱了三遍,似將人生一世千折百轉(zhuǎn)的境況都訴說了一遍。
然后她低下頭,看著坐在那里一動不動的楚懷淵笑:“若是你的腿能動了,我們就能從這里下到谷底的吧?”
楚懷淵回過神來,下意識的點頭,隨即目光落在自己的腿上??蓻]等他說話,就聽岳曉夜道:“如果我能讓你的腿暫時恢復正?!?p> 楚懷淵一怔,隨即面露驚喜,這是他和岳曉夜見面以來第一次露出如此明顯的情緒,沒有絲毫遮掩,那雙鳳眸中的璀璨星光,比夜空中的星子還亮。
岳曉夜看著他的樣子,想起了初入東龍時暗夜深林中的那一抹眸光,心中一動。她擺手制止了楚懷淵張口想說的話:“聽好了,只是暫時的,只有十二個時辰里你的腿是行動自如的。
十二個時辰之后,你的腿會完全失去知覺,并至少臥床二個月?!?p> 她話說完,果然看到楚懷淵的眼光黯淡了下去。
她想了一下,問:“其實你的腿不應該變成今天的樣子,我觀你的氣色行動,當初受傷后若及時治療,就算不能恢復如初,起碼日常生活是不受影響的。怎么會?”
她說到這里,看到楚懷淵的眼睛里充滿了一種無力和哀傷。她停了嘴,生在這個世上,上至高高在上的帝王,下到低至塵埃的奴婢,哪個沒有點不便出口的隱私呢,她還是不要戳人傷疤的好。
于是她話鋒一轉(zhuǎn):“不過之后也不是沒有法子可想?!?p> 她的話成功的讓楚懷淵的眼睛又亮了起來,岳曉夜抿唇一笑:“現(xiàn)在說這些都沒有用了,我們得盡快脫離困境才是真的。”
她對上楚懷淵亮晶晶的眼睛,一字一句卻無比誠懇地道:“首先,我需要你無條件的信任?!?p> 楚懷淵默了片刻忽在一笑:“處在這種境地了,我不信你還能怎樣?”
岳曉夜微笑,輕快地抬手將頭上的一枚流云狀銀釵拔了下來:“現(xiàn)在,我要蹲下去幫你刺穴,我們要把握好兩點,一,絕對的信任,二,絕對的服從?!?p> 她看著他的眼睛:“最后問一次,能做到嗎?”楚懷淵鄭重點頭。
岳曉夜用身子靠向石壁,將兩只手都騰了出來,將銀釵頭部扭開,里面居然是中空的,數(shù)枚細如牛毛的銀針從里面露出來。岳曉夜將銀針全部倒出,將銀釵重新合上,插到了頭上。
低下頭,她看向楚懷淵:“如果痛,要忍住?!痹捯徽f完,身子輕輕下伏,一枚銀針閃電般刺入楚懷淵頭頂大穴,楚懷淵一驚,嚇意識想躲。
但看到岳曉夜清亮的雙眸緊緊的看著他的雙眼,耳邊猛然響起她的話:“絕對的信任,絕對的服從?!?p> 他身子僵硬起來,一動不動,銀針入腦的瞬間,他突然輕松起來,干脆整個身體放松,閉上了眼睛,還伸出一只手半環(huán)在岳曉夜身體外圍,幫她穩(wěn)定身體。
岳曉夜的臉上露出贊許的笑,手下銀針如飛,很快將手中的銀針在楚懷淵頭頂,后頸,雙肩,胸口、腰椎、雙腿全部刺了進去。
最后一枚銀針入體,岳曉夜輕輕吁了口氣,在巖石上如此狹小艱險之地,進行這么一套針法,顯然是一種極致的考驗,重新站起身子靠在崖壁上,她抹了一把頭上的汗,輕聲道:“運功試試。會痛,要忍住。”
楚懷淵輕輕點頭,閉著眼睛收回手,開始運功,額頭暴起的青筋下血管中血流的速度肉眼可見的從頭頂?shù)筋i項,進入衣衫遮擋的后背與前胸,轉(zhuǎn)瞬間他已汗透衣襟。從掉下來就盤膝壓在身下的那雙腿突然劇烈的抖動起來。
岳曉夜的雙眼一眨也不眨的看著他,雖然面有不忍,卻沒有瞬間移開過雙目。
突然,楚懷淵仰頭長嘯,嘯聲從痛苦不能自已漸漸變成一吐胸中塊壘。
長嘯聲中楚懷淵睜開雙眼,眼中神采奕奕,他分明覺得自己的雙腿再也不像兩條掛在身上沒有知覺的木棍,而是重新屬于自己了,他騰的一下子站了起來,在巖石上輾轉(zhuǎn)騰挪,縱聲長嘯!
岳曉夜聽到他腳下的巖石不停的掉落的聲音嚇得面無人色,終于忍不住撲上去一把抱住他吼:“瘋了嗎?快點找好路徑下山?!?p> 被突然抱住的楚懷淵呆了一瞬,隨即道:“這里哪有路?!比缓笏吹皆罆砸狗藗€大大的白眼,指著山崖下對他道:“左下方三丈處,有一顆可以墊腳的小石塊,右下方十丈處,有可勉強容身的巖石。
我尊貴的王爺大人,難不成您老人家想一路飛下去不成?”
楚懷淵忍不住輕笑,翻身將岳曉夜往背上一放,縱身向崖下躍去。
如一只巨鵬展翅,沒有絲毫猶豫向崖下飛去。
半空中兩條人影很快變成的小小的黑點,伴隨著岳曉夜發(fā)出的響徹云霄的驚叫聲“啊——!”
東龍都城,皇宮,御書房。
皇帝楚懷昭面沉如水,看著面前站著的一身泥水狼狽不堪的長孫無蘇和禁軍統(tǒng)領(lǐng)洛歡,突然暴喝而起:“廢物!一群廢物,這么久了阿淵一點消息也沒有,朕養(yǎng)了你們這班廢物有什么用?”
一只上好羊白玉鎮(zhèn)紙被大怒的昭帝隨手擲向長孫無蘇二人,長孫無蘇側(cè)身躲過。
身后一側(cè)的洛歡卻沒這么大的膽子,鎮(zhèn)紙砸到身上不疼,他卻小心地接住鎮(zhèn)紙放“咚”地跪了下去,將鎮(zhèn)紙輕放一邊,以額觸地:“臣無能,請陛下息怒?!?p> 昭帝閉了閉眼,勉強壓下心中怒氣,揮揮手:“你先下去吧?!?p> 洛歡再次叩頭,起身無聲地退了下去。
昭帝這才看向一直沒有出聲的長孫無蘇,沉聲道:“說吧,到底怎么回事?”
長孫無蘇面無表情地道:“皇上,臣等將楚王殿下出事的西皇山方圓五里搜了個遍,但是沒有任何痕跡。于是臣查了一下楚王殿下回程路線,發(fā)現(xiàn)楚王殿下回程沒有走去時的路,而是繞道空明寺后山觀景臺去賞什么春景了,不知——”
他抬眼看了看皇帝,皇帝以手支額,低嘆一聲:“是阿淵說,有確實消息說那個岳曉夜確是無所不能的弟子,并身負真正的天機變的秘密,趁她失憶能挖出天機變是最好的時機。
朕明明不在意什么天機變的,可阿淵卻說他要拿這件事?lián)Q朕一件承諾?!?p> 他似極無奈,又悲涼地一笑:“你也知道,這是阿淵的腿斷了之后,第一次對什么事表露出這么大的興趣來,朕——”
昭帝無語哽咽。
長孫無蘇皺眉:“皇上的意思是這件事是殿下安排的!可是我探查過出事地點,阿淵本來與王妃坐的不是一輛車,是半途遇襲,王妃從她的車里掉了出來,被殿下拉上了自己的馬車。
隨后,馬車受驚奔入密林,最奇怪的是,所有跟著的侍衛(wèi)都被人巧妙的阻隔開來,沒人看到馬車離開的方向,眾人找到馬車時,殿下與王妃都失去蹤跡。
四周沒有打斗的痕跡,但發(fā)現(xiàn)很多致命的淬毒暗器。馬車破碎,馬卻不見了,很有可能是殿下帶著王妃騎馬離開了,劉九偉將王府暗衛(wèi)全部撒了出去,只能跟據(jù)馬留下的印跡找到祈回崖前三里。
馬死于淬毒暗器,人卻蹤跡皆無。”
昭帝臉色慘白:“祈回崖!”他冷笑抬頭,倏然坐正了身子,眼鋒卻如刀般雪亮:“阿淵的腿為護我東龍而傷,明面上是為了那個女人,可實際上是為了維護我這個皇兄不治,可他們,居然還不肯放過他?!?p> 長孫無蘇默然半晌,摸了摸鼻子:“皇上,殿下的性子,就算被逼致極,是寧可與敵人同歸于盡也不會跳崖的。
如今卻選擇跳崖了,那么也許還有一線生機,臣已派人去祈回崖附近搜尋,只是祈回崖地勢險要,錯綜復雜,地界又大,所以一時還沒有消息?!?p> 昭帝點頭:“他若是一人自然縱死不屈,可帶著那個岳曉夜,哼——”
長孫無蘇道:“臣倒覺得這未必是壞事,臣曾試探過這位王妃兩次,都未能試出她身手究竟如何。卻可以肯定的是,那份眼力與機變世所罕有,陛下無需因此憂心?!?p> 偷偷抬頭瞄了昭帝一眼,低下頭似自言自語地:“其實現(xiàn)在看來還得謝謝這位未過門的王妃殿下?!?p> 昭帝怒:“要不是為了那個岳曉夜阿淵根本也不會出這么一攤事兒,阿淵無事那就萬事大吉,不然,哼哼——”
長孫無蘇低聲喃喃:“那也不是你們先掂記人家的東西嗎?”
昭帝大怒:“你嘀咕什么?”
長孫無蘇急忙彎腰:“臣想起一事,殿下出事后臣去王府找劉九偉,據(jù)劉九偉說,王妃此次出門身邊沒有帶身邊貼身侍候的大應女婢。
而王妃所帶的大應侍衛(wèi)及侍女人等,聽到王妃出事的消息居然也沒有慌亂,只是向劉九偉請求參加搜救。臣現(xiàn)在覺得,事有蹊蹺。”
昭帝只思索片刻,便道:“要么這岳曉夜本來就是大應派來的細作,參與了此次襲擊事件,要么這岳曉夜無所不能弟子的身份也許真的有點本事,讓他們篤定岳曉夜不會有事。
不管怎樣,給我把他們盯緊了。一個也不許溜走。”
長孫無蘇大聲道:“是?!?p> 楚王府內(nèi)宅,清風閣旁西廂房。
鳴翠站在地中間焦急地來回踱步,快轉(zhuǎn)成了一個陀螺。廂房門突然被打開,余媽手里拿著一條碧藍裙子走進來,鳴翠上前一把將余媽拉進門,作賊似的探頭往門外四下看看,這才關(guān)緊房門。
將已經(jīng)坐在椅子上把裙子抱在懷里要縫邊的余媽拉了起來,急道:“余媽,你還有心思縫衣服,小姐出事這么久了,還沒有消息傳來,我們到底該怎么辦?”
余媽鎮(zhèn)靜地從鳴翠手中掙脫出來,重新拿起裙子打量,不急不慌地:“你急什么,小姐走時都安排好了,她這一去就不回來了,只等肖健在聯(lián)絡點拿到小姐的信,咱們就跟楚王請辭回大應。”
鳴翠目瞪口呆,半晌回過神來:“我怎么不知道?”
余媽頭也不抬,開始縫裙子:“自然是你心思淺,小姐怕你露出破綻,現(xiàn)在小山和肖健都帶著咱們的人趁亂出去幫忙找人,正好可以打點后路,你就安心等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