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顏湛楠從顏府逃出之后，沿街乞討，終于在一年后從宿陽走到了淮秋城。他入城后尋找著喻家的住處，在一處巷尾，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此時喻錦安正蹲著和一群男孩子斗蟋蟀，他斗蟋蟀從沒贏過，其他孩子看他一副冤大頭模樣，每每都把自己身上好玩的好吃的輸給他們，自然也愿意跟他一起玩。

　　“啊呀，我今天帶的銅板都輸光了。”喻錦安道。

　　孩童甲：“那你還有什么?。俊?p>　　喻錦安拿出腰間的荷包，里面是用漂亮彩紙包著的糖果：“糖可以嗎？”

　　那些普通人家的孩子哪見過這么漂亮精致的糖，一個個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可以可以，我們不斗蟋蟀了，我們猜拳，你輸了就給個糖怎么樣？”這可比都斗蟋蟀快多了，而且還能保證每個人都能贏到糖。

　　喻錦安把糖全倒在桌上：“一個太少了，這樣吧，我輸了給你們五個糖?！?p>　　“五個？”孩子們都驚呆了，這城主家的傻兒子未免太蠢了吧。

　　顏湛楠躲在一旁看著，一年前他也是這樣，穿著精致的衣服，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每天只想著怎么逃課，怎么溜出去玩。他與喻錦安在幼時還一起玩過，不過小喻是跟誰都能說上話，都能一起玩的。

　　顏湛楠不敢上前找他搭話，自己又臟又臭，人家不一定認(rèn)識自己，即使認(rèn)出來了，也定不愿意接納自己。他看見了喻錦安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就算找到了喻家，也是不敢去敲門的。世人皆知顏家滿門被滅，他顏湛楠也早就死了，若滅門仇家知道他沒死，定會來殺他。

　　他跑進(jìn)了無人的死胡同，這胡同堆滿了垃圾，除了他沒人會來，他抱著腿，蜷縮著。

　　“七郎？”

　　是喻錦安的聲音，顏湛楠抬頭看見一個錦衣華服的小公子，眉間朱砂，笑的眼睛瞇成了月牙兒，正喚他“七郎。”

　　“七郎，真的是你！我剛才在巷子里看見你，還以為我認(rèn)錯了，太好了真的是你！”喻錦安蹲下抱住了他，在他耳邊說：“我剛剛不敢找你說話，是怕別人認(rèn)出你。你的仇家若是發(fā)現(xiàn)你沒死，會對你不利。走吧，我?guī)慊丶?，我爹娘看見你，會很高興的?！?p>　　已經(jīng)很久沒人叫他“七郎”了，原來每日都聽的兩字，如今聽來竟如隔世，讓他這個小叫花子想起了自己原是顏家老小，那個盡得父兄疼愛的顏七郎。

　　喻錦安見他沒反應(yīng)，又道：“你忘記我了嗎？我是喻錦安啊，你記不記得兩年前，你五哥帶你來淮秋時我們見過的，當(dāng)時我們還一起玩呢，你五哥攛掇我們比試，我被你打的摔了一嘴泥?！?p>　　他怎么會忘記，他總覺得喻錦安是故意輸給自己的，摔倒后站起來，還笑嘻嘻：“哇，七郎你真厲害?！?p>　　此后他又打聽過喻錦安的事，才知他比武從沒贏過。

　　五哥還在只有他們二人時，笑話喻錦安：“什么城主獨子，喻城主武功蓋世我是承認(rèn)，可他這兒子，沾著老爹的光，不過一個紈绔子弟罷了?！?p>　　顏湛楠被喻錦安抱住，惹得他眼淚止不住的流：“記得，記得的！你是錦安。”

　　喻錦安又笑：“太好啦，七郎你還記得我，我好高興啊，我們當(dāng)一輩子的好朋友好不好?！?p>　　顏湛楠此后再回想此事，也都贊嘆，當(dāng)時只有十二歲的喻錦安心思之細(xì)密。顏湛楠當(dāng)時覺得他不過是在安慰自己，才會說‘要當(dāng)一輩子好朋友’這話，可此后歲月，他也深刻體會到了，喻錦安此人行事的面面俱到。

　　此后顏湛楠以流浪兒的身份被喻府收留，拜入道宗曲彧仙師門下，道號青云子。

　　再觀丹煦這邊，又是一年武斗比試，她已經(jīng)十三歲了，從十歲以來，她也以一號的身份接受了不少任務(wù)，每次也都是殺人奪物之類的事情，她每回殺人都會想到飛廉，她殺一人，殺五人，殺十人，都會愧疚難當(dāng)，夜不能寐，而飛廉得到的任務(wù)則是滅門，無論男女老幼，一個不留。大哥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去做這件事的？大哥是兇手，而自己則是促成此事的幫手。

　　此回武斗比試，她與思佳約定要一起出去。

　　武斗比試十分簡單，抽簽配組，兩兩互斗，直到剩下最后十六人，她和田思佳運氣很好，都沒抽中彼此，兩人皆進(jìn)入十六人行列。

　　明日她們就可以離開地牢了。

　　田思佳很興奮：“出去之后，我就有機(jī)會去找爹娘了！”

　　她暢想著出去之后的情景，賴著丹煦說了一整晚的話。

　　第二日，他們十六人被帶離了地牢。

　　來到一處密林之中，屠元軍看著他們一臉怪笑：“怎么，以為贏了武斗很本事了？”

　　他打量著丹煦：“臭丫頭，我還以為你跟飛廉似的要賴在我這到十五歲呢，挺能耐啊，這回我倒要看看你的命是不是還這么大！”

　　隨即他向眾人宣布：“七天后我會再來，接走活著的那一人。如果有兩個以上的人活著，那……就都別活了。”

　　說完，屠元軍帶著手下離開了，留下了他們十六人。

　　相殺游戲，只有一個人能活。

　　丹煦自嘲，她早該想到?jīng)]有那么簡單，他們十六人各自分散，有的站著有的坐著，誰都沒開始行動。

　　丹煦和田思佳并排站著，她看向田思佳，田思佳低著頭，雙拳緊握。她們兩人無法一起出去，她們兩人要死一個。

　　十六人中的一個男孩子首先站起道：“我去看看四周情況，也許有出口，大家可以一起逃出去?！?p>　　此話一出，田思佳恍然大悟般立即回應(yīng)道：“對，你說得對，我也去，我去西邊?！?p>　　“那我去東邊?！庇忠蝗说?。

　　之后大家都陸續(xù)表示愿意去四周查探，一開始提出四處查探的男孩子衣服上寫著十號，他道：“這樣吧，不管有沒有結(jié)果，天黑之前回來此地?！?p>　　眾人答應(yīng)后，分別出發(fā)去各處查探。

　　丹煦與田思佳一路，往西走去。密林很大，還有很多小山坡，樹林中生長著很多異藤怪蟲，還有毒沼地坑，對于普通人這樣的密林必定是有進(jìn)無回，兩人拿著刀劍劈開荊棘藤蔓，往前走著。

　　期間田思佳一直說著：“一定會有出口的，不可能全部堵死。”云云。

　　丹煦沒說話，她的心沉到了谷底，她不知道田思佳會怎么做，而她卻是為了田思佳才留在地牢兩年之久的，她狠不下心殺她。

　　她們走了一天，密林四面都是結(jié)界，以她們現(xiàn)在的功力是打不開的。

　　田思佳越走越覺得燥熱，她砸著結(jié)界的空氣墻：“又是結(jié)界，怎么全是結(jié)界！”

　　從天亮走到天黑，丹煦提議：“我們先回去吧?！?p>　　“你是不是瘋了，回去！回去不就是給人當(dāng)活靶子嗎？”她罵道，聲音很大。

　　丹煦從沒見過這樣的田思佳，田思佳一直是她的跟屁蟲，丹煦說的話，她從來不會反駁，每每都是順從，溫和得像一只小白兔。

　　她罵完后也覺得自己語氣不好，降低了音調(diào)，不去看丹煦：“對不起，我……我有些慌?！?p>　　丹煦還是堅持：“回去吧?！?p>　　田思佳打定了注意：“要去你自己去，我們從現(xiàn)在開始就是敵人了。我也不想這樣，希望我們還能有好運氣，不要遇上彼此?！?p>　　田思佳轉(zhuǎn)身走向遠(yuǎn)處，丹煦看著她的背影越變越小，消失在了某棵樹后。

　　丹煦不怪她，丹煦感謝她率先做出了決定。

　　待丹煦回到最開始的地方時，只有十號一人在哪兒，他燃起了一堆柴火，正烤著從河里抓來的魚。見丹煦走來，他將一只烤好的魚遞給丹煦：“我還以為只有我一個人會回來呢?！?p>　　丹煦走進(jìn)，接過烤魚才看見十號抓了很多魚：“這么多？”

　　十號邊吃著魚邊說：“我想著十六個人呢，就多抓一些。只可惜，只有你一個人回來了。你不會是來殺我的吧，不過相殺也得吃飽飯?！?p>　　丹煦搖頭：“我不會殺你，但是你若動手，我會還手?！?p>　　十號年紀(jì)比丹煦大些，他半年前才來地牢，今年正好十五歲，個子比大多同齡男孩子要高，小麥色皮膚，頭發(fā)也是棕褐色的，說話做事都很隨性，頗有些江湖人的漂泊灑脫。

　　他大笑道：“哈哈哈哈，小妹妹，我也不會主動對女人動手。”

　　說著他又架上一條魚烤著：“沒人來，那我們倆一起全吃光?！?p>　　丹煦看他如此，也放松了很多，調(diào)笑道：“我可吃不了那么多?！彪S后又問：“你怎么會來此的？”

　　十號回答：“不就是被抓來得，大家不都是這樣來的?！?p>　　丹煦沒想到他會這么說，不過一想，除了飛廉估計沒有人會主動來此。

　　丹煦道：“我之前有個一號，他是自愿來地牢的?！?p>　　十號道：“還有這種蠢人？”

　　丹煦辯解：“他不是蠢人！”

　　十號笑她：“怎么，那個人是你的暗戀對象？”

　　丹煦覺得此人有些神經(jīng)大條：“瞎講！你再這樣我就也走了?！?p>　　十號連忙留住他：“別走，這樣的森林，晚上很危險的?！苯又肓讼耄骸叭粲袡C(jī)會，我也想見見你說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