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旬很快洗完澡下樓吃晚餐了，他自然地來到顧雯旁邊的空座位上坐下，教授和徐鳳正在招呼著羅父羅母，兩人也就順便低聲聊起來了。
“聽說你有個妹妹啊，你妹妹呢？不下來吃晚飯嗎？”
“在樓上看書吧?！?p> “看書？”
羅旬嗯了一聲，解釋道：“算是我養(yǎng)成她這個習(xí)慣的吧。她在初三的時候，突然聯(lián)絡(luò)我跟我說，她想考大學(xué)，于是我就找了一些工具書輔助書寄回去，還給她買了手機訂了網(wǎng)課，后來就陸陸續(xù)續(xù)給她寄書回去，一些本科教材書還有一些課外書，經(jīng)典名著、流行小說、雜志之類的。慢慢就養(yǎng)成了看書的習(xí)慣了吧?！?p> “是個好習(xí)慣?！?p> “在外面或許是，但在這里不是?！?p> “怎么說？”
“她......于同齡人來說太厲害了，知識面和眼界也比同齡人厲害得多，成績也一直是全級第一，她也因為興趣愛好跟周圍不同而逐漸格格不入，性格也變得沉悶高冷，她在這個社區(qū)組織太獨特了，隨著時間發(fā)展下去這種差異只會越來越大，最后她只會像我一樣奮不顧身離開這里，或許再也不會回來或者很少回來?！?p> “多大了？”
“考完高考了，不過成績還沒出，她打算考的大學(xué)其中就包括漢南大學(xué)，如果你想問她有關(guān)西宮娘娘的事情可以從這里入手。”
顧雯明白他的意思，因為她的身份就是漢南大學(xué)的研究生，漢南大學(xué)雖說在全國排不上全十，但在省里也是很有名的。
“她有你這么一個哥哥也不錯?！?p> “或許?！绷_旬隨便敷衍了一下，隨即就岔開了話題，“莫強呢？怎么不見他？”
“去西宮娘娘廟進行調(diào)查了吧，他想快點結(jié)束這個研究課題回去?！?p> “怎么了嗎？”
“他有個朋友，他那朋友有個美國女朋友，聽說來自美國一個叫做印斯茅斯的小鎮(zhèn)，最近他那朋友跟女朋友去印斯茅斯鎮(zhèn)探望人家父母去了，但消息卻是無緣無故斷絕了，人也好像人間蒸發(fā)般失蹤了。莫強調(diào)查了印斯茅斯鎮(zhèn)的事情，但什么線索都沒有，這個小鎮(zhèn)似乎壓根兒就不存在在美國......甚至是這個世界上?！?p> 羅旬拿起碗喝了一口湯，然后繼續(xù)道：“后悔了，真不該問你。”
“為什么？你很忌諱這些？”顧雯道，“你既然知道我們調(diào)查過你，那你也該猜到我們多多少少其實是知道你對神秘有所接觸的，既然你曾經(jīng)半只腳踏入過這個世界，難道你就不想進入過來看看嗎？”
“你想招攬我？”羅旬似乎聽出了她的意思，接著搖頭拒絕，“算了吧，我沒有你們那么厲害，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已，而且人活在這世上如果想要自在些，那就得盡量避開無謂的因果?！?p> “聽起來你想找個深山老林當(dāng)個宅男養(yǎng)老啊?！?p> “有這想法，而且已經(jīng)在準備了，所以這件事結(jié)束后最好別再打擾我了?！?p> “那先預(yù)祝你過上平靜的生活吧?！?p> “謝謝?！?p> “對了，你有記起什么來了嗎？”
“沒有?！?p> “如果有記起什么，請記得第一時間告訴我......你要知道這些貌似無所謂的小細節(jié)最容易引人步向深淵的了。”
“我會的?！?p> 漸至深夜，羅旬回到房間，準備睡覺的時候發(fā)現(xiàn)有條微信消息，是黃嘉瑤發(fā)給他的。
黃嘉瑤：久違歸家的滋味怎么樣呀？?(?????)?
羅旬：還行。
然后他直接把手機調(diào)成飛行模式，躺到床上去了，實在經(jīng)歷的事情實在是有些多，已是十分疲憊的他很快就睡著了過去，卻是沒想到做了個夢......或者說是可能是以前的記憶片段之一。
那大抵是剛上高一的時候，忘記了為什么跟羅父起了爭執(zhí)吵起來了，多半還是因為他那追逐“自由”的夢想吧。
“你以后可是要接過我的擔(dān)子成為廟祝的......”
“那你也可以找羅彌?。〉綍r候找個上門女婿不就行了！”
正在做作業(yè)的羅彌困惑地看了一眼正在吵架的兩人，然后繼續(xù)低下頭去了。
羅父似乎被氣到了：“你、你......”
之后那時候的羅旬就沖出家門了，來到了小林子里踢著樹木發(fā)泄：“可惡，可惡，可惡......”叮叮當(dāng)，身后卻是突然響起了異樣的聲音，他立刻回頭看去，“是誰！”這一看，他便癡了，呆呆地站在那里。
穿著藍白齊胸襦裙的女孩立在折斷的枝葉和草叢間，夜空中灑下來的月光襯得她的側(cè)臉精致無暇，仿佛不該是活在人世的仙子，長及細腰的青絲被藍色發(fā)帶挽著，雙手雙腳都系著銀鈴。
羅旬馬上回過身來了，見她這身打扮，立即聯(lián)想到了“封建迷信”這個詞匯，不屑地哼道：“你是誰？怎么沒見過你？”這話問的倒是不奇怪，共同長大在一個鎮(zhèn)子上，同齡人往往都是互相認識的，而他居然未曾見過這個女孩。
女孩微微彎起眼睛，臉頰上露出淺淺梨渦，嫣然笑道：“是我啊，你忘了嗎？三年級跟你同班的那個......”
“你你你，誰知道你是誰啊，說名字好不好？”
她卻是執(zhí)著地搖了搖頭：“你若是想不起我的名字，我也說不出來?！?p> “......莫名其妙！”
“你才是莫名其妙呢，因明鎮(zhèn)上誰不知道有個天真的小屁孩想要離開這里闖出一片大事業(yè)呀?！?p> 羅旬立即紅了臉：“我這是遠大理想，你這種蠢女人怎么會懂！”
“哼，直男！”
“什么直男？”
“連直男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還好聲稱自己要去大城市呢。”
羅旬被駁的啞口無言了。
看著那彎彎眼瞳的笑臉，他下意識別開了臉，讓黑暗遮住自己臉上的異樣。
“你呀，就這么想去外面嗎？外面真的就有這么好嗎？”
“哼，反正肯定比這里好！”
“是么？無論在哪個地方都會經(jīng)歷生老病死，那在因明鎮(zhèn)和在外面有什么區(qū)別？”
羅旬總覺得這話有問題，卻又不知該如何反駁，被說的支支吾吾。
她輕嘆口氣：“給你說個故事吧。”
“不要，故事是小孩子才聽的?！?p> “哈哈，就是說給你這種小屁孩的呀！”
“都說不是......”羅旬很想反駁到底，可對面的女孩似乎有著謎一般的魔力似的，一見到她的臉孔他就難以像平常那樣說話了，聲音也漸漸小了下去。
“南朝蕭梁時，達摩尊者來到中土，與梁武帝相見，梁武帝問他：‘朕自從登基以來，建了那么多廟宇，抄寫了那么多經(jīng)文，供養(yǎng)了那么多僧侶，我的功德有多少了？’達摩尊者回他：‘并無功德’......那么我問你，這是為什么呢？”
羅旬想了想，總覺得自己明白了答案，卻偏偏說不上來，只能站在那里躊躇半響，最后放棄道：“我不知道，你直接說答案吧?！?p> 她莞爾道：“這樣，你先回去思考一天吧，明晚這個時候再來找我?！?p> 羅旬睜開了眼睛，天已經(jīng)亮了，逐漸回想起自己已經(jīng)回到了老家，他拿起手機來看，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是上午十點多了，這是他幾年來第一次睡了這么晚。
他洗漱穿換過后下樓，顧雯坐在一樓客廳等他，其他人都已經(jīng)出去調(diào)查“西宮娘娘”的線索了，她負責(zé)留下來照看他......又或者說監(jiān)視。
“我昨晚做了夢?！彼_門見山道。
“嗯？”
他便將夢中的經(jīng)歷告知了她，后者也陷入了沉思之狀。
“你之前說因明鎮(zhèn)和西宮娘娘跟佛教和梁武帝興佛的事情有關(guān)，你說這會不會是有所關(guān)聯(lián)？”
“也許吧......”顧雯似乎也十分困惑，語氣不確定地回道，“不過我也打聽到了一個有關(guān)你的消息?！?p> “什么？”
“有些鎮(zhèn)上的人告訴我，你高中那三年里陷入了一種異常的精神偏執(zhí)狀態(tài)，經(jīng)常跟空氣自言自語，還總是做出一些奇怪的行為......他們說，你像是在跟自己談戀愛似的?！?p> “......我完全沒有記憶?！?p> “假如你夢見的確實就是你的過去記憶之一，那個女孩或許就是西宮娘娘，就算不是，至少也是跟西宮娘娘有關(guān)。”
羅旬面無表情：“你是想說我那三年里跟一個妖怪談了戀愛嗎？聽上去還真是經(jīng)典的明清愛情小說題材?！?p> “呵呵，我也覺得......不過假如她不是什么狐妖呢？”
“什么意思？你是說她可能真的是人？”
“不，正好相反，而是......更恐怖的某種生物，你絕對不想了解的生物?！?p> “......”
......
......
數(shù)天時間轉(zhuǎn)瞬即逝，很快便到了婚禮當(dāng)天，新郎開著婚車去接新娘子，而后又去了西宮娘娘廟，在作為廟祝的羅父的主持下舉行儀式，最后就是開始吃喜酒了。
新浪新娘等人一桌桌去敬酒，很快就到了羅旬那一桌，作為新娘子的莫小蕓沒有任何尷尬，舉起酒杯朝著羅旬笑道：“小旬哥，想不到還能見到你啊，都多少年沒回來了，該不會是在外面闊了不愿意理會我們這些窮鄉(xiāng)親了吧?！?p> 這番揶揄頓時讓兩人之間的尷尬氣氛消散了不少，羅旬也笑了笑，舉起酒杯向她碰杯：“恭喜，不過你們孩子的滿月酒估計我就回不來了。”
“嗨呀，我懂我懂，大忙人嘛......”
周圍人也跟著哈哈哄笑了起來，接著繼續(xù)去下一桌敬酒了。羅旬坐下來后，旁邊的顧雯帶著頗有些玩味的語氣問道：“怎么？嫉妒？舍不得？”
羅旬搖搖頭道：“哪有你想的那么復(fù)雜，我以前就不喜歡她，現(xiàn)在跟她不見了這么多年，肯定更生疏了，說舍不得才真的是腦子有病呢......只是?！彼D了頓，看向露著開心笑容的新郎新娘，“雖然我總是覺得他們這些人可笑無知，但是......總覺得他們比我更幸福啊，很多時候我會這么想，這個時候也會生出一點點嫉妒吧。當(dāng)然，不僅僅是對他們的嫉妒，而是這個鎮(zhèn)上的人?！?p> 顧雯了然點頭：“有時候無知確實是一種幸福?！苯又值溃拔覀兠魈炀突厝チ??！?p> 羅旬不由驚訝道：“這么快？不是還要調(diào)查西宮娘娘的事情嗎？”
顧雯笑了笑：“調(diào)查得差不多了，也沒發(fā)現(xiàn)西宮娘娘的蹤跡，可能這真的只是個普通的民間信仰吧，又或者......她已經(jīng)不在這里了?！?p> 羅旬面露沉思。
“你呢？要跟我們一起回去嗎？”
“不了，我再在這里陪我家人幾天吧?！?p> “也是，畢竟你都好幾年沒回來了?！?p> 第二天，顧雯等人果然回去了，在途中車上，仍然坐在副駕駛座上的莫強冷冷問道：“就這樣結(jié)束調(diào)查了嗎？我總覺得那個羅旬有古怪，他肯定還有秘密沒告訴我們。再說，他若是真的跟那樣的神秘待了三年，待了這么久......我就不信他沒有受到影響覺醒一些特殊能力?！?p> “可能吧，又或者只是覺醒了他自己也沒察覺到?！鳖欥┖?，“不過無所謂了，這事就到此結(jié)束吧。反正就算我們不再調(diào)查，總會有人愿意繼續(xù)深入調(diào)查下去的......他可不會就這樣能輕易甩脫這些麻煩?！?p> “你說的是......”
“呵，除了某個人還會有誰嗎？”
“......”
過了幾天，羅旬也終于到了歸程的時候了，他背起背包，再次路經(jīng)羅彌的房間時，啪啦一聲，房門適時打開了，長發(fā)披肩的女孩立在門后冷冷地看著他，兩人再次視線無言對視。
默然半響，她開口道：“再見。”
“嗯?！?p> 啪，房門又被關(guān)上了。
“......”
羅旬沉默數(shù)秒，繼續(xù)前行，而后跟父母告別離去了。來到小鎮(zhèn)外面的公交站，他坐下等了半個小時，公交車才徐徐到來，他掃碼上車，車上果然沒幾個人，他來到后面找了個靠近走道的座位坐下，這時候微信恰好來了消息。
羅彌：兩個月后見。
他微微一怔，回了一個“好”字后，收起手機，將背包放到了一邊，后仰依靠在椅背上，雙手交疊放在腹部上，像是自言自語道：“這些調(diào)查員啊，還真是喜歡一個個前赴后繼地找死......你說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