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有的神明他不在這里

　　“你怎么進來的？”莫錦辰問道。畢竟祭臺這里可不是普通人能隨便出入的：“從哪可以出入？”

　　以少年能從那么高的樹上輕飄飄下來這一手，莫錦辰已經(jīng)在腦里過了幾遍江湖武術(shù)的傳說了。少年看起來身手還不錯，說不準(zhǔn)，能幫上她忙，不至于這么無聊。

　　“我住在這里?！鄙倌晷?，眼尾殷紅：“比你待的時間要久的多?！?p>　　“可我未曾聽聞......”莫錦辰皺眉，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住了。

　　“你跳的是天溢樂舞么？”少年問道：“和以前的不一樣。但是也很好看?！彼滟澲曇粲州p又柔，帶著高山雪水的沁涼，卻又有著雪花的柔和。

　　不，這是我瞎跳的。莫錦辰對這個少年的審美表示惋惜，長的這么好看，怎么瞎了呢。

　　“能再跳一曲么？”少年眼神清澈，帶著溫和的懇求：“可以嗎？”

　　要是換個人看著少年期待的眼神，說不準(zhǔn)就答應(yīng)了?？赡\辰可不是普通人，她認(rèn)真且殘忍的拒絕了：“不跳。我不喜歡跳舞，之前是我隨便揮的。”她甩著手里的龠，就好像那是節(jié)雙截棍。

　　少年的眼神微微黯淡，眼底的光就和熄滅了一樣，透著化不開的孤寂，卻依然沒有強求。莫錦辰見此嘆了一口氣，想了想到底是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個玩伴，得好好哄哄，可不能第一天就把人趕跑了。

　　“不過，我會唱歌啦。”她鼓著包子臉道，踮起腳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以示安慰：“不孤單了，我唱歌給你聽。作為交換，你得陪我玩?！?p>　　“好啊?！鄙倌晷ζ饋恚瑴厝岬木秃退粯?。目光卻又認(rèn)真到不行。

　　唱歌嗎......倒是有首歌，熟悉到了靈魂里。

　　“青石擊，青石擊，擺渡船，到東籬......

　　鐘鳴鼓，鐘鳴齊，玉做鼎，金做鼓.....”

　　小小的團子站在巨大的梅樹下，聲音稚嫩又空靈。少年席地而坐，撐著頭聽的認(rèn)真，目光眷戀。

　　梅樹颯颯的響，就像在和節(jié)奏一樣。

　　一曲結(jié)束，莫錦辰也撲通一下坐在少年邊上，傲嬌地抬著小下巴，似乎在問他唱的怎么樣？

　　少年沒忍住笑了，揉了揉她的頭：“你這首歌，曾有神明唱過?！?p>　　“你的故鄉(xiāng)，是一個了不起的地方?！?p>　　也許是少年的目光太干凈也太純粹了，莫錦辰也沒有因為他的話而做出什么過激的反應(yīng)。她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

　　“只是一首歌而已?！彼卮鹬抗馄车搅松倌甑囊路?，好奇地伸手抓了抓他衣服的布料，和絲綢一樣順滑，冰冰涼涼的很舒服：“也許我只是偶然聽過會唱呢？”

　　少年沒有反駁，任由莫錦辰軟乎乎的小手在他衣服上蹭來蹭去，甚至膽大包天地去觸摸他的眉眼。

　　“東籬啊......”他回手揉了揉莫錦辰的小腦袋，兩人互相傷害。

　　“那是個好地方。”

　　......

　　少年的出現(xiàn)，給莫錦辰枯燥的巫女生活添上了一抹梅花一樣艷麗的色彩。

　　平時莫錦辰練舞他便舞劍，等著莫錦辰累了休息，他便拿出溫?zé)岬狞c心給她。

　　“正月十五的元宵、早春二月的萬字糕、開春四月的黃耐餅、六月的綠豆糕和豌豆黃、八月的桂花餅、九月重陽糕、二十三祭灶的南糖、春節(jié)祭祖的蜜供……”

　　少年似乎覺得她很喜歡點心，總是想方設(shè)法地找出各種各樣的點心給她當(dāng)零嘴。這些點心大多來自鄰邊的宋國。凜國只有口味清清淡淡透著雅致的梅花糕，宋國的點心卻遠(yuǎn)近聞名。春餅、夏糕、秋酥、冬糖。這和宋國廣闊的國土面積也有很大的關(guān)系。

　　“今天是糕八件。以山楂、青梅、果仁、豆沙、棗泥等八種佐料為餡心，外層裹上抹油的面，用香味濃郁桂花、玫瑰調(diào)香。撒上細(xì)細(xì)的松仁和芝麻，做成三仙、銀錠、福、祿、壽、喜桃等多種式的八件……”少年一邊說著一邊扯開點心外精致的包裝，色澤鮮艷、香味濃郁的大小八件便擺在莫錦辰面前。莫錦辰捻起一個一口咬下，上面的干果酥香脆爽，糕體松軟細(xì)膩，甜而適口，油而不膩。

　　“好吃嗎？”少年含笑問道，自己端起一小壇凜國特有的清酒寒客茶抿了一口。

　　莫錦辰?jīng)]有回答，眼睛卻如同淬了星辰一樣亮晶晶的，伸手又拿了一塊。

　　少年笑開了，眼尾嫣紅，露出兩顆虎牙。

　　莫錦辰是真的很喜歡他的笑，沒有雜質(zhì)也不需要規(guī)矩，就和小孩子一樣，見牙不見眼。

　　“馬上就是四月初七祭梅了呢?！鄙倌昕戳丝催h(yuǎn)處的梅笑道：“我們小團酥的天溢樂舞準(zhǔn)備的怎么樣了啊？”

　　“不準(zhǔn)叫我團酥！”莫錦辰炸毛，明明只是一個團子，卻也敢對著比她高許多的少年張牙舞爪，露出一口的小白牙。

　　團酥是她的小名，寓意是梅花。莫錦辰常常嫌棄這個名字太過于幼稚也不夠霸氣，就像酥餅一樣，聽起來捏一捏就碎了。

　　“好，不叫。”少年順毛道：“那錦辰的天溢樂舞準(zhǔn)備的怎么樣啦，這可是很重要的日子呢?！?p>　　“不怎么樣。”莫錦辰輕哼了一聲，轉(zhuǎn)身掩蓋身體的微微顫抖：“最討厭跳舞了?！?p>　　奇怪，她為什么會害怕。

　　是怕人群嗎？可這是為什么會這樣呢?是這身體的記憶嗎。

　　少年似乎發(fā)現(xiàn)了她的不安，低頭又塞了一塊點心到她的嘴里：“沒事，不想了?！?p>　　“別怕，我一直都在呢。你到時候就當(dāng)臺下全都是小點心就行?！鄙倌昴ㄈニ旖堑乃樾?，安撫道。

　　莫錦辰死不承認(rèn)她怕了，梗著脖子反駁道：“才不會呢！要真全是點心，不是越跳越餓。”

　　少年：......

　　莫錦辰：......她都條件反射說了什么？

　　少年噗嗤一聲笑出來，看著莫錦辰越來越紅的臉，他憋了半天也沒有憋住。

　　莫錦辰啪地一聲狠狠地把龠甩少年臉上，嗚嗚咽咽地跑了。

　　她覺得自己很生氣，十塊糕點都哄不好的那種。

　　可她到底怎么了？為什么會變成這樣？這種會犯傻的，會害怕的小女孩，絕對不是她！

　　心底有個地方又很奇怪，酸酸澀澀的又有點好像有點開心。她停下步伐，回想了一下自己將龠拍到少年臉上的力道，母親的多年的教誨讓她覺得有點愧疚，少年沒有做錯什么，她確實不應(yīng)該因為自己的原因這么對他。想著她猶豫著踱步，半晌后猛地回頭重新?lián)溥M少年的懷里，將自己縮成一團，聲音低的幾乎聽不見：“對不起。”

　　雖然很不好意思，但她確實錯了。

　　少年看著懷里軟軟糯糯的一團，哭笑不得：“為什么要道歉。”

　　“龠......”

　　“這個啊?！鄙倌隉o奈地揉了揉她的腦袋：“我并沒有在意?！?p>　　很奇怪啊，莫錦辰懷念著這擁抱的溫度，不知道為什么有點悲傷。她真的確實變的很奇怪。

　　可能是這個世界，盡是讓她遇上了溫柔的人吧。無論是母親，還是眼前的少年。這些溫柔給了她一個可以放下偽裝的錯覺。讓她覺得就這樣放松一下，也是允許的吧？

　　風(fēng)吹起，帶著梅的清香。祭臺四周的鈴鐺空靈地脆響著，伴著遠(yuǎn)處焚音般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