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眾人高興,便大手一揮,允許眾人自由走動。一時間,大殿里好不熱鬧。
沐言看著眾人你來我往,相互交談,依舊覺得甚是無聊,但又不能提前離開。便靠在椅子上,閉上眼小憩。雖說是小憩,但沐言心里卻慢慢的縷著一些事情。
從今日的官員任職情況來看,看來皇帝是打算將所有的權(quán)利都集中在自己的手里。
她其實很不解,為什么沐家會世代忠于皇家?而皇家也十分信任沐家。
她娘在世的時候未曾告訴她,所以她并不知情。
她只知道,沐家死守著一個祖?zhèn)魇难裕@個誓言關(guān)于皇家。具體是什么內(nèi)容,只有沐家的家主才能知道。也就是說,現(xiàn)在只有沐遲玉知道。
而她,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她還留在天啟,留在沐家,這里有她珍惜的人只是很小的一個原因。最重要的是,她要找出那些傷害了她娘親的人,讓那些人付出代價。這么多年,就是這個原因才支撐她走到現(xiàn)在。
終于,所有的事情、所有的幕后、一切的真相,她都查清楚了。
一切,都在等待一個時機,一個可以將那些人徹底毀滅的時機。
而讓她沒有想到的是,隨著真相的揭露,一切竟是那樣的令人難以想象。這當(dāng)中所涉及的,實在太過復(fù)雜。
她或許注定會傷害一些人,可是,她無法停手,也不會停手。
她曾不止一次的想過,如果有一天,她和皇權(quán)起了沖突,沐家究竟會如何選擇。她那從未關(guān)心過她的父親,她那一直呵護寵愛著她的大哥,他們會如何做。
原來只是如果,沒想到今日終究成了真。她與皇家終究結(jié)了仇,皇后一族,但凡涉及她娘親之死,她絕不放過!
就算是皇帝維護,沐家與她對立,真正走上了那一條她最不想走的道路,她也絕不退縮!
“沐小姐,我能和你喝一杯嗎?”一道充滿磁性的聲音響起,終于拉回沐言的思緒。
沐言睜眼看向面前的人,只見他大約十七八歲的樣子。面色白皙,一雙桃花眼瀲滟生輝,漂亮至極。五官俊朗端正,滿滿的男兒英氣。一襲藍衣,身材挺拔欣長,一身正氣卻不失儒雅。
“你是?”沐言眉頭微微皺起,不解地開口。
只見那男子微微一笑:“在下忠勇候府樓塵音。”
沐言聽到樓塵音三個字,心里微微一動:“原來你就是忠勇候府世子樓塵音,我聽下人說,你曾經(jīng)找過我?!?p> 樓塵音見沐言如此直接,便也不再打啞迷,直接告知來意,壓低語氣,聲音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沐小姐,家母年輕時曾和令堂為知己好友。前先日子,母親聽說了你的事,甚是掛念,故此讓塵音前去尋你。因此唐突,實在抱歉。”
沐言沒有想到樓塵音來找她竟是和母親有關(guān),她有些難以置信的望著樓塵音,眸中涌過復(fù)雜的情緒。
良久,終于收回目光,聲音平靜:“如此,多謝伯母掛念。不知伯母何時有空,沐言他日定當(dāng)前去拜訪,以感激伯母掛懷之情?!?p> 樓塵音沒想到沐言如此通透,微微一笑:“明日是個祈福的好日子,母親會去靈山寺上香,塵音亦會同去。希望到時候,可以和沐小姐共飲一杯清茶?!闭f完沖沐言舉了舉手中的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沐言見此,也端起桌上的酒回敬一杯。
樓塵音笑了笑,向沐言點了點頭,便轉(zhuǎn)身離去。
只剩下沐言一個靜靜地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蕭離看著這一幕,眸光霎時間籠上云霧,又霎時退去。起身,向沐言走去。
沐言正在思考著樓塵音剛剛說的話,就見又有一人停在了她的眼前。她眉頭一蹙,抬頭看去,只見蕭離正幽幽的望著她。
緊皺著的眉頭散開,表情微微驚訝:“小七?怎么是你?有什么事嗎?”
蕭離見沐言看見他眉頭散開,原本郁悶的心情微微好了一點:“無事,就是無聊,過來找你說說話?!?p> 沐言見此,拍了拍身邊的空著的座位:“那過來坐吧,反正這里沒有別人。我們在這里待一會兒,宴會也就快結(jié)束了?!?p> 蕭離見沐言毫不避諱的讓他坐在身邊,嘴角勾出一絲淺淺的笑意:“好?!?p> 沐言性子本就冷清,不易近人,原本還有人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打個招呼。卻又見蕭離和沐言坐在了一起,眉頭微微皺起,思慮一番,終是放棄了想法。
蕭離看了眼有些心不在焉的沐言,眸光微沉,語氣卻依舊溫潤:“小言,明日城南有燈會,要不要一起去?”
“明天嗎?明天我有事,去不了!改天吧。”沐言抱歉的看著蕭離。
蕭離見此,眸中閃過一抹落寞,沖著沐言笑了笑:“無事,你忙你的便好,我們?nèi)蘸笕ヒ彩强梢缘??!?p> “嗯?!便逖渣c點頭,沖他點點頭,感謝他的理解。
“對了,你三天后去長歌樓,我有東西給你?!便逖栽俅伍_口。
蕭離微微一怔,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
看著沐言的那柔和的目光,他的心仿佛被一股暖流包圍。原來被別人關(guān)心地滋味是這么好。
看了看殿內(nèi)或有意或無意將目光投在沐言身上的人,眸中涌上令人心悸的沉寂,隨后歸于平靜。
晚宴終于結(jié)束,沐言和蕭離告別,沒有隨沐家一起,便自己一個人提前出了宮門。
沐遲玉沒有看到沐言,微微滄桑的臉上閃過一絲落寞。
過去他可以無視冷落沐言,如今發(fā)現(xiàn)事情的真相并不如他當(dāng)初所見的那樣,便再也做不到不在意。
沐傲天見此,眸中染上不忍,卻也有幾分開心。終于父親和五妹的關(guān)系有所緩和,他是真的為二人開心。
他一直都知道,父親的心結(jié)很深。一直以為不會有解開的一天。而小言也會一直當(dāng)做一個局外人,不在乎這一切。
卻沒想到,一次叛亂讓二人的關(guān)系有了突破口。小言出手從慶陽王手中救了父親,也隱隱揭露了一些當(dāng)年的事情。
雖然如今并沒有讓二人像其他父女一般和睦相處。但關(guān)系終究有所緩和。
他真的希望有一天,二人能夠解開心結(jié),也能體會到尋常人家的父女親情。
想到這里,他不禁對沐遲玉道:“父親,言兒她會想明白的?!?p> 沐遲玉微微苦笑,連他都無法原諒自己,沐言真的會嗎?
第二日。
天朗氣清,惠風(fēng)和暢,一切都是那么地靜謐和諧。
沐言靜靜地站在離靈山寺不遠的一棵榕樹下,望著枝頭上零星的幾片葉子,思緒縹緲。
身后有腳步聲由遠及近,沐言眸光微動,就要轉(zhuǎn)過身。耳邊便響起一道溫柔卻有些微顫抖的聲音:“你是~小言兒嗎?”
沐言聽著那一句小言兒,心中奇異的升起一股暖流。
她輕輕的轉(zhuǎn)過身去,卻被眼前的婦人一剎那的表情驚在原地。
只見那婦人看見她的第一眼,眼睛霎時泛紅,身子也微微的顫抖。一時間,竟然又是哭又是笑。
沐言看著面前被樓塵音扶著一條胳膊的溫婉婦人,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那樣靜靜地看著她。
良久,只見那婦人推開樓塵音扶著她的胳膊,緩緩的一步步向沐言走來,最后直直地站在沐言面前,伸手將沐言抱在懷里,聲音哽咽:“孩子,這么多年,你受苦了!”
沐言被婦人抱在懷里的一瞬間,身子頓時僵硬起來。卻在感受到那讓人熟悉的溫暖之后,身體慢慢的放松下來。閉上眼,感受那讓人溫暖的懷抱。
好舒服,就像母親的懷抱一般。
良久,婦人終于放開沐言,卻還是緊緊地拉著她的手,細細的打量著她,眸光既心疼又溫柔。看著看著,眼淚就那么不經(jīng)意的流了下來。
沐言看著夫人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慌亂,輕輕的抬手,拭去婦人眼角的淚水,那婦人卻順勢緊緊地抓住沐言的手。
“樓夫人。”沐言開口,卻發(fā)現(xiàn),聲音有些許嘶啞。
那婦人見沐言說話,吐了一口濁氣,閉了閉眼,像是在整理情緒。
須臾,對她露出一個笑容:“小言兒,叫夫人太生疏了。我與傾顏情同姐妹,你該喚我一聲馨姨。”
沐言眸光微動,輕輕開口:“馨姨?!?p> “哎!”那婦人聽到沐言如此喚她,一時間,眸中又有濕意。
“娘,今日見到沐小姐,你當(dāng)高興才是,怎么一直哭呢?再哭下去,小心變丑了,父親不要你!”一旁的樓塵音見母親似乎又要哭,急忙開口。
樓夫人見兒子如此說,轉(zhuǎn)過頭狠狠瞪了他一眼:“哼!我這是高興不行嗎?還有你娘我花容月貌,不嫌棄你爹就好了,他敢嫌棄我試試!”
“噗嗤!”沐言聽著這對母子的對話,不由得被逗笑。實在沒想到他們這般相處,心里微微有些羨慕。
樓夫人見沐言笑出聲,微微有些窘迫,狠狠地瞪了樓塵音一眼,拉著沐言走到一邊:“小言兒,我們這邊說,不理會那個臭小子?!?p> 樓塵音聽母親如此說他,猛地翻了兩個白眼,嘴角抽了抽。
他那是好心好吧?竟然還罵他。
沐言一邊被樓夫人拉著,一邊好笑的搖搖頭,真是一對有趣又讓人羨慕的母子。
走到不遠處站定,樓夫人看著沐言,眼中涌上萬千情緒,聲音有些悠遠:“你和你娘長的真像,尤其是這雙眼睛,像極了傾顏?!?p> 沐言心口顫了顫,微微低了低眸子:“是嗎?都過去十年了,母親的樣子我都快要記不清了?!?p> 樓夫人沒有錯過沐言眼底的那一抹悲傷,鼻尖酸澀,摸了摸沐言的小臉,心疼的喚她:“小言兒!”
沐言對她扯出一個明媚的笑容:“馨姨,我沒事?!?p> 樓夫人見沐言如此,心里更加難受。
拉著沐言坐到一旁的大石頭上,良久,緩緩開口:“當(dāng)年,我與你娘是至交好友,一直以姐妹相稱……”
沐言靜靜地聽著樓夫人講述她和娘親之間的故事,眸光漸漸柔和,嘴角染上笑意。
從樓夫人的敘述中,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個溫婉的女子。
許久,樓夫人終于停下,再次將沐言攬在懷里:“小言兒,馨姨沒有想到,那一別,竟是天人相隔。傾顏她……”聲音再次哽咽。
沐言輕輕拍了拍她的輩,無聲的安慰,卻不知是對自己,還是樓夫人。望著天際的目光有些悠遠,有些哀傷。
樓夫人緩了緩情緒,繼續(xù)道:“這些年,皇上一直忌憚侯爺。為保全候府,侯爺便一直稱病養(yǎng)在江南。得知傾顏離去,我和侯爺從江南趕回京都,卻終究晚了一步,沒能送傾顏最后一程……也沒有見到你,打聽之下,才知你一個人離開了沐家,離開了京都。”說到這,心里揪疼,這孩子究竟受了多少苦!
頓了頓,再次開口:“輾轉(zhuǎn)幾年過去,我和侯爺一直在打聽你的下落,但依舊沒有消息。后來,也許是皇帝消除了疑慮,專門為侯爺建了一座別院,召侯爺回京都養(yǎng)病,這才回來。沒想到一回來,就有你回到沐家的消息,我和侯爺大喜,便想著尋個日子去看你,可也未料到你也僅僅待了不長時間,便又離開,也因此錯過了太多與你相見的機會?!?p> 沐言聽到這里,心里微微感動,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如此關(guān)心著她的。她輕輕開口:“母親去后,我不想待在京都,想著出去走走,沒想到剛好遇到了師父,便和師父一起離開。后來,因為一些事情,不得不回到京都,但也不想待太長時間,便又會離開。如此一來,便不會在京都停留太久?!?p> 樓夫人了然地點點頭:“原來如此,孩子,這些年苦了你了!”
沐言抬起頭,沖她微微一笑:“不苦,師父對我很好,和師父在一起,我過得很快樂?!?p> 樓夫人聽見沐言這樣說,心里更加難受,怎么可能不苦。小言兒離開的時候,只有五歲,只是個孩子啊,還剛剛失去了母親。父親又不疼愛,若不是傷心到極致,無可奈何,又怎么會想到離開。
那日宮宴,她雖未去,但也聽到了不少當(dāng)事人的描述,能有那般高絕的武功,不吃苦又如何能達到?而且恐怕那苦,不是一般人能吃得了的。
樓夫人將沐言抱得更緊了些,聲音有淡淡的心疼:“那日慶陽王叛亂,你出手,我才知你終于又回來了。便讓塵音去找你,沒想到,又尋了空。昨日宮宴,我想著你也許會出席,便讓塵音也去,為的也是找你?!?p> 沐言心中感動,看了一眼不遠處無聊地四處張望著的樓塵音,微微一笑,對著樓夫人道:“馨姨,謝謝你們!”
“傻孩子!我們是一家人,不必說謝謝,相反的,馨姨還要對你說聲抱歉,這么多年才找到你。”樓夫人揉了揉沐言的頭發(fā),愧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