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杰突然做了父親,這讓他又高興又惶惑。小嬰兒長著兩只圓溜溜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雖然,多半時候她都在睡覺,但是一有時間,俊杰總是坐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看著她。
這是一種神奇的體驗,在這個小小的孩子身上,延續(xù)著自己的血脈,他變得比以往更溫柔起來。雨晴似乎也很喜歡這個孩子,一天總要過來兩三趟,不是給悅玲送吃的,就是過來抱抱孩子,每天總要在這里耽擱一陣。
悅玲一開始還沉浸在做母親的喜悅里,但是,幾天之后,她敏感的發(fā)現(xiàn),雨晴和俊杰總是一邊一個坐在孩子旁邊,有時候,兩人有說有笑,而俊杰的臉上,流露出一種神情,這是悅玲曾經(jīng)十分熟悉、但現(xiàn)在再也看不到的神情?,F(xiàn)在,在他看雨晴的眸子里,常常會流露出來。
悅玲被這種莫名的情緒折磨的煩躁不安,她越來越蒼白憔悴,奶水也越來越少。小嬰兒吃不飽,常常餓得哇哇大哭。老太太讓文娘想了各種法子,沒有少燉豬腳湯、烏雞湯這些下奶的湯湯水水,但即便如此,效果卻并不理想。
老太太看實在沒辦法,嘆了口氣說,“奶水是各自的衣祿,命里沒有也強求不得,從明天開始,添加一些米湯罷,莫把孩子餓壞了。”
悅玲聽后,越發(fā)難過,但她心中的苦卻又說不出來。好不容易熬得滿了月,悅玲終于可以抱著孩子到院子里曬曬太陽,也終于可以不用整天悶在屋里想東想西。
正好這段時間玉米成熟,俊杰和雨晴一天到晚在地里忙碌,回家一般都很晚,白天累了,晚上通常一倒頭就睡熟,有時候,悅玲早上還沒起床,俊杰已經(jīng)出去了。
十多天下來,悅玲不僅心情沒有變好,反而自己的心病又加了一層。老太太看她一天神思恍惚,再加上孩子長得粉妝玉琢,十分可愛,便干脆叫文娘將孩子帶到自己房間,早晚由文娘帶,自己也可以解解悶。
悅玲一開始還有個孩子可以寄托,現(xiàn)在老太太突然將孩子接走了,雖然省了自己帶孩子的辛苦,但是,一旦有更多的時間閑了下來,她的心里反而空了起來。
八月之后,地里的玉米已經(jīng)全部收完。因為風(fēng)調(diào)雨順,這些玉米一個個長得又長又大。剝了皮的玉米,掛在院子里臨時搭起的一排排竹竿上,泛著金黃色的光澤,讓雨晴高興的合不攏嘴。
悅玲從小在城里長大,這些農(nóng)活,別說是沾手,她有些連見也沒有見過。每日除了早晨和下午去老太太房里逗弄一下孩子,剩下的時間,多半就是在屋里看看書。
雖然已經(jīng)到了夏末秋初,但天氣絲毫沒有涼下來。一到中午,太陽似乎正在發(fā)揮著它最后的威力,明晃晃的陽光炙烤著大地,地表上朦朦朧朧的看得見一層氤氳的熱氣。
這正是曬秋老虎的季節(jié),因為太熱,晚上睡不著,雨晴干脆利用晚上的時間,在院子里剝玉米。阿才、阿貴、秀奇幾個人也參與進(jìn)來,秀奇說話一向都很風(fēng)趣,一起干活的時候,他總是天南地北的講一些趣事,聽到有趣的時候,大家一起高興的大笑,倒顯得其樂融融,十分熱鬧。
俊杰忙完了手里的活,也多半時間會加入到他們隊伍中來。
這在悅玲看來,以往那個和她一起窗下讀書,神采飛揚的俊杰已經(jīng)消失不見?,F(xiàn)在的這個俊杰,更熱衷于田里的稼穡桑麻。而悅玲,卻遲遲融入不了這樣的生活。
那日,悅玲百無聊賴的翻著手里的書,院子里傳來秀奇、雨晴和俊杰朗朗的笑聲,她煩惱的將書摔在桌上,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怨恨。
再不能這樣下去了,她忍得心都快要滴血,那又能怎樣呢?她眼前似乎又出現(xiàn)了小時候母親拉著她低聲下四前去央求父親的情景,大娘輕蔑的眼神到現(xiàn)在想起還令她感到羞恥和憤恨,難道這是宿命,難道還要讓她和孩子繼續(xù)屈居人下,忍受這樣的不公嗎?
悅玲面色越來越沉郁。不,絕不。她輕輕撥了撥自己鬢邊微微凌亂的頭發(fā),重新緩慢的坐在椅子上,“就算不為自己,也要為自己的孩子想想。”她緩緩伸出手,拿過桌上的書,卻是若有所思,半天也沒有翻開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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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過幾天,就是孩子滿百天的日子。在松濤,還沿襲著“過百天”的習(xí)俗。雖然悅玲的孩子不是沈家的第一個孩子,但是,因為寶軒生了柱兒后,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沒有再生,沈家人丁,一直并不興旺。對于這個孩子,雖然是個女兒,沈老太太也是十分看重。
沈家也提前好幾天就開始準(zhǔn)備,雞和魚自不在話下,按照沈老太太的吩咐,阿才和阿貴還專程到城里買了半頭豬肉和一些時興蔬菜。
提前一天,沈老太太已經(jīng)安排人把最外面的院子里整整齊齊的擺放了十幾張八仙桌,每張桌上準(zhǔn)備四碟四碗外加一大盆酸菜黃花湯,圖個好彩頭。修杰、寶軒和柱兒提前一天就回到了家里。
百日當(dāng)天,俊杰和悅玲按照規(guī)矩一大早就抱著孩子去給老太太請安,讓老太太給孩子起名。
老太太也是十分高興看,一大早梳洗整齊,等俊杰和悅鈴將孩子抱來后,她接過孩子抱在懷里,笑著左看右看。孩子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珠,突然沖老太太笑了起來,沒有牙的嘴角向上彎成一個元寶狀。老太太眉頭一舒,笑著說,“這孩子長得喜慶,小名就叫喜寶怎么樣?”
俊杰笑著點點頭,“這名字好,又喜慶又好叫,悅玲,你覺得呢。”
悅玲抿著嘴笑著點點頭,“你們都說好,那自然就是好?!?p> 中午宴席上,悅玲穿了一件淡粉色繡花的短衫,抱著喜寶和俊杰一起出來敬酒,寶軒笑著將一把精致的銀鎖掛在喜寶脖子上,“這可是大娘專程請城里的老工匠打造的,希望我們喜寶啊,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長大?!?p> 悅玲笑著代孩子謝過寶軒。等到一一和前來參加百日宴的親戚們打過招呼后,悅玲又抱著孩子走到寶軒跟前,輕輕碰了碰寶軒,笑著說,“等會吃過飯了到我屋里來一趟,我有點事情跟你說?!?p> 寶軒笑著點了點頭,悅玲才對同在一桌的沈老太太說,“娘,喜寶估計是困了,我先帶她回屋睡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