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盼君來3
月色漸涼,一片烏云不知從何處飄來,斷送了明月的光輝。
西洲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寢殿的,貼身的侍女見她如此,萬萬不敢離去了,可她一個字也不說,就那么枯坐著,靠在床沿上,眼睛里失了神色。
侍女也不敢多言,只在床榻旁邊站著,擔心她有什么不理智的舉動。
東方漸漸亮了起來,熹微的晨光雖渺小,費力卻在一點一點地驅(qū)趕著黑暗,她的眸子慢慢抬起,布滿紅血絲的眸子微微瞇了起來,今日的晨光,微微有些刺眼。
“太后娘娘,”侍女輕聲試探著喚她,“一會兒要早朝了?!?p> 她不語,仍靠在床上。她想了很多很多,也許,就是因為她遇見他已經(jīng)花光了所有的好運氣,所以不論她怎樣努力,他才永遠都不會屬于她。是啊,本就是一個浮萍一般的乞丐,非要去做那舉國無雙的公主,她當年怎么就沒想到,擁有自己不配擁有的東西,是要付出代價的?
許是她本就德不配位,偏偏愛了他那樣久,念了他那樣久,原本先前她覺得是他辜負了自己,可是到最后,卻變成了她虧欠他。
和他的命比起來,她那難熬的十幾年又算得了什么!
罷了,她想,一切都是定數(shù),所有人都在苦苦掙扎,殊不知,只是在沿著自己的命數(shù)行走,都逃不過最終的歸宿。
但是她,須得擁有自己想要的歸宿才是,否則這么多的苦楚,怕是都白白挨過了。
她微微一笑:“來給哀家更衣梳妝。”
侍女一喜,趕忙應道:“是?!?p> 朝堂之上,群臣林立,西瑾的當今太后百里西洲身披黑色的金鳳風袍,身姿挺拔,步子穩(wěn)健,可她卻面色不佳,眼底烏青。
可她仍端莊,一步一步,不緩不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接受群臣的叩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聞策故作穩(wěn)重的聲音帶著奶味兒的稚氣:“眾卿家平身?!?p> 話音剛落,殿外便跑進來一個侍從,行禮道:“陛下,娘娘,靈云山有仙者來訪。”
西洲道:“快請進來?!?p> 來者是修明,他走到大殿上抱拳道:“陛下娘娘萬安。”
“仙者無需客氣,”西洲道,“正巧哀家也要派人去尋你們,哪成想仙者今日竟就來了?!?p> “是師尊收到南風師兄的靈鴿,故才派在下前來,”修明道,“南風師兄說,西瑾竟又現(xiàn)魔修,不知可否造成嚴重傷亡?”
魔修出沒之地,定是會有傷亡,他只盼著傷亡能小一些。
西洲眸中劃過一眸痛色,道:“傷亡慘重,哀家心痛不已?!?p> 修明一驚,趕忙道:“還請?zhí)鬁试S在下去探望傷者,興許還能救回幾條性命?!?p> “來人,”西洲道,“將仙者帶去宮中祠廟?!?p> 修明抱拳:“救人最重要,旁的事情還請娘娘和陛下等在下回來?!闭f完,便隨著領(lǐng)路的侍從離開了。
可是修明沒有想到,這里沒有他想象的那么多的傷員,只有一個寒冰做成的簡陋棺槨,那侍從只送他到門口便退下了,修明帶著疑惑走近了那棺槨,待看清了那里面躺著的人,不由得心中大驚,隨之而來的便是難過與悲切:“南風師兄!”
他幾乎是顫抖著將手指放到他的鼻下,其實他哪里看不出來他早就不在了,可他偏就不愿相信,修仙者都是長命百歲的,百余歲的大有人在,幾百歲的也有,千歲的也有,可是那個素日里灑脫如風,總是對師兄弟眼中含笑的南風師兄,卻死在了他的而立之年。
他的胸口處有一處明顯的劍痕,可他知道那不是南風師兄的致命傷,那致命的傷口,是夾雜著魔氣的靈力造成的。
修明右手握拳狠狠錘了兩下棺槨,幾乎很得咬牙切齒,這該死的魔修,恨不得手刃他們除之而后快。
身后傳來了腳步聲,是西洲。
“仙者,”她道,“很抱歉,哀家說謊了。”
修明沒有回答。
“其實哀家也沒有說慌,那魔修雖只殺了殿下一人,在我心中,卻好像屠了我滿城,滅了我全國一樣難受,這對于旁人來說可能無關(guān)痛癢,但對于我,是來自骨髓深處的疼痛。”她看向他,“仙者,這真的算是傷亡慘重啊!”
修明抿了抿唇:“太后不必傷懷,此時最重要的,是那魔修的來歷?!?p> “她原本是先帝的妃子,一直蟄伏在先帝身邊,不僅害死了先帝,還殺了殿下?!蔽髦蘩淅涞?,語氣里則是顯而易見的恨,“身著紅衣,銀質(zhì)面具,名喚,倪焉知?!?p> “先帝的妃子?”明修皺眉,“那豈不就是之前南風師兄他們耗費三年時間在找的魔修?”
“就是她?!?p> “好,我知道了——她可還在西瑾?”
“這個不得而知,我們都是凡人,又豈能知曉一個魔的行蹤?”
修明點頭:“也是?!闭f吧,便在腰間的儲物袋里拿出了幾個尋魔尺,“此乃尋魔尺,將它們放在武陽城的四個城門處,當然旁的地方也最好放上些,若是有異動,一定要快速通知靈云山?!?p> 說吧,他又掏出了一些符紙:“這個乃是傳音符,用時只需燒毀,我們便能收到訊號。”
交代完畢,修明抱拳道:“在下要趕緊回山稟報師尊,此事非同小可,但太后娘娘也無需憂心,天下百姓也不必憂心,此事我們定會管到底。”
“那便多謝仙者。”西周說著,便朝著修明行了個禮。
“在下哪里能受娘娘如此大禮,莫要折煞我了,”修明抱拳,“娘娘保重?!?p> 說罷,便要離開。
“仙者留步,”西洲叫住他,待他回頭,才繼續(xù)道:“不知可否借返辰珠一用?”
見修明不說話,西洲便解釋道:“這原本是倪焉知留在西瑾的一件寶貝,只因它破損了,便被羲辭仙尊帶回了靈云修整,我本不該討要,但那東瑜的使臣誤會我殺了殿下,須得那返辰珠才能證我清白?!?p> 修明不知道什么是返辰珠,但聽西洲這般解釋,便也知道那是什么了。他帶著些歉意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那寶貝乃是罕見的至寶,自然有許多人惦記,再加上羲辭長老已經(jīng)修葺完畢,它的力量有所提升,變更成了眾人皆想要的東西,那寶貝……”他頓了頓,畢竟這是一件丟人的事情,這么大個門派竟看不住一顆珠子,“前些日子竟被賊人偷盜走了……”
“不過,”他竭力解釋著,“已有線索,我們已經(jīng)在盡力追回了?!?p> “那……還需要多久能追回?”
沒想到她竟這般問,哪里有什么線索,不過是他為了挽回靈云的些許面子罷了。
見他為難不語,西洲心中便明白了幾分,垂下眸子道:“無妨,無妨的。”
“太后不必擔心,此事也并不是沒有解決的法子?!毙廾鞯脑捰肿屗鹆搜劬?,她雖形如枯槁,但妝容精致,發(fā)髻整齊,就算她憔悴不堪,也叫修明不敢小瞧了這個女人。
“不知仙者有什么好的法子?”
“要想證明娘娘的清白,很簡單,”修明道,“南風師兄胸口上的那一劍乃是后插進去的,真正要了他的性命的,實則是打在他胸口上的那一掌,不偏不倚,正中心臟,才會頃刻斃命?!?p> 修明繼續(xù)道:“而那一掌,是摻雜著魔氣的一掌,雖然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一夜,但現(xiàn)在仍能看出殘余的魔氣,由此便可知,此事乃是魔修所為了?!?p> “那便好,”她沒有很高興,只是松了一口氣,“還請仙者隨我去見一見那東瑜的使者,否則到時兩國交戰(zhàn),便為時已晚了?!?p> 修明點頭:“自然要去的,還請?zhí)竽锬飵??!?p> 這事明面上已經(jīng)有了轉(zhuǎn)機,但是西洲沒想到,定安侯竟稱病不見她。
“定安侯,您若病了,哀家才更要去探望探望您,否則豈不是西瑾的怠慢?”西洲站在驛館前,也不懼那一排對她拔刀相向的東瑜的衛(wèi)兵,仍挺拔著身姿,語態(tài)自然,卻是帶著一股不可違背的氣勢。
“您若一直不見哀家,那哀家便在這里一直等您,也不知北琢的使者會作何感想?!?p> “太后娘娘還是請回吧,老夫若是過了病氣給您,才是老夫的過錯?。 倍ò埠罡糁皯舻?,那聲音洪亮,竟叫人察覺不出半絲兒病氣。
“讓仙者見笑了?!蔽髦夼ゎ^道。
“無妨,”修明道,“只是這定安侯一看就是不想見您,這國與國之間的事兒在下不甚明白,只是他這般,定是為了東瑜的利益,此話定是不錯的?!?p> “為了東瑜的利益……”西洲喃喃道,突然眸色微變,對著身后趕忙道:“來人,趕緊封鎖武陽城,所有人不得擅自出城,另,趕緊派人去東瑜方向追擊!”
“是!”衛(wèi)兵們領(lǐng)命,就趕緊下去辦了。
“對不住了仙者,定安侯定是不會再見咱們了,勞您白走一趟?!蔽髦薜?,“但是眼下我有急事亟待處理,便不留仙者了,尋魔尺定會按照仙者吩咐擺好,傳音符也留著,仙者便先去回稟仙尊也好?!?p> 修明雖不明白那些彎彎繞繞,卻也知道這是要出事的前兆,哪里還會在此妨礙?何況他的事兒也挺緊急的,便抱拳道:“娘娘保重。”說吧,便腳踩配劍,御劍而去了。
定安侯在屋子里將他們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他靠在窗戶旁嗤笑了一聲,可惜啊,百里西洲明白得太晚了些,年兒昨晚半夜時分離開,如今已是次日快要晌午,他們縱使乘奔御風,又怎能輕易追上?
東瑜站在正義的一方,這片土地,早晚會改名換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