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谷中,開滿紅艷如血的黃泉花,一朵挨著一朵,熱烈而妖冶地在這忘川之邊獨自綻放,不為生者而開,不為死者而哀。
夜籬在這片濃烈的艷紅之中搜尋著星羅草的蹤跡,墨色的身影逐漸飄遠(yuǎn)。
塵世的風(fēng)越過忘川而來,紅色的花浪一波接著一波蕩向魂之所歸,相傳那里有一座奈何橋,有一個熬湯的老婆婆,有一碗忘盡前塵的孟婆湯。
“哎呀,好英俊的小伙子,活得好好的,怎么想不開來這兒過橋了?!币晃淮让忌颇康睦掀牌判χ够h飄來,手上端著一碗剛煮好的孟婆湯,上面還冒著騰騰熱氣。
飄近時,那張慈眉善目的臉上又添了幾分藹笑,“原來是位仙家,老婆子我已經(jīng)好幾萬年沒見到仙家了,上一次見還是...”孟婆頓了頓,陷入回憶當(dāng)中,記起后,續(xù)道,“七萬多年前,那是一位女仙家,從忘川那頭一路走來,來我這兒討了一碗孟婆湯?!?p> “走?”夜籬眸中掠過一絲猶疑,忘川之下皆是邪毒怨靈,即便是修為頗高的上神,也不敢輕易在川中行走。
孟婆緩緩點了一下頭,“那位女仙家赤著腳一路走來,等到老婆子我這兒的時候,一雙腳血肉模糊,都看得見白骨了,回去時暈在半道,多虧我家那老頭子一路跟著,將這女仙家搭救上船,才沒便宜了這河下的鬼東西?!?p> 夜籬靜然片刻,撩開話題道:“聽聞黃泉谷中長有奇草星羅,孟婆可曾見過?”
“原來仙君知道老婆子的名號,我家老頭子是這河上的冥公,老婆子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仙君能否成全。”孟婆道。
夜籬點了一下頭。
孟婆將手上的孟婆湯收起,“我和我家老頭子至今膝上無子,聽聞太上老君那兒有各種各樣的仙丹,不知是否有生子丹。”
夜籬面上閃過一絲古怪,下意識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
“仙君可是覺得老婆子我就算吃了仙丹也無濟于事?”
被人戳破心思,夜籬有幾分不自然地側(cè)開視線。
孟婆取下頭上的木簪,顯出本來模樣,原來是個唇紅齒白的妙齡女子,旋即又將木簪插回頭上,再次變回那個銀發(fā)蒼蒼的老婦。
“不知仙君現(xiàn)在可還有疑問?”
夜籬沒有言語,本是人家的家事,何必攪和。
這孟婆和冥公曾有過約定,不在外人面前顯露真容,有次冥公忘帶木簪,被幾只女鬼纏上了,然后這幾只女鬼被孟婆一口吞了。
“老婆子剛將這星羅草熬入孟婆湯,倒還剩下一株,”孟婆變出一只黑匣子遞與夜籬,“仙君若不嫌棄便拿去吧?!?p> 夜籬收下匣子,稍揖一禮以表謝意,直言道:“一株恐怕不夠。”
孟婆抬袖放出一只漆黑小獸,對它道:“帶這位仙君去采星羅草。”小獸點點頭,從孟婆手上靈活蹦到地上,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看夜籬一眼,旋即向東跑去,夜籬御風(fēng)跟了上去。
紅艷艷的花海之下,小獸漆黑的若隱若現(xiàn),花朵曳動之間,小獸停在了一片水潭前,夜籬也跟著停下。
水潭邊長著一叢小傘一樣的植株,小小的,傘骨一樣的葉脈一張一合,仿佛在呼吸。
夜籬準(zhǔn)備采摘,嗖地一只黑影竄到那叢小傘之間,銳利的尖爪一頓揮舞,幾株小傘便被它牢牢抓在爪間,發(fā)著嚶嚶的吱吱聲,像是某種鳥獸幼崽的叫聲。
小獸一口下去,精確咬斷這些小傘連在地下的根系,將這幾株羅星草叼到夜籬面前。
這只小獸的動作之迅猛,三界的飛禽走獸,恐無一能及,再看那叢小傘,已逃入地下消失得無影無蹤,下次再冒出地面,又不知該藏在哪個犄角旮旯了,若非這只小獸,恐怕這星羅草也不會如此順利地得到。
取得羅星草后,夜籬立刻返回天宮,讓天上老君將此草煉成解藥。
蓮池仙族服下解藥后,唇上的烏紫完全消失,體內(nèi)的幽剎之毒被完全清除。
九清宮中的一名仙侍也來取走一顆丹藥,說是宮中的另一名仙侍經(jīng)過蓮池時不小心吸入了毒霧。
蓮池之水雖被丹藥凈化,然已被幽剎之毒傷了靈氣根基,恐得幾百年才能漸漸恢復(fù),正如那些蓮池仙族雖被解了毒,但仍傷了仙靈根基,一些變回原形的仙家需再修行幾十年才能重新化回仙形。
分發(fā)完丹藥后,太上老君帶著丹朱和丹聽到仙邸,不一會兒,火德神君奉夜籬之命前來求取丹藥,然也不好意思直說丹藥名字,便將夜籬寫的紙條遞與太上老君。
看著紙上那三個字,太上老君沉吟半晌,而后斟酌道:“不知太子殿下想與哪位仙子結(jié)為連理,老仙也好對癥下藥,若是水養(yǎng)的仙子,這藥的火性便要去些?!?p> 火德神君立刻會意,支吾片刻,頗有幾分難為情,而后猶猶豫豫地道:“應(yīng)該是琉璃仙子吧。”
太上老君頗為自得地捋捋白胡子,欣然道:“看來我天界很快要添小天孫了?!?p> 火德神君離開老君府后,心里仍有些忐忑,打算去錦桐宮問問清楚,免得說錯了人,然太子殿下不在。
太上老君正琢磨該用哪幾味藥,便被一名仙侍請走了。
華麗壯闊的凌霄寶殿上,眾仙家齊聚一堂,正前方端坐著天帝重華,束五珠華冠,著九龍帝服,不怒自威。
“陛下,琉璃仙子執(zhí)掌蓮池,卻擅離職守導(dǎo)致蓮池仙族遭此劫難,蓮池本為我天界一方靈寶之地,如今卻靈氣大損,日后恐有災(zāi)殃,還請殿下重重懲治琉璃仙子,以儆效尤,還蓮池眾人一個公道?!睆┕庑蔷馈?p> 夜籬駁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若是有心,何愁找不到機會下手,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是找出幕后黑手,以免類似的事件再次發(fā)生。”
“陛下,老仙同意殿下所言,”太上老君道。
彥光星君仍不罷休,“陛下,蓮池仙族所中之毒乃是由冥界的羅剎花提煉而成,琉璃仙子頻繁出入下界,難不保生出二心,與那冥君暗中勾結(jié),意圖傾覆天界,還請陛下明鑒?!?p> 另外一些仙家聽彥光星君說得有理有據(jù),紛紛議論起來。
一曰:“這琉璃仙子短短幾百年便飛升上仙,其中怕是有蹊蹺?!?p> 二三附和曰,“說得是?!薄罢f得是?!?p> 四曰:“聽聞那冥君生得妖艷傾城,這琉璃仙子被美色所惑背叛天界也不是沒有可能。”
五曰:“冥君狼子野心,暗中收買天界之人作為內(nèi)應(yīng)事半功倍,這琉璃仙子生下來便遭天雷轟頂,心中定是對天界心懷怨憤,所以才做了這冥君的內(nèi)應(yīng),這不祥女娃果然還是留不得?!?p> 夜籬聽這些仙家越說越離譜,面上添了幾分冷意,“眾位仙家何時也這般危言聳聽,連那些子虛烏有的謠言都信以為真,還不如凡間那些名士有見識,有氣度。”
此話一出,那些議論的仙家面上訕訕,頗有幾分慚愧。
彥光星君貿(mào)然直言道:“殿下為美色所惑,方才處處維護(hù)琉璃仙子,可若非這琉璃仙子從中挑撥,殿下何至于提劍闖入瀛洲逼迫曦蕪女帝立下仙神誓,又何至于被罰凡間歷劫,讓瀛洲和天界生隙?!?p> 夜籬面上的冷意加深了幾分,然并未辯駁。
這時重華開口道:“彥光星君可是在為廉昌上神和瀛洲鳴不平?”他的聲音雖不高,然自有一番威嚴(yán)肅穆,讓人不敢有所放肆。
彥光面色一變,忙拱手俯身道:“臣不敢。”
“三界諸仙,即便位列上神,也有千年小劫,萬年大劫,太子下凡歷劫,不過乃尋常之事,廉昌上神讓司命星君私改太子劫數(shù),本是重罪,但本座念其也是愛女心切,未有重罰,再者,曦蕪女帝對太子執(zhí)念頗深,既是執(zhí)念,還是早些斬斷為好,以免將來犯下業(yè)障,至于仙神誓一由,其中周折,本座了然,不過是因果循環(huán),眾位仙家若有疑慮,便自去瀛洲問個明白?!?p> 重華一番話說得眾仙啞口無言,暫不論這歷劫之事,若是那仙神誓事關(guān)人家家丑,自己還不識趣地上門打聽,豈非主動樹敵。
重華命夜籬調(diào)查羅剎花一案,至于對琉璃的發(fā)落,只字沒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