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喜歡這個吧,再嘗嘗那個,芒果你應(yīng)該也喜歡。”江遠下巴指了指那碗燒仙草。
林娉婷都不用嘗,只要看到有芒果就知道一定很合自己的口味。
“你覺得我喜歡芒果?”
“嗯,難道不喜歡嗎?”
“不喜歡。”林娉婷不看江遠,低頭把碗里的芒果和其他的東西混合攪勻“我不喜歡單吃芒果?!?p> 江遠想開口,但是林娉婷又開口了。
“芒果單吃太甜了,一點都不好吃,但是和其他東西混合起來就很好吃,這很玄學,蘋果也是,蘋果和其他的東西混合起來很難吃,還會氧化變黑,蘋果只能單吃,就像芒果不能單吃一樣?!绷宙虫谜J真的攪動著碗里的東西,視線落在碗里被攪勻的食物里,芋圓一顆一顆的,紫色的,黃色了,米色的,還有一塊一塊的芒果,浮動在燒仙草黑色的漩渦里。
江遠認真的看著這樣的林娉婷,這是江遠第一次聽到林娉婷跟自己解釋自己的喜好,也是第一次知道林娉婷不喜歡單吃芒果,這一世的林娉婷比起上一世的她,身上多了幾分壓抑,上一世的林娉婷是向日葵,是無所畏懼的向日葵,就像那個神話故事里一樣,因為深愛阿波羅就勇敢的只向著他,他轉(zhuǎn)到哪里,就跟到哪里,江遠倒不是覺得自己是阿波羅,阿波羅像是林娉婷生命中那些熱愛的事物,只要是喜歡的,只要是熱愛的就奮不顧身的向前沖,那是光亮是熱源,沖破一切阻礙,無所畏懼,這一世的林娉婷,江遠說不出來像什么,自己好像很了解她,但是又好像不夠了解她,這樣的林娉婷江遠覺得更加吸引人,但是也讓江覺得惶恐,好像蒲公英在空中飄飛的種子,在眼前晃動,伸手去抓的時候,手臂帶起來的風,又把它推遠了,又像是濃密發(fā)絲中刺眼的一根白發(fā),要把它拔起來,看到它了,接近它了,因為由黃褪色變白還殘留一絲絲的金黃,在陽光的照耀下發(fā)光,它太醒目了,但是你想把它拔出的時候,你覺得抓住了,可拔下來的卻是一根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黑發(fā),它依然金黃,依然在陽光下閃耀著。
甜品吃完,江遠也沒有理由再留著林娉婷了,林娉婷已經(jīng)叫好了車,江遠陪著她在路邊等待,接近傍晚的時刻,夏日的四五點,暑氣消散得差不多了,不熱,陽光也不惹眼,軟軟的照射著大地,像是要把一切都溫柔的包裹。林娉婷看著自己和江遠被拉長的影子,江遠的影子一動不動,林娉婷的影子一直在搖晃,晃著晃著,兩個人的影子就重合在了一起,林娉婷眼角的余光偷看江遠,確認他沒有看自己,又把兩人的影子晃到了一起,像這陽光一樣,林娉婷的影子,軟軟的靠在江遠挺拔的身影上。
一輛白色的車向著林娉婷的方向按喇叭,林娉婷和江遠招手道別,坐進了車里,車子從江遠的身邊開過,單向玻璃,林娉婷看得到窗外的江遠,江遠看不見車內(nèi)的林娉婷,林娉婷可以肆無忌憚的打量江遠,江遠也看著那扇車窗,林娉婷知道江遠看不到自己,但是還是迎上他的目光,好像兩人真的在對視一樣。
江遠辨認著看不見內(nèi)部的車窗玻璃里林娉婷的輪廓,他的視線描繪著那個輪廓,江遠覺得林娉婷可能也在看著自己,玻璃是單向的,但是也是可以窺見輪廓的,江遠知道林娉婷應(yīng)該會有點驚訝自己對她喜好的了解,林娉婷應(yīng)該會覺得這是緣分吧,江遠欣喜著,江遠也惶恐著,如果這份對于緣分的認知,是林娉婷驚訝于自己對她的了解,那么如果自己基于前世的認知對林娉婷的了解都用光了,所有的暗示明示都用盡了,那么自己應(yīng)該怎么辦,江遠懊悔自己前世對于林娉婷的了解好像還不夠,如果,再了解一點,那么兩個人的默契就能多一點,多一點,那么她對于兩個人緣分的認定就能多一分。江遠沒有信心維系兩人的牽連,他一方面節(jié)省著所有基于了解的暗示,一方面又覺得暗示的還不夠,如果用光了,她還是不愿意靠近自己,那么應(yīng)該怎么辦,江遠甚至羨慕起了前世的自己,當初在一起的多輕易啊,分開也很輕易,看似無堅不摧,其實不堪一擊,江遠只能安慰自己,這也許是上天的歷練吧,艱難的在一起,很難分得開。
這樣想著,江遠覺得豁然開朗了,我們是對宮星座,我們是互補的,我們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林娉婷覺得這是快樂的一天,回家的路上看著紫紅色的夕陽,拍了一張,發(fā)到朋友圈里:溫馥的世界,夕陽曲折。
我們能成為很好的朋友吧,只能做朋友,江遠和自己是有默契的吧,不管是為什么他知道自己海鮮過敏,知道自己喜歡芒果,猜得中自己的口味,也許他對自己是有了解的吧,但是怎么辦,自己一點也不了解他啊,不知道他的意圖,不知道他的渴望,這是自己和江遠的一場冒險,江遠把所有路都走過了一遍,但是林娉婷是第一次,她只能小心的探索,窺探他的表情舉動,希望找到一絲絲解開謎題的線索,但是他只是笑著,運籌帷幄著,好像她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好像他所有的獵物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有時候林娉婷覺得自己可能是特別的那一個,有時候林娉婷又晃晃腦袋告訴自己要清醒,他是獵人,他有一窩兔子,你只是他在森林中偶然看到的小鹿,他追著你走一截,是好奇,是在試探獵取的可能性,如果你停下了,邁著你的小蹄子試探的向他走去,你不敢眨眼,你直視著,你在顫抖,但你勇敢:陌生的人啊,你追逐我,是為了善待我嗎?他可能舉起獵槍,一擊即中,你倒下,連一聲哀嚎都來不及發(fā)出,紅艷艷的草地,直視著太陽漫天漫地的白光。
也可能,你一直奔跑,你回頭看他,但你沒有停止奔跑,他追逐,他暫時收起了獵槍,穿過森林,穿過灌木,即將步入平原,你以為他會一直追逐,可他看到一片水塘,他也疲憊了,他望著遠遠跑走的你,附身掬起一捧水,亮晶晶的,照亮了他鼻尖上的汗珠,你背上卡其色的毛發(fā)隱沒在干枯的草叢里,秋日里,他累了,既然追不到鹿,就抓魚吧。
你沒看到那個水塘,也沒看到早已停下,已經(jīng)沒有追逐的他,平原里你不回頭的奔走,穿過平原,身后空空,只有漫天漫地的白光,秋風吹起,一片枯葉,這是一張秋天的郵票,飄到你的皮毛上,把你寄往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