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寅雨土,是夜長星出于參?!?p> 史官執(zhí)毫,以濃墨在竹簡上記上這一筆。
他似乎還心有余悸,大氣都不敢喘,終于憋悶難耐,長長的、將郁結(jié)在胸口的惶恐吐了個干凈,倒吹得那燭火黑暗里搖曳起來。
他趕緊伸手來扶,踉蹌間瞅見窗欞上的曉月暗夜,眼睛里又閃過一絲恐懼:
似乎昨夜那劃破天際的銀色巨尾至今未曾散去一般……耳邊還能聽到長安城里的婦孺?zhèn)兊目奁暋?p> 是啊,那漫天降落的怪石飛土得弄傷多少人啊!
他的神色悲天憫人,暗自里搖頭,不可妄言,便只在心下感嘆:
“災(zāi)星一出,國之將難?。 ?p> 大多數(shù)人都不敢在夜間再外出,龜縮在屋內(nèi),哪怕是個茅草屋,似也有遮蔽之安;
有人,卻仍在夜間策馬穿行!
他們有很多人,成了一只馬隊,到了驛站,換馬再疾馳,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為首的兩個,都穿著深色貂裘,夜色里仍可見那銀銀的絲光,逆著前行的方向上下翻騰。
其中一人突然說道:“公爺!就在前方!”他的聲音已經(jīng)不再年輕了,如洪鐘般低沉深重。
另一人沒有說話,他的手勒緊了韁繩,雙腿夾緊,胯下的馬愈發(fā)疾馳起來。
一座巨石出現(xiàn)在他們的面前——它看上去像一座被劈裂的山、沒有頂、周圍寸草不生又黢黑發(fā)亮。他們漸漸逼近,感覺到了空氣里強烈的血腥氣味,他們終于停了下來。
那個一直沒有說話人,開口了,他問道:“這就是那天降的巨石?”
身邊一個年輕力壯的男人答道:“回公爺!是!”
他扭頭看了看他。他們的衣服上都繡著遒勁有力的“秦”字,只是那年輕男子著的是棉布斗篷,斗篷下還穿著輕甲,包裹著精健的軀體。
他的髯須雖已花白,但修剪的十分整齊,面有貴色,不怒自威,他又問道:“劍呢?”
“回公爺!在巨石的縫隙里!”他答得迅速,但聲音里卻微微的透著恐懼的顫抖。
“去給老夫取來!”
那人突然跪了下來,眼睛四處亂瞟,重重的喘著粗氣,汗如雨下。
他不敢,他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來了。
這塊詭異的石頭有邪,莫名其妙的就要了他的兄弟們的命。接近這塊石頭的時候,他們還在歡脫的彼此嘲笑對方是被定安公白養(yǎng)活了,幾十個老爺們拔不出一柄劍。轉(zhuǎn)瞬便頭疼的頭疼,吐血的吐血,甚至有的人皮膚都開始潰爛,就那么直直的栽倒在地,死了!
他因為尿急,逃過一劫,哪里還敢再進(jìn)去!
最先開口的老者走上前去,拉起他,說道:“左統(tǒng)領(lǐng),莫慌。臨行前老朽給你們配得丹丸可曾服下?”
他點點頭。
老者繼續(xù)說:“那便好!你們放心,那丹丸可保你們平安。去吧!去將那劍取了來,領(lǐng)良田萬金賞!”
他的手摸了摸前腹,那里還揣著給稚子新買的肚兜,咬咬牙便挺身站了出來!帶了隨行的二十多位家兵闖了進(jìn)去。
東方泛白,日色迷蒙,霧氣快要升起的時候,他們出來了。
這是一柄并不大的劍,但像蒙上了一層石頭衣,顏色灰蒙,周身都是鈍的。看樣子它也不重,因為為首的左統(tǒng)領(lǐng)一人便輕而易舉的端了起來。
將劍放在烏金打造的劍匣內(nèi),他們便啟程回到了長安。
見過世間萬般精絕之物,它只是一把樸拙的劍,無甚驚喜。如若不是陽光出現(xiàn)的那一瞬,劍身上突然顯現(xiàn)出來十六個字來,定安公秦連破是不會相信星官所說的預(yù)言的:奇兵現(xiàn),武主出。
他盯著劍匣半晌未動,那十六個字像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一樣,絲毫不見蹤跡。明明當(dāng)時是泛著金光出現(xiàn)的。
“陶翁何在?”
他話音剛落,門外連傳三聲,不一會厚重的門簾被拉起,昨夜陪同他一起的那位老者走了進(jìn)來,他的裘衣未換,看得出一直在忙外忙碌。
陶翁側(cè)立聽令,未發(fā)一語。秦公始終背立,垂手緊盯著那柄不短不長,不大不小的劍。
許久,他終于開口問道:“劍上閃現(xiàn)的字,你可曾看到?”
“是,”陶翁稍作欠身,回道:“共十六個字——靈劍性靈,擇主侍之,主……”
秦公抬起了手,陶翁瞥見立刻停了下來,聽得他問道:“想來,除你之外,那些家兵也瞧見得一清二楚。”秦公緩緩轉(zhuǎn)身,慢慢踱步,屋子里的炭火燒的極旺,他拿著銅制的長柄勺稍稍撥弄了一下炭火,取一塊絲帕若有似無的擦著拇指上的滿翠扳指,一字一頓的說道:“那便不能留了。陶翁,照府里的規(guī)矩辦吧?!?p> 陶翁的腰身彎的更低了些,嘴里卻回道:“回公爺,已然不必了……”
秦公擦扳指的手頓住了,陶翁繼續(xù)回道:“一個時辰前,昨夜取劍的兩班家兵已全部癥發(fā),老奴已經(jīng)差人將他們?nèi)柯裨诹宋髂戏较驘熣沃??!?p> 秦公微微點頭,放下絲帕,說道:“照賞。府內(nèi)妥善安置家眷。”
“是。”
“去請了星官來見我?!?p> “是。”
兩人話音剛落,屋外傳報聲襲來。星官已經(jīng)到了。不僅到了,他連傳報都等不得,急急的往內(nèi)闖,秦公眼神示意,陶翁便欠身下去,揭開門簾,引星官進(jìn)屋,關(guān)上門帶了所有下人退去。
“秦公!大事不妙!今晨天象妖異,太白經(jīng)天,乃至陰之象!那亂世之人不是死了好些年了么?而且也不是個女人??!”星官急不可耐的說道。
秦連破沒有開口,他只是想到魔君厲絕塵的話:是了,他也說過會是個女子。
星官見秦公沉靜無波,不由得靠近了喚道:“秦公?”
秦連破回過神,問道:“星官,可有何諫?”
他搖搖頭,面露難色,回道:“天意難測??!為今之計,只得由秦公牽頭,領(lǐng)四家族共尋之,控之以待時機?!彼衷趹牙锩鲆回?,交由秦公,說道:“啟明四方皆有金光點陣,老臣推算待選之人約莫十歲光景,公爺可用天塵土試之,可耐受者必非凡人也!待受選之人的八字集齊,再來稱骨落盤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