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著林氏等的還有一個人,溫晏,見到溫湄回來,溫晏又是生氣,又是放心,瞪眼道:“你倒是玩野了,都什么時辰了還不知道回來,爹打發(fā)了十幾個小廝出門滿城的找你!”
溫湄趕緊認(rèn)錯道:“爹爹,女兒知錯了,累得爹和姨娘等到這時,女兒不孝,爹和姨娘快歇下吧!”
可溫晏一眼看見了她拿著的東西,問:“這些是什么?”叫她走近拿出來一看,驚訝道:“這些東西這么貴重,你是哪兒得來的?”
溫晏不在朝廷里當(dāng)差,王秉權(quán)官品不高,是以都沒見過宮里用的東西,溫晏只道是哪兒賣的貴重玩物??纯?,這小扇子的把子,都是金的,還連著玉穗子呢。
溫湄走時,李容止曾叮囑她:“別和你家人說起我來?!?p> 李容止如今處境微妙,溫晏卷進(jìn)來實(shí)在禍福難料,還是撇開的好,再說他現(xiàn)在空有個親王身份,卻是個空架子,無權(quán)無勢,也幫不上溫晏什么忙。
所以溫湄只好撒謊道:“猜燈謎贏來的?!?p> 兩人更覺得不可思議,那這么說,擺燈謎攤的老板也太闊氣了些,但想京城風(fēng)華之地,天子腳下,說不定確實(shí)如此富庶,京城過上元節(jié)的確拿這個當(dāng)燈謎獎品也說不定。于是也不再問,溫晏說道:“這東西小孩子家拿著玩不好,爹給你收起來罷?!?p> 于是命陳媽拿去收好了,三人各回房歇下,一夜香甜不提。
過了十五,轉(zhuǎn)眼就要會試,溫晏其心惴惴,想一想十五當(dāng)晚他出門逛了逛,天橋下買了個“探官繭兒”卜了一卜。
那其實(shí)是個油炸果子,咬開里面包個簽兒,上寫這一科的吉兇。就是個取樂的玩物,但很多士人喜歡在考前買一個卜卜運(yùn)氣,因此叫了這個名兒。
結(jié)果簽上說:“新苞二月未占春,三度春風(fēng)香滿園。金鶯含子多后福,一門富貴立乾坤?!?p> 溫晏想這簽似乎是吉利的,拿給林氏看了,林氏也很喜歡,溫雪卻說,似乎當(dāng)中還有曲折似的?!岸挛凑即骸辈徽钦f這一科不會得意,要“三度春風(fēng)”才能功成圓滿么?“金鶯含子”似乎也有深意,表面雖是說黃鶯兒飛來取食了花兒結(jié)出的果子,可花與果不正是父與子么?
人生后福,不也泰半是子女福,“含子”可說是果子,也可說是孩子,這一句當(dāng)解作子女后福。
那這么說,溫晏的仕途還在其次,真正能使溫家大富大貴的,是溫晏的某個子女。
但這有個先決條件,就是“新苞”必須“香滿園”,才會有“金鶯”來“含子”,所以溫晏勢必要取得功名,才能使簽上讖語應(yīng)驗(yàn)。
雖說探官簽說他這一科不會得意,但溫晏還是極盼望得意的,一輪昏天黑地地考將下來,到了放榜,溫晏把榜單從頭到腳連看三遍,果然沒中!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張浦跟在他后面,見老爺頹然坐倒,急忙扶起,沒口子安慰道:“老爺,這才第一次嘛,下次再試試一定中的!”
溫晏想起“三度春風(fēng)”的事來,可不知這說的是三年后下次會試,還是要經(jīng)歷三次會試?不論是哪種,都是光陰難捱啊。
一旁有人聽了,知道是舉子落榜,隨口說了一句:“泱泱大國,上千人會試,只取一二百人,兄臺取不中也屬尋常,如今沒點(diǎn)門路,只顧埋頭死考,哪里能取中呢?”
溫晏聽言忙道:“倒要請教,兄臺所言門路,究是如何?”
那人道:“此處不好說話?!?p> 溫晏會意,便請那人到太白樓雅座吃飯,那人才說:“聽兄臺口音不是本地人,第一回應(yīng)考吧?難怪你有所不知,顏老相國每次上書薦舉考官人選,用的全是京黨人,偏著取京城和顏府交好的豪門大族子弟,皇上也不理這些事,顏老相國奏一本,皇上便準(zhǔn)一本?!?p> “這十多年,京城舉子誰不知道,想上榜就要撞木鐘?兄臺沒見顏府門庭若市么?”
溫晏心中悵然,說:“顏老相國也忒過了,真當(dāng)天下是姓顏的么?任用私人,羅織羽翼,這樣的奸佞,皇上怎地全然不覺?”
“噓……”那人嚇得連道噤聲,說:“兄臺太孟浪了,怎么這種話也高聲說?言盡于此,你好自為之吧,我可要走了?!?p> 那人急忙走了,溫晏還未來得及問他姓名,好生謝一謝他告知消息。這消息太也令人氣悶,溫晏呆坐雅座,低頭悶悶不樂。
鄉(xiāng)試就夠膩味的了,再來一次,他可受不了,再說他本性端直,鄉(xiāng)試肯折節(jié)討好田惟信跟田永康,已經(jīng)是極力按捺性子,大違他的本愿。
要不是為了良哥兒的前程,他也不會做到如此。
可鄉(xiāng)試還好,只是給一個沒要緊的京黨中人送了些禮,他也還沒有進(jìn)入仕途,可以不算是京黨人,但這番要是去撞了顏府的木鐘,將來金榜題名,就非做京黨人不可。
自己心中膩味倒在其次,將來良哥兒入仕,自己還有什么臉面教他為人做官的道理?
溫晏思前想后,怎么想,都是不能與京黨同流合污,不能去給顏府送禮。
可誰知他這番議論已走漏,那小二聽了,急忙去告訴了他那在顏府伺候的叔叔,一來二去,傳到了顏老相國顏龍耳中。那五十多歲的老相國嘿然冷笑,說:“無知舉子,竟敢大放厥詞,誣賴?yán)戏蚴羌樨?!皇上都還沒說老夫的不是,他以為他是何許人也!”
“爹,一個不曉事的落榜舉子罷了,不值得為他生氣。”顏固忙勸。
“哼,不知天高地厚,那人叫什么名字?待他來求老夫時,正好狠狠羞辱他。”
“溫晏,溫——晏。沒根沒蒂,原是蘇州府人,前幾個月才搬來京城,祖上沒人做官,妻兄倒是五品小官,叫王秉權(quán),也是我黨中人?!鳖伕墓吠茸颖臼虏恍?,片刻間已摸清底細(xì)。
“王秉權(quán)?老夫沒聽過有這號人,罷了,不值一提,你們給老夫盯著,這舉子要是再口出妄語,尋機(jī)會敲打他一番,若還頑抗到底,定要和老夫作對——你們看著辦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