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談判
老人沒有回答，瞧了眼萊爾，輕抬食指，只見殘影一閃，桌上的金幣憑空漂浮，圍繞著老人手指游離旋轉(zhuǎn)。
金幣旋轉(zhuǎn)的節(jié)奏不定，一枚金幣貼近老人食指第一關(guān)節(jié)，另一枚則在離第一枚金幣稍遠(yuǎn)的位置。
兩枚金幣就如同被引力吸引的行星，繞著老人的之間不斷運動，而且速度還在不斷加快。
漸漸，肉眼只能捕捉到金色的殘影。
阿芙拉維持行禮的姿態(tài)，低著頭一動不動，不敢多問。
萊爾也同樣低著頭，面色不太自然。
老人的淡藍(lán)長法袍下擺有點點霉斑，衣袖用金絲繡著考究的花紋，可以很輕易的辨認(rèn)出，那是特產(chǎn)于波西尼帝國東部的向日葵。
法袍內(nèi)的白襯已經(jīng)穿的發(fā)黃，就連扣子都所剩無幾，叫人幾乎能透著縫隙，看到稀疏的胸毛和一排緊貼著皮膚的肋骨。
萊爾猜測，對方可能是跑來曠野避難的鄉(xiāng)下貴族，可能學(xué)過幾手魔法。
老人指尖的金幣還再加速旋轉(zhuǎn)，現(xiàn)在，僅憑肉眼已經(jīng)很難捕捉到金幣的旋轉(zhuǎn)軌跡了，只能看到老人指尖多出兩條金線。
老人看也不看指尖的金幣，微瞇雙眼，望向窗外。
萊爾頓覺汗毛倒豎，一股難以言喻的危機感浮現(xiàn)心頭，這兩枚金幣在老人手中搖身一變，好像變成了危險的毒蛇，蓄勢待發(fā)，只等主人令下，就會向目標(biāo)張開毒牙。
阿芙拉沒有表現(xiàn)異樣，只是頭更低了。
木屋里的氣氛逐漸怪異，剩下的只有金幣破空的呼呼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日光鉆過蘑菇的縫隙，撒在老人臉上。
休謨嘆了口氣，手指垂下，金幣就化成兩道金光，先后飛向窗外，輕而易舉的融化黏土，穿過蘑菇群，帶來了一絲焦香，也激起一陣陣紅綠混雜的孢子霧。
老人看向金幣離開的方向，輕輕的敲擊躺椅，只是不時余光向二人，表情平靜，讓人捉摸不透心思。
阿芙拉小心翼翼的抬頭：“休謨先生，我是幸存者小隊的阿芙拉...這是萊爾...他是我們在...”
休謨的指關(guān)節(jié)和躺椅敲擊，發(fā)出沉悶的“叩叩叩”聲，本就破舊的躺椅咯吱作響，讓人不免擔(dān)心，這躺椅究竟還能堅持到什么時候。
屋子里的元素隨著敲擊聲躁動不安，五顏六色的光在空氣中若隱若現(xiàn)，用肉眼就能觀測到元素的流轉(zhuǎn)與變換。
“休...休謨先生。”
阿芙拉有些慌張，以至于顯得口齒不清。
她感覺氣氛不太對，不明白自己什么時候得罪了這位老人。
休謨閉上雙眼，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忽然開口：“阿芙拉，你先出去?！?p> “先生，我是來問詢...”
“出去?！?p> “...是?！?p> 阿芙拉無奈退到門口，在經(jīng)過萊爾身旁時遲疑片刻，還是輕聲告誡：“別亂說話。”
說完就退出木屋，在不遠(yuǎn)處等候。
萊爾面無表情的看著休謨，表情鎮(zhèn)定。
但身上倒豎的汗毛和因緊張而僵硬的軀體卻暴露了他真實感受。
在阿芙拉離開后，休謨的惡意不加掩飾的朝萊爾沖刷而來，他感覺自己如同暴風(fēng)雨中的水手一般，隨時都有被海浪拍死在甲板的風(fēng)險。
哐當(dāng)。
一聲悶響從休謨身下的躺椅傳來，略作停頓后，休謨掙扎站起身。
他的腿顯出一種怪異的纖細(xì)，依稀可從褲腳處看見萎縮的肌肉和烏黑的血管。
他艱難走到萊爾跟前。
無言的打量著萊爾的臉。
他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就在萊爾忍不住要后退，他卻猛的轉(zhuǎn)身，背著手向窗邊走去，邊走邊自顧自的說：
“...40年前我在西西里安遇到了一個來自波希尼帝國的男人，他擁有出色的外表，強壯的身體，優(yōu)雅的談吐，以及該死的、令人的妒忌的天賦?！?p> “我們曾一起痛飲劣質(zhì)烈酒到嘔血，也曾大快朵頤野生蘑菇命懸一線。”
“當(dāng)然，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一個瘋子——一個該死的瘋子?！?p> 休謨搖搖頭，靜靜的看著窗外。
在休謨無言的站著，萊爾不敢放松，愈發(fā)濃郁的惡意壓的他幾乎喘不過氣，在這之前他從未感受過如此強大的氣場。
他暗中溝通游離的冰元素，盤算著自己能不能拿下這個古怪老頭。
在進(jìn)入房間的那一刻起，后背就隱隱發(fā)燙，休謨傳遞給他一種很危險的信息，就如同人類遇到大型掠食者時，不由自主會顯露出逃避情緒。
萊爾反手取出匕首，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創(chuàng)造條件主動出擊。
休謨始終背對著他，好像沒有絲毫警覺，眼神里流露出追憶和不易掩飾的困惑：
“他沒有信仰——非要說的話他只信自己。
他堅信人的未來只能依靠自己。
他從不改變自己的想法，哪怕刀刃架在脖頸上?！?p> 萊爾嘴唇嗡動，猛的朝休謨撲去，片刻后冰錐也從側(cè)面刺向休謨。
休謨并不慌張，抬手有幽幽藍(lán)光亮起，快速勾勒出繁瑣的法陣。
‘元素封禁?！?p> ‘武器剝奪。’
‘空間轉(zhuǎn)移?！?p> 萊爾感覺匕首好像突然變得有萬斤重，無法控制的脫手掉落地上，激起一陣灰。
已經(jīng)凝結(jié)的冰錐咋眼間也消失不見。
原本在窗前的休謨在藍(lán)光閃動后，瞬間出現(xiàn)在萊爾身后，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慢悠悠的走到墻邊割下幾片蘑菇投到石鍋里，用匕首不斷的攪動。
將食指伸進(jìn)鍋里沾了點滾燙的湯汁，送入嘴中，砸吧砸吧嘴，惋惜的將匕首還給萊爾。
“可惜了一鍋好湯，你這刀沒洗干凈，還有一股尸臭味！”
萊爾心中翻江倒海，表情木然的接過匕首，連帶著一些小心思一并收起。
個人勇武在絕對的差距前，顯得無力而又可笑。
休謨不知道從哪里翻出兩個碗，小心的將湯從石鍋倒入碗里。
隨后捧起其中一碗，美美的喝了一口。
他放下碗，又走回窗邊。
“后來他越來越瘋了，他居然說我們的世界是一顆巨大的圓球。”
“一顆漂浮在虛空中的巨大圓球?！毙葜冊诳罩斜葎澚艘粋€圓，忍不住譏笑道：“真是可笑，哪怕是田地間的佃農(nóng)都知道，這個世界整齊的，優(yōu)雅的方形?！?p> 萊爾低下頭，心中遲疑。
他在思考，要不要主動搭話，套套近乎，彌補關(guān)系，從目前看來，這老人家好像還不打算馬上弄死自己。
但是他所聽到的，到底是好是壞還未可知，猶豫了下，他還是決定閉嘴。
“他說神其實是一群瘋子佃農(nóng)！我們不過是田地間的麥子和雜草，太陽和月亮就是他們的眼睛！”
休謨突然狠狠的壓低了聲音，指了指外面的太陽，神經(jīng)兮兮的說道：“噓！現(xiàn)在，祂們在看著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