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拜神候，歿（一）

　　煙盡雨得到了印刻刀師的提醒，便以最快的速度趕往了拜神候。

　　他幾乎是前腳剛踏出東楚蠻洲的界限，之后飛了一會兒便感覺到腹前一痛，于是便打算查探一番，落到了地上。

　　他生出一絲疑惑，不明白這種疼痛從何而來，直到他伸手往那處一摸，看到了手掌上的鮮血。

　　煙盡雨撩開自己尚未破裂，甚至可以說是無一絲裂痕的衣服，一道細(xì)細(xì)劍痕橫亙在肚臍旁，此時流出鮮血的已經(jīng)躺滿了整個肚皮，那一片血襯著腹肌，像是勾勒出一張笑臉，好似是在譏笑他這個憨貨，不知天高地厚。

　　“哈哈哈，哈哈哈?！睙煴M雨仰頭一笑，無奈的嘆了一口長氣，咬了咬嘴唇，，握緊了拳頭，心中暗暗罵道自己怎么臉皮如此之厚，還覺得先前林間一戰(zhàn)勝過了師父呢？師父難道天資不如自己嗎？他比自己最少要多練五十年劍呢......

　　煙盡雨越想，越覺得自己被之前的幾場微不足道的勝利蒙蔽了雙眼，失去了理智。五十年前的人間會第二，怎么會多修煉五十年還勝不過你這個五十年后的人間第一呢？況且兩人用的還是一模一樣的劍招，師父的劍還比自己用的爛鐵要好上千倍，若是他真輸了，除了是有意相讓，讓你贏說得通之外，怎么會出現(xiàn)別的情況呢？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天理何在?。?p>　　“煙盡雨啊煙盡雨，你啊你，哎，修行之路，漫漫無期，漫漫無期啊。”他懊惱，郁悶，羞愧，自責(zé)，敬佩，心悅誠服，五味陳雜，最后狠狠的踩著大地用盡力氣跳了幾下，震得山岳一陣搖晃。

　　煙盡雨站在東楚蠻洲的邊界處望著楚家的方向，停留沉思了許久，最后他終于明白為何他此時才察覺到身上負(fù)了傷。

　　“虧自己當(dāng)時還打得熱血沸騰，豪氣萬丈的?！睙煴M雨用力的掐著自己的臉皮，問道，“你怎么這么不要臉，還覺得自己讓著師父呢？嗯？你說，你哪里來的底氣，哪里來的底氣？人間會首算個屁啊......”

　　“我不丟人，反正是輸給了師父?！睙煴M雨安慰自己，反復(fù)深呼吸。最后，待到肚皮上的血液凝固了，煙盡雨也不去擦拭，就這樣將衣服蓋在上面，悶著頭就朝拜神候的方向飛去。

　　這是煙盡雨奪得人間會首之后，第一次覺得自己小瞧了這個世界，他告誡自己，一定不要再有下一次。師父好心，才不會傷我性命，遇到別人，此時陽間路恐怕就走到頭了。煙盡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

　　......

　　拜神候，墨海排名第六的大門派，僅次于風(fēng)雪庵，長歌當(dāng)歡，齊一門，西秦秦樞，洛水陰陽道，其后緊跟的是東楚言公卿，遺孤。

　　墨海天下，號稱方圓五萬里，只有這八大門派贏得世人皆知。風(fēng)雪庵，到處都有，凡間也好，仙地也罷，任何寺廟都有可能住著風(fēng)雪庵的僧人。他們不約而同，一心向佛，普度眾生。長歌當(dāng)歡，無人知其具體坐落何地，但是一艘船定然是停在水上，能容得下長歌當(dāng)歡這樣的船的大河，墨海只有一條，洛水。齊一門，在南齊方洲。秦樞，在西秦賀州。陰陽道，在北休還洲的北洛平原上。

　　言公卿其實就是楚家，只不過楚家沒有外人，而言公卿接納了很多非楚姓的修士。遺孤，居無定所，其宗主水上飛，極少號令麾下聚眾行事，只是閑時總是對那些無家可歸的孤寡兒童出手相助，以致于最后，那些孩童死心塌地的追隨于他。

　　此時，要講的是拜神候。

　　墨海商道大宗，極其富有，但是位處偏僻，坐落于南齊方洲的極南之地，背靠長生林，眼望齊一門。

　　拜神候是距離劍淵最近的宗門，據(jù)說，距離劍淵直行不過三千余里。算得上是，離皇帝最遠的一處地方。

　　所謂天高皇帝遠，帝王之鞭，鞭長莫及，拜神候是整個修行界里最不聽墨?；适业脑挼淖陂T。其對王室命令充耳不聞的態(tài)度，甚至還超過了一些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門小派。

　　這在極講究顏面的江湖大門身上其實并不多見，唯有拜神候時不時對墨海皇室就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抗拒和不滿。

　　即使墨海皇室只管凡人，不問修士。

　　拜神候中仙山林立，其中珍奇異獸繁多，凡人極少，因為很多野獸動物皆有殺傷性，凡人與此很難安然度過百年。但是修士就算很多的了，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大概內(nèi)門弟子就有三萬，皆居住在方圓十里大小的九山十八靠的宗門范圍里。

　　即使聽起來地方不大，但是仔細(xì)算算，弟子與弟子之間，尋個同道中人，還得出洞府走上好幾步。有些人，每次去其他的山峰串門，一年都遇不到同一個人兩次。由此可見，其實拜神候門人弟子還是很多。但是，修道之人，總數(shù)還是算少的。

　　這樣說或許簡單易懂些，一萬凡人里大概能找出一個擁有修道天賦的人，一萬擁有修道天賦的人中只有一千不到的人能夠修煉到三境，一千人中只有不到一百能夠修煉到六境，一百人當(dāng)中最多只有十人能夠躋身人中仙后跨過凡人那道坎，進入凡上，徹底脫胎換骨，成為神仙之流。

　　修道者萬里挑一，三境十不存一，六境百不存一，九境千不存一。按照這樣算，仿佛拜神候應(yīng)該有三十個左右的凡上神仙？

　　其實沒有，現(xiàn)實總是禁不起細(xì)算。拜神候內(nèi)門，外門滿打滿算加起來，也只有不足二十位凡上之人。其中，凡上端頂上的只有兩人，一人是宗主，拜孤神，另外一人便是門中位高權(quán)重的刑長老，刑開。

　　其他的皆未跨過逢九避退的坎，體內(nèi)仙氣不足一千道，躲不過假九境的詛咒。

　　所謂逢九避退，就是指躋身凡上后，體內(nèi)仙氣達到九道，九十九道，九百九十九道時會有幾率出現(xiàn)的修為倒退的現(xiàn)象，此被修行界稱為仙三難。

　　于是，世間凡上的仙人為了成功渡過這仙三難，可謂是殫精竭慮，費盡腦汁。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西秦秘藥，造化玄元丹，進入了凡上之人的視野里。后面的自不必說，世間因此丹藥大打出手的事件極其之多。

　　過濾掉不應(yīng)出現(xiàn)在此境界的修士，原本應(yīng)是天意，但是凡上之人有哪個愿意一直被仙三難審判呢？度過仙三難，便可以進入傳說中的真九境，成為凡上之仙之后的真九境真神。

　　大道之行，到此便又近了一大步。世間跨境對戰(zhàn)的許多，但是最離奇的傳聞也只不過是七境勝過凡上之仙，還從未有過真九境之神敗給過凡人之人的例子。所以，踏入真九境，其實也就真正代表了實力。

　　至于傳說中的十境，那是傳說當(dāng)中的境界，當(dāng)世沒幾個人知曉。拜神候的宗門也在探索當(dāng)中，只知道，那個境界好像被稱作湮止。

　　就在鳩淺初次踏入萬雷山范圍的那一天，拜神候這處墨海極南之地，迎來了十三位不速之客。九人一聲不吭的站立到了拜神候九主峰之上，這九人皆著灰衣，灰色長袍直接將身形掩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除了一雙眼睛，再也見不到別的任何外貌特征。

　　當(dāng)然，普通弟子都不知道，他們宗門來了十幾個人。有能力知道的人，他們神識掃過這九人，當(dāng)場后怕，忌憚不已。

　　于一峰內(nèi)盤膝打坐，正閉死關(guān)的刑開刑長老，在察覺到這九人實力之后，選擇了不動聲色。一一安撫好各峰傳來的詢問聲音，重新閉上了雙眼，繼續(xù)他的修行。

　　刑開想的很簡單，出手也勝不過。來者若是敵，不需要這般作為，他們拜神候也不會沒有還手的機會。若不是敵，不吭聲自有他們的道理。如今拜神候相比而言勢弱，最好是靜觀其變，以免打草驚蛇。

　　刑開有這種想法，當(dāng)然是因為他自恃修為深厚，遇事不怵。但是，拜神候其他的人卻是心懷忐忑。

　　來者十三人，刑開能夠確定，與他實力相仿的有兩位，其他也皆在凡上。但是他并不頭疼，因為他自問拜神候沒有在墨海惹過大型事端，這些人來此若不是尋仇便是找宗主有事相商，這些都不需要他操心。

　　拜神候，就在這樣詭異的氣氛里，于這十三個外人眼下，平靜的過了三十天。期間，萬雷山方向傳來預(yù)警，因為忌憚這十三人，拜神候上下沒有采取任何行動。即使刑開長老發(fā)現(xiàn)大殿中蒼關(guān)長老等人的命牌，一一破裂。

　　直到這時，他才開始去想，這兩件事情的關(guān)聯(lián)。

　　“萬雷山，我拜神候剛剛折損了四位凡上長老，不知可跟閣下們有關(guān)？”刑開于一日色濃郁的清晨，開口問道。九峰弟子皆聞，紛紛疑惑，不知為何他這樣問。

　　一個男子緩緩升上高空，口里嚼著墨海隨處可見的小草。神色有些困頓，開口道：“萬雷山仙劍出世，死人不是很正常嘛？賴在我們頭上可就胡鬧了?！?p>　　刑開長老好生一番衡量，沒有再說話。手中變換著手法，用仙氣化出一只信鴿，帶了句口信，送出了拜神候。

　　秦冬其實等得心情很著急，因為精神太過緊繃，反而心力有些交瘁。

　　仙人讓他們過來等，卻沒有告訴他究竟要等多久，這樣漫無目的的等待，實在是讓人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