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今生誤1
岳臨兵帶著自己的精兵強將們將岳曉夜送嫁的隊伍一直送到了大應的邊境線上，看著東龍求親使團帶著送嫁隊消失在乾坤城東面的群山之中，看著唯一的女兒大紅色婚車消失在綠意盎然的密林里，岳臨兵的心里突然百味陳雜。
而端坐在婚車上一身大紅嫁衣的岳曉夜看著漸漸模糊的父親身影，心底里，涌上一股極度不舍之情。
為了掩飾眼中的淚意，她轉(zhuǎn)過身子，對著旁邊陪嫁跟來的丫環(huán)鳴翠和余媽道：“這一路千山萬水的，把這身衣服換了吧，弄得舒服一些?！?p> 鳴翠尚有些猶豫，口中試探地道：“只是這夫家未至，嫁衣先取，怕是不太——”
倒是一旁的余媽麻利地應了一聲：“好！“打斷了鳴翠的話，上前一邊幫岳曉夜卸妝一邊對著鳴翠道：“這一路那么遠，要讓小姐老這么端著怎么受得了，自然是到了地頭再重新幫小姐裝扮上就是了?！?p> 鳴翠看著岳曉夜贊同地含笑點頭，于是也上前幫著岳曉夜脫下繁復的嫁衣，一邊笑著道：“我瞧著小姐這一回得了失心之癥倒是因禍得福了?！?p> 岳曉夜不解地看著她，鳴翠手下不停，麻利地將一套天青色裙裝幫岳曉夜套上，一喧抿嘴笑道：“余媽看小姐現(xiàn)在是不是比以前更嫻靜更有元帥府大小姐的樣子了？”
余媽聞言放下正將岳曉夜?jié)M頭金飾卸下準備重新給她挽發(fā)的手，轉(zhuǎn)身到她正面一本正經(jīng)地看了看，才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還真是，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樣當著人一樣，背著人一樣的辛苦裝樣子了?！?p> 鳴翠已經(jīng)撲哧笑了出來，岳曉夜也禁不住翹起嘴角，掛上一抹笑容，清冷的面容瞬間柔和起來，彎彎的眼睛里波光流轉(zhuǎn)，這一笑如新月初升，讓人瞬間驚艷。
余媽回身跪坐到岳曉夜身后拿起她的頭發(fā)繼續(xù)手中的活計，一邊道：“小姐還是要多笑笑才好，媽媽知道你心有郁郁，但事到如今，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來好好過活，不是小姐以往經(jīng)常掛在嘴邊的話叫什么來著？”
鳴翠一邊將手中的嫁衣收好一邊笑道：“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此生煩惱障礙，純屬自憂！”
岳曉夜靜靜聽到此處，展顏一笑，輕聲續(xù)道：“若謀生平順遂，實為妄想，只需心平意靜，一生何愁！”
鳴翠驚嘆：“小姐，你又續(xù)新句子了？”
岳曉夜笑著不答，從面前在妝臺上那面跟著車輪顫動的銅鏡里看著身后給自己梳頭的余媽的慈詳?shù)哪?，輕聲道：“媽媽放心，我都明白?！?p> 余媽的眼睛也從鏡中看著岳曉夜如花笑顏，手中不停滿意地道：“這才是我的好小姐，這次小姐把家中不愿跟來的丫頭全都遣散就對了，新買那些也只能充充數(shù)兒，到了地頭咱們自然再精挑細選才好，免得那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倒來壞事。”
鳴翠卻略有不解地問：“媽媽，我覺得家里那些熟識的總比新面孔好，使起來也順手些，小姐這次遠嫁身邊原來的人只有咱們兩個，我怕小姐會不習慣?！?p> 余媽瞥了鳴翠一眼，手中麻利的往岳曉夜已經(jīng)挽好的發(fā)髻上插上一枚跟她身上衣服相配的玉笄，口中道：“小丫頭懂什么？真心待小姐好的，自然不嫌多，有那些歪門斜道的小心思的，自然一個都不能要，要不是你打小跟在小姐身邊，還算進退得宜，又無親無故打小立誓終身不嫁伺候小姐，媽媽我連你都不帶！”
鳴翠目瞪口呆，不可置信余媽會說出這一番話，岳曉夜看著她那被打擊的樣子忍不住道：“鳴翠別聽媽媽嚇你，她是怕那些不懂事的小丫頭在咱們元帥府自在慣了，去了東龍楚王府萬一觸犯了規(guī)矩受罰，于心不忍才把她們都散了的?！?p> 鳴翠回過神來，撫了撫胸口道：“我也是想差了，媽媽自然是好意，她們壞了規(guī)矩受罰是小，給小姐帶來麻煩是大！”
余媽看著岳曉夜簡單清爽又出色的妝扮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回頭正色對著鳴翠道：“你知道事情輕重最好，這一回出來小姐身邊只咱們倆個是老人了，東龍楚王府對咱們來說一無所知，咱們倆個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切莫給小姐丟臉，切莫，給小姐惹禍?！?p> 鳴翠鄭重點頭：“媽媽放心！”
岳曉夜見兩人鄭重其事的樣子輕笑著打破有些凝重氣氛：“你們別這么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我其實沒有媽媽想的那么多，只是單純不想她們年紀小小都跟著我背井離鄉(xiāng)，忍受與親人骨肉分離的苦處罷了?！?p> 余媽眼神一暗，隨即作賊一樣四處觀望了一圈，這才湊到岳曉夜耳邊低聲道：“小姐要是不想嫁去東龍，不如我讓小山安排一下，在路上找個機會小姐你逃走就是?！?p> 岳曉夜本來看著余媽賊兮兮的樣子正在納悶，以為她又有什么心腹大事，正凝神細聽她在耳邊說話，不防聽到余媽這一番驚人之語，立即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余媽，余媽卻誤會了她的意思，拍著胸口道：“小姐不用擔心我們，我到時就跟著小山往東龍楚王府跟他們要人去，當初你從府逃走我就用這招兒，連元帥都被我們瞞個結(jié)實，何況這些一無所知的東龍人！”
岳曉夜哭笑不得地：“媽媽，你再不可這樣了，在咱們府里你能用這招是父親暗中縱容的結(jié)果，若是對上東龍楚王，人家可不管你什么小姐啊，奶媽啊什么的，若我在路上不見了你看你們還能不能有命到楚王府了?！?p> 余媽一呆，岳曉夜接著道：“這次您跟小山哥一同陪我到東龍，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p> 她的眼神調(diào)向車窗，透過車窗上薄紗看向那一望無際的山野，輕輕道：“經(jīng)了前一番風雨，蒼天既讓我前塵盡斷，有若新生，那么此生我唯愿歲月靜好，人事安康。”
東龍楚王府，書房。
楚懷淵默然盯著面前的一幅山海圖半晌，頭也不回的吩咐道：“大應嘉敏郡主車駕已入琿境，進入我東龍境內(nèi)之前一定要展開行動，立即準備人手，清洗對方車隊內(nèi)的細作。”
身后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抱拳領(lǐng)命而去，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司徒無蘇這才走上前來，看著山海圖上用朱砂圈出的圓點對楚懷淵道：“這次我去吧！”
楚懷淵淡淡道：“是我娶妻，自然我自己去迎！你留守吧！”
他拍拍身下的竹椅，門外走進兩個書童模樣的人，上前躬身抬起竹椅，走出書房門。
身后司徒無蘇看著他的背影摸了摸光禿禿的下巴，神秘莫測地道：“明明都已經(jīng)不良于行了，還要自己去出這個頭，這可不是我認識的楚老二啊，難道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被我忽略了？”
半個月后，北琿與東龍邊界的歧陽山，山間密林之中一條土黃色的官道之上，一隊長途跋涉的車馬遠遠行來。
為首開路的肖健對探路回來的哨子道：“去后面跟余副將說一聲，前面馬上要出北琿邊境，進入東龍國土，東龍使團已經(jīng)派人去回報，東龍那邊肯定要派人來接的，我們是找家客棧等著還是接著趕路?！?p> 哨子打馬向后，越過護衛(wèi)們來到送嫁隊長長的車隊中間，看到精壯的余小山正坐在馬背上跟余媽媽說著什么。
哨子稟告后，余小山回頭對余媽媽道：“娘，你問問小姐，看她是什么意思?！?p> 余媽媽白了兒子一眼，邊返身往中間那輛華麗夸張的婚車走去邊道：“這有什么好問的，自然要等著讓人來接才顯得貴重，來接的人身份不夠還不行！”
余小山苦笑一下，對自己這個處處以小姐為尊的老娘表示無可奈何。
一會兒，余媽媽的頭從婚車上的窗子里鉆了出來，沖著余小山喊：“郡主吩咐，進入東龍國土后就找家客棧休息一下?！?p> 余小山點頭，回身吩咐手下們準備。
車子里的余媽對著岳曉夜道：“小姐，您就該在北琿境內(nèi)休息，一直等到那個什么東龍楚王親自來迎才顯金貴。”
岳曉夜透過車窗看著外面的湛藍的天空，用力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輕笑道：“畢竟咱們是跟東龍聯(lián)姻，還是盡早踏上東龍的土地比較好?！?p> 她扭頭看著余媽不滿的臉接著笑道：“您啊，還別生氣，我看東龍楚王是絕不會親自來迎的，能在東龍國都見到他就錯了?！?p> 余媽媽不滿地：“小姐是大應郡主，也是他東龍親自求娶的，求婚時本人沒親自來也就算了，到了東龍國境居然還不露面，他們也太不像話了。”
岳曉夜知道她不過是嘮叨嘮叨，抿嘴一笑也不再答話。
倒是一旁的鳴翠笑著倒了一杯茶遞給岳曉夜，一邊晃了晃手中的空壺沖著外面喊了一句，小滿，再給小姐送壺水來。”
然后回頭看著余媽笑道：“小姐您看，余媽這是沒見著姑爺?shù)拿娌环判膮?！?p> 一句話說得余媽老臉微黑，瞪了鳴翠一眼：“小丫頭片子，別胡說?！?p> 鳴翠笑道：“誰胡說了，余媽見過玉二公子一面，滿意地不得了，二話不說支持小姐逃婚——”
一句話讓車廂內(nèi)的氣氛凝重起來。
鳴翠話沒說完，意識到說錯了話，立即吶吶地：“奴婢錯了，媽媽罰我吧！我再不敢了。”
余媽出乎意料地沒有罵她，只喃喃低語：“女人這一輩子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嫁人，嫁對了自然一生無憂，否則——”她不再往下說，卻抬頭狠狠剜了鳴翠一眼，氣勢洶洶地道：“我想看看有什么不對，早一日見了知道是什么樣的人，自然早做打算?！?p> 岳曉夜一笑：“媽媽說的沒錯，能見到人最好，但見不到也沒什么，媽媽不用急，女子嫁人是很重要，可嫁得對了，未必一生無憂，要知人是會變的，嫁得錯了，也未必一生煩惱，守著平心靜意，也能安渡一生?！?p> 余媽揚頭，驕傲地道：“那是，小姐是上官先生“無所不能”的弟子，決非世間普通女子所比，咱們自然怎么都能過得好好的?！?p> 鳴翠見狀，這才松了口氣，笑著道：“媽媽總是恨不能把小姐護在懷里的，生怕被誰欺負了去。”一面揭開車簾，伸出手去接外頭丫頭遞過來的茶壺。
“啪”的一聲脆響，“?。 钡囊宦暭饨?，鳴翠手中的茶壺被憑空射來的一支箭擊得粉碎，射碎茶壺的箭直接釘在了車門板上，箭身在半空中輕顫，似發(fā)出嗡嗡的輕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