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從屋里走出來,上下打量宛南一眼。
少女渾身濕漉漉的,全身上下就沒有清爽的地方,腳邊還放著一大包破銅爛鐵,堂伯母的臉色很不好看。
“怎么了這是?怎么這會兒過來了?”伯母問。
宛南乖巧的說:“夜里發(fā)大水,伯母不知道?”
伯母嘴角一抽,她能不知道嗎,她可太知道了。
伯母冷著臉,沒好氣道:“就在我家后山?jīng)_過去的,我又不是聾子?!?p> 宛南站在哪里,黑黝黝的眼睛盯著伯母,溫婉的開口:“那伯母肯定也知道我家屋子被大水沖塌了,族長今天早上過來叫我,讓我收拾了東西,搬到伯母家來。”
伯母看著宛南,差點喊出個滾字來。
但是話到嘴邊,她眼珠子轉了轉,心里有了主意,隨即扯著嘴角展開一個笑,上前捏了捏宛南的手,略帶責備的說:“那還站著干嗎呀,趕緊進來換件衣服啊,看你這手冷的。”
宛南提著東西走進去,把東西放在天井邊,對伯母說:“我的衣服都在祠堂呢,弟弟也在那里,我這就先把他接回家來?!?p> 說完,也不等伯母有什么反應,徑直轉身往外走去。
“不是,我話還沒說完呢,”伯母站在門口,看著少女跟那林間小鹿似的,蹦跳了幾下,就不見了人影。
“嘖,姑娘家家的,這么野?!辈阜藗€白眼,心想果然是沒家教的孩子。
宛南一路小跑著,沒有往祠堂去,而是直接橫跨過主村道,徑直往北面跑。
北面沒有遭遇水患,黃泥小道也沒有積水,走在這堅實的土地上,身處于蒙蒙煙雨中,宛南心情頗好。
她走到秋夕山腳下,繼續(xù)往前,能看到有一個木質建造的小屋,小屋有個不大的園子,低矮的圍欄上爬滿了青藤,上面開滿了拇指大的紅色小花。
大雨沒有使它們凋零,相反越發(fā)顯得嬌嫩欲滴。
宛南站在圍欄外,踮起腳尖,趴在圍欄上往里眺望。
屋子門沒關,但是整個院子里安安靜靜的,沒有人聲。
難道今日瑜哥不住在這里?
宛南微微皺眉,回頭往更北邊看去。
總不能回祖屋去了吧?那得多糟心?
宛南琢磨著,大不了一會接了弟弟后,再來一次,就是不知道小哭包弟弟會不會被嚇到。
宛南把目光收回,又看向屋子大門的方向。
然后,就對上了一雙暗沉沉的眼睛。
宛南心臟一緊,差點跳起來。
“瑜,瑜哥?”宛南結結巴巴的喊了一聲,然后就眼巴巴的盯著陸風瑜看,也不說話了。
陸風瑜隨意披著件素色襕袍,靜靜的站在院門內,無聲無息的,看著陸宛南。
他的臉上依舊用藍色的紗布擋著,露出那雙深沉無波的眼睛。
宛南的目光對上他之后,很快移開,在他的臉上掃了一圈,又在他額頭上停了一下,隨后,又把目光收回,垂頭,盯著自己的腳尖。
因為自己的容貌的關系,陸風瑜對別人的目光極其敏感,特別是盯著自己的臉看的人,他會特別排斥,有一種自尊被人冒犯的感覺。
陸宛南沒有像別人那樣,盯著他的臉看,讓他生了些許好感,于是也愿意跟她說話。
他問:“你來找陳大夫?”
宛南立即抬頭,看著他:“不是,我找你?!?p> 抬頭之后,四目相對,宛南就不知道害羞內斂四個字怎么寫了,滿腦子都是看到瑜哥后冒出來的小心心。
對別人目光極其排斥的陸風瑜:“......”
這姑娘怕是不知道他的脾氣,兩只手好好的長在身上不好嗎?
陸風瑜忍耐著少女的星星眼,問她:“有事?”
宛南笑著連連點頭,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布包,又從布包里掏出一張疊的方方正正的暗黃色宣紙。
她把宣紙小心翼翼的展開,雙手遞給陸風瑜。
“這是我家的地契?!蓖鹉险f:“瑜哥,你收好呀。”
陸風瑜伸出去的手瞬間頓了一下,本想縮回來的,但是一想到陸宛南家里的情況,又想到自己送出去的二十石大米,他又猶豫了。
宛南把地契塞到他手中,彎著眼睛笑,露出一對酒窩:“瑜哥,你先把地契收好,那二十擔大米我記住了,剩下的那些,我改日再找你要?!?p> 陸風瑜手里抓著地契,看著陸宛南,向來沒什么波動的目光,都忍不住錯愕了一下。
剩下的改日再要?這話是什么意思?
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吧?
“那二十擔大米,就是我用來買地的。”陸風瑜說:“我沒打算準備其他的?!?p> 宛南點頭,依舊笑著:“我知道呀,我記住啦,其他的你給我也沒地方放,所以先暫存在你這里,等我有了住處,再找你要啊?!?p> 陸風瑜:“......”
向來自閉不善與人交流的大少爺,看著少女明媚的小臉,有點傻了。
不是,沒有,別瞎說!
他的意思是,他只計劃用二十擔大米買這一畝水地,沒有其他的,沒有剩下的,什么也沒有!
陸風瑜冷著聲音開口:“我說了,我沒打算準備......”
“那就這樣吧!”
少女膽大包天,一點不怕手被剁。
她打斷大少爺?shù)脑掝^,擺手說:“我得去接我弟弟,瑜哥,我改日再來尋你?!?p> 陸風瑜:“......”
雖然一畝天字號水地的價格確實遠遠不止二十擔大米,但是他原本也沒想過要買地,他只是看在陸將軍的面子上,看到陸宛南前來求助,好心幫她一把。
結果呢,反過來被她坑!
什么叫剩下的改日來拿,剩下的這個詞這么寬泛,他怎么知道剩下什么了?
難道她說剩下一箱金子,他也得給嗎?
這陸宛南,簡直欺人太甚。
陸少爺抓著地契,心情頗為不爽,暴躁的想抓個人來剁手。
宛南腳底抹油,一口氣沖到了主村道,回頭看到?jīng)]人追上來,才敢停下腳步喘口氣。
年輕了十歲的瑜哥,臉上的傷還不是很嚴重,人也還單純。
竟然這么好騙!
宛南捂著嘴偷樂,很開心。
她早就做好了計劃,等從堂伯家徹底分離出來,她得跟瑜哥要一塊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