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有的神明他不在這里

　　又是一夜寒冬，雪一縷一縷地飄著，慢慢覆蓋上了這座千年的城池。

　　夜空中天狼星光芒明亮耀眼，卻一閃而逝，仿佛重來沒有出現(xiàn)過。

　　女子挑燈從屋里探出頭，眉間點血，衣上紅梅，望著遠方延綿不絕的歸鄉(xiāng)路，一點點染上寡淡的白色。

　　“姐?！边h處包裹的嚴實的男人風塵仆仆地往小屋著走來，熟練地脫下沾雪的帽子，進了屋蹲到火爐邊暖手。

　　“這天真是一天比一天冷了......”男人嘟囔著，隨手拾起邊上的柴扔進火堆：“當年凜國可從來沒有這么冷......”

　　但他也很快反應(yīng)出他說錯話了，急忙閉嘴用余光觀察女子的反應(yīng)。

　　女子挑了挑好看的眉毛，破壞了之前恬靜淡泊，倒是多了幾分年少時的靈動：“祖安，你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p>　　“誒呀，二姐?！蹦姘菜坪蹩闯隽四\辰今天心情似乎還不錯，試探地說道：“要不，姐，你搬下來和我們一起住吧？爹他最近意識迷迷糊糊的，大夫說他是......撐不了多久了。”

　　其實并沒有這么嚴重，但父親幾乎是拉下老臉求他說想見二姐，看著垂垂老矣的父親，拒絕的話他到底沒說出來。

　　見莫錦辰連表情都沒有變，莫祖安大著膽子繼續(xù)勸道：“這幾天，老聽見爹喊你的名字，你要不，回家看看吧，那也是你的家啊。這里怪冷清的，連個人氣都沒有?！?p>　　莫錦辰隨手抽出一本泛黃的線裝書，就好像隨意翻動一樣，手指在一個個紅字上劃過，漫不經(jīng)心地就好像在發(fā)呆。

　　莫祖安撇了一眼那熟悉的字跡，心臟微微收緊。那看起來只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書卷，但一旦名字出現(xiàn)在上面，那人，也就離死亡不遠了。

　　一個一個紅字，沾著血氣。那是目前最大的殺手組織魚腸的暗殺名單，在江湖上曾掀起了一陣腥風血雨。

　　他再熟悉不過了。當年凜國覆滅，宋國軍闖入王城，燒殺搶掠，宰相府自然沒能幸免于難。雨夜里，他這位二姐站在他面前，手心的紅線和血一樣拖在身后，將原本會將他捅個對穿的宋國兵的頭顱隨手割下，眼底是麻木和寒意。

　　她說，跟她走嗎？他點頭。

　　凜國確實是滅了，這無法逆轉(zhuǎn)。但宋國，也沒有贏。

　　莫錦辰利用了可利用的一切，遺留的財富，幸存者的才能和恨意，還有地下龐大的信息網(wǎng)。這么多年，培養(yǎng)幸存的孤兒，在各地留下眼線，以商人的身份慢慢控制了宋國的一部分經(jīng)濟，用遠超于之前的鍛造之術(shù)制作神兵利器......最后培養(yǎng)出了目前最大的殺手組織，高超的暗殺能力和精良的裝備作支撐，龐大的信息和經(jīng)濟為輔助。這么多年的任務(wù)，無往不利。

　　寫在她手里那線裝書里的名字，一個也沒留下。

　　當年的宋國名存實亡，如今坐在王座上的人也是二姐輔助上去的，朝廷更是大換血。當年宋國的皇帝，在眾目睽睽之下暴斃于祭天的儀式中，死前手里拽著一根短短的紅線。

　　有人說他是殺戮過多，多行不義必自斃。打敗凜國并沒有錯，勝負乃兵家常事，這無可厚非，但屠了王城和滅人子民就過分了，難怪連老天也看不下去將他收了。

　　事情慢慢傳開了。原本凜國的地域已被宋國收入囊中，改名凜州。但至宋王暴斃之后，負責的官員不在了，這里的人也越來越少，慢慢都搬離了出去。附近的人也覺得這里不祥，漸漸的這里便沒了人跡。

　　白雪覆蓋了這里，和冰封了一樣。

　　這么多年的追隨，莫祖安也知道莫錦辰不是個普通人。隨著時間的流逝，當年的國仇家恨似乎得以平復(fù)。他二姐，也漸漸沒了那種尖銳的恨意，長年累月地待在這白雪皚皚之地。

　　他覺得這不公平，大仇得報，作為最大功臣的二姐更應(yīng)該享受她的人生啊。他還記得年少時的二姐，眉眼明艷張揚，帶著屬于少年的朝氣和傲氣，額間的紅梅和唇上的朱砂鮮艷的不可思議。等等，當年似乎還有另一個人的身影，二姐最喜歡和那個人待在一起......是誰來著？記不清了。

　　但是二姐，她不應(yīng)該待在這里。

　　“二姐，放下吧。”莫祖安小聲道，火爐里是噼里啪啦火星燃燒的聲音：“正好小六他們又弄出了好多新的點心，你當年不是最喜歡點心嗎？我們正好可以去嘗嘗?！?p>　　“祖安?！蹦\辰合上書：“我要走了?！?p>　　“走？去哪？”莫祖安愣了一秒后反應(yīng)過來，狂喜道：“姐，你終于想通啦？你想去哪，咱下山，你要不要去看看父親？”

　　“不是?！蹦\辰打斷他：“我快死了?！?p>　　莫祖安：......

　　莫祖安：？？！

　　你和父親不愧是父女??？老父親用快死的假消息騙女兒回去看他，女兒就用快死了來拒絕？

　　莫錦辰不用看都知道莫祖安肯定沒信。她也沒在意，將書扔回桌上，下了逐客令：“你先回去吧，記得把門帶上?！?p>　　莫祖安不甘心地踱步走到門口，磨磨蹭蹭地開門。

　　“祖安?！?p>　　“姐？”莫祖安以為莫錦辰改主意了，回頭用亮晶晶的眼神看向自家二姐。

　　莫錦辰看到便宜二弟一把年紀還露出二哈一樣的表情，沒忍住笑出來。

　　“沒人和你說過，你的名字好好玩嗎？”她笑起來，和年少時一樣，眉眼彎彎，眼底如同星辰匯聚。

　　“嗯？”莫祖安沒懂，卻在愣神的片刻被莫錦辰一腳踹出了溫暖的小屋，直面冰天雪地。

　　砰地一聲門在他身后關(guān)上，隔著門還能聽到他那二姐毫不留情的笑聲，和惡作劇得逞的孩童一樣。

　　他撓了撓頭，只得在雪地里一淺一深地走回去。

　　不過，他的名字，有什么好笑的？

　　......

　　等莫錦辰推開窗，門外已經(jīng)沒有了莫祖安的身影。寒風灌進來，吹的書頁嘩嘩的響。

　　鮮紅的字一頁頁翻過，停在了最后一頁。

　　莫錦辰提筆沾在了朱砂上，一筆一劃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就像午后曬太陽一樣隨意地攤在躺椅上，閉上了眼睛。

　　外面都已經(jīng)下雪啦。

　　你什么時候回來啊……

　　......

　　“任務(wù)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