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黎安時隔多年再回到那個家時，眼前的一切既讓她覺得熟悉，又讓她覺得陌生。

　　黎安和她的奶奶剛進(jìn)家門，第一個見到的人是李嫂。李嫂是家里的保姆，從前與黎安的媽媽關(guān)系很好，黎安記得她很小的時候李嫂就在家里做事，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年頭了。

　　“老太太、安安小姐，你們回來了?！崩钌┠敲炊嗄赀B稱呼都沒變過，說話之間接過了她們手中的一些東西。

　　興許是因?yàn)榧与y抑，李嫂聲音有些微顫，但看起來還是和以前一樣笑意吟吟，只是臉上不免增添了一些歲月的風(fēng)霜。

　　方奶奶朝李嫂笑笑，走過去握起李嫂的手：“你這些年可是太過操勞了，我看著倒是顯得老態(tài)了?！?p>　　李嫂的眼眶頓時濕潤起來：“人總會老的，年紀(jì)大了沒辦法，我瞧著老太太倒是還很硬朗。”

　　方奶奶笑著擺擺手：“我是不中用了，這副身子骨啊，由不得自己了。”

　　她們正在聊著，黎安的妹妹楠楠從樓上跑了下來。她跑到方奶奶面前，撲過去抱住她的雙腿。她個子不高，只能仰著頭看著方奶奶，一雙眼睛清澈得如一汪干凈見底的泉水：“奶奶，你們終于回來了，上次爸爸說你生病了，你的病好了嗎？”

　　方奶奶一臉笑意，摸摸她的頭說道：“奶奶沒事了，這不是回來了，我們楠楠好像又長高了?！遍犃?，露出一口不太整齊的牙齒甜甜地笑著。

　　楠楠又走到黎安面前，牽起黎安的手，笑得眉眼彎彎：“姐姐，前幾天爸爸說你和奶奶要回來，我高興壞了，我跟李嫂一起把你的房間打掃得可干凈了，走我?guī)闳タ纯础！闭f罷拉著黎安的手就要往樓上走。

　　這時，楠楠的媽媽楊卉嵐端著一盆切好的水果從廚房走出來，聽到楠楠說的話，笑著說自己的女兒：“你這個丫頭，哪有一回來就去看房間的，奶奶和姐姐坐了那么久的車，總得好好休息?！彼呓臅r候眼睛朝黎安看了一眼，黎安正看著別的地方。

　　說罷楊卉嵐走到方奶奶面前，牽起方奶奶的一只手：“媽，那么遠(yuǎn)回來累了吧，快過來坐著休息一會兒，吃點(diǎn)水果吧?！?p>　　方奶奶輕輕把手抽回：“好，安安你也過來一起坐一會兒?！?p>　　黎安從李嫂手里提過一個袋子，對方奶奶說：“奶奶，你休息吧，我和楠楠去房間看看?！闭f罷就上了樓。

　　黎安打開門，房間的擺設(shè)基本還是原來的樣子，只是看得出來窗簾和床上的被單都是新?lián)Q的。墻上掛著許多黎安小時候的照片，精心裱在相框里掛在墻上，只是因?yàn)闀r間有些久遠(yuǎn)，照片的顏色都變得黯淡了。桌子上沒有擺放什么物件，只有一個空空的筆筒，看起來顯得分外孤獨(dú)。

　　黎安看著那些微微泛黃的照片，內(nèi)心不禁泛起一種唏噓之情。是啊，離開了那么久，一切早已經(jīng)物是人非了。

　　楠楠從衣櫥里抱出一個箱子，放到黎安面前：“姐姐，爸爸說這是你小時候的東西，他不許我動，我都給你放起來了?，F(xiàn)在你回來了，你就可以自己保管了，我先還給你，免得你找不到。”

　　黎安轉(zhuǎn)過臉，看著眼前雖然年紀(jì)不大卻事事周到的楠楠，一時不知道說些什么。

　　楠楠走后，黎安坐在床上盯著房間發(fā)了好一會兒呆，才想起那個箱子。

　　黎安打開箱子，看到都是一些她小時候的東西，有些已經(jīng)破舊了，可能因?yàn)樘脹]人動，已經(jīng)蒙上了一層細(xì)細(xì)的灰。

　　黎安翻到箱子底下，看到一張缺了一個角的老照片。照片上的女子看起來樣貌秀美，一臉笑靨如花，懷里還抱著一個孩子，那是黎安的媽媽。

　　黎安記得家里以前有許多她媽媽的照片，但自從她的媽媽走了之后，她的爸爸或是不想睹物思人，就把照片都收起來了。

　　黎安輕輕擦去照片上的灰塵，反復(fù)盯著她媽媽的照片看了很久，才緩緩地說了一句：“媽媽，我回來了?！?p>　　黎安在回去的路上，和她的爸爸說了想要一部手機(jī)。蘇崇明聽了很高興，因?yàn)榕畠簭男【秃苌傧蛩崾裁匆?，次日就把手機(jī)買回來了，還把自己的號碼存在了通訊錄。

　　回去的第二天，黎安就陪著她的奶奶開始入院檢查，一忙起來就過去了好幾天。一個星期后黎安才辦好手機(jī)卡，于是那天晚上她撥通了陳迦揚(yáng)的電話。

　　撥通的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了起來，黎安試探地問了一句：“迦揚(yáng)？”

　　電話那頭頓了頓，隨即聽到了陳迦揚(yáng)的聲音：“安安，是你嗎？”

　　黎安點(diǎn)點(diǎn)頭，又意識到這是在打電話，于是回答道：“嗯?！?p>　　陳迦揚(yáng)突然變得有點(diǎn)局促起來，之前想著有很多話要說，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說什么，于是他寒暄幾句之后說起了貝雪。

　　陳迦揚(yáng)說貝雪最近每天都要來他家里好幾趟，問黎安有沒有打電話過來，然后再順便從他家里拿走幾包零食。陳迦揚(yáng)打趣地說，要是黎安再不聯(lián)系他們，他家里的零食都要被貝雪搬空了。

　　黎安聽了不禁失笑道：“怕什么，你家里不是還有一整個小賣部嗎？”

　　陳迦揚(yáng)不好意思地笑著撓撓頭：“我只是想和你說，貝雪每天都在等你打電話，你再不聯(lián)系我們，我都要被她煩死了。”但他沒有接著說下去，他也在等黎安。

　　后來他們又閑聊了幾句，黎安問陳迦揚(yáng)要到了貝雪的號碼，便結(jié)束了通話。

　　黎安打電話給貝雪的時候，貝雪正懶洋洋地躺在床上看漫畫。床邊一把老風(fēng)扇呼呼地送著陣陣清涼，窗外的知了扯著嗓子一般，爭先恐后地叫喚，讓貝雪覺得在炎熱的夏夜里異常聒噪。貝雪一邊暗暗氣惱窗外的知了叫聲，一邊百無聊賴地翻著手里的漫畫書，接到黎安的電話時，她激動地一下子從床上跳了起來。

　　貝雪問黎安怎么才打電話給她，黎安把近幾日她奶奶住院檢查的情況告訴了貝雪，貝雪聽著黎安的聲音有些疲憊，便問她自己的情況。

　　黎安告訴貝雪，回去之后似乎并沒有想象中那么不適應(yīng)。她的爸爸蘇崇明整日忙于工作上的事情，每天早出晚歸很少見到他，她的后媽楊卉嵐也是一樣。平時她和妹妹楠楠在家多一些，但黎安幾乎每天都陪著她奶奶去醫(yī)院，所以除了吃飯時間在一起大家都各自在忙。

　　貝雪本來一直在擔(dān)心，怕黎安回去會過得不開心，聽到她這么說也就放心了大半。

　　貝雪告訴黎安，她那里的天氣正是炎熱的時候，放假那么多天她幾乎都沒有出門，隨即又自己笑起來說道，除了去陳迦揚(yáng)家里搶零食以外。貝雪打開話匣子之后，和黎安說著自己家里這幾天各種瑣碎的事情，說完了又開始說陳迦揚(yáng)的事，生怕黎安錯過了任何一件有趣的事情。

　　黎安和往常一樣靜靜地聽著，在貝雪學(xué)著她家大狗來福如何被高溫天氣熱得呼哧吐舌頭的時候，黎安想到電話那頭貝雪極力模仿齜牙咧嘴的樣子，不禁笑出了聲音。

　　雖然只分開了幾天，但貝雪事無巨細(xì)地向黎安分享著生活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好像那樣就能讓黎安知道，她不在的時候她都做了些什么，仿佛黎安也是那些事件當(dāng)中的參與者。

　　她們聊了很久，一直到貝雪窗外的蟬鳴聲都漸漸安靜下來，兩個人才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