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折花

　　柳清說罷，也不等謙清安說話，便自顧自說了起來，“我本王都商賈之女，我爹爹柳義天是王都富商，我柳家是西郁名門望族。我爹爹娘親恩愛，感情和睦，沒有側室小妾填房。家中只有我一個獨女，自小就被我爹爹和娘親千嬌百寵地寵大。因為我家娘親出身書香門第，因此雖然寵我，但對我的教育非常嚴格，不放松一絲一毫，琴棋書畫，禮樂書數(shù)，無一不要求我完美掌握。所以我自小就在王都頗負盛名，才華、美貌、性情，我自認為都有，因此行事多張揚，愛出風頭。”

　　柳清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之中，臉上的神情張揚嬌艷，“在各種大會上我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奪得頭籌，爹爹娘娘很以我為榮。因為家中只有我一個獨女，而且我爹爹娘親也不以教條常規(guī)要求我，我便得以同一般閨閣女子不一樣，除了我娘親爹爹要求我掌握的之外，我可以自由地選擇我所想要學習的東西，生活也可以較為自由。而且，因為爹爹從商，家中只有我一個女兒，我便在爹爹娘親的默許下開始經(jīng)營家中的事務，偶爾也能跟隨爹爹娘親外出經(jīng)商，因此便增長了很多以前在閨閣中不曾有過的見識。”

　　聽到這兒，謙清安大概明白一個商家小姐，為什么會懂得“迷幻”了。

　　“通過跟著爹爹娘親在外邊從商，我見到了閨閣之外的大千世界，有青山綠水，有藍天白云，有蒼茫的大漠，有秀麗的房屋，有各式各樣的人，有各種各樣的活法。我也是通過看這個世界才知道，原來，那些貴族皇族的生活，那些奢靡華麗的生活并不是唯一的活法，我可以有不一樣的，完全同別人不同的生活。”說到之前的經(jīng)歷和想法，柳清臉上充滿了憧憬和希望，甚至于，有些哽咽，

　　“我曾幻想，找一個跟我志同道合的人，他可以沒有高貴的身份，優(yōu)厚的俸祿，他可以不是皇族貴族，世家公子，但只要他人品好，家風好，認真專一，能像我爹爹對我娘親那樣對我好，能在婚后像我爹爹娘親那樣，跟我常常外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就已經(jīng)知足了。再不濟，我便同爹爹娘親說說，他們也不會讓我隨便嫁人的，我一個人，也樂得自在悠閑。因此，自從我及笄以來，雖然上門求親的人很多，但因為我對他們沒有感覺，他們也達不到我的要求，我便一直都沒有松口，我爹爹娘親也沒有強迫我。我總以為自己很年少，我還可以等一等，畢竟每個女子，都一定會想求一個與自己兩情相悅、琴瑟和鳴的男子吧?？墒?，”說到這里，柳清因為回憶而升起的張揚嬌艷的神情不見了，滿臉的憧憬也漸漸消失，眼神中的那些溫柔希冀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痛苦，是屈辱，是憂傷，是厭惡，還有夢想破滅的痛苦與失望，更多的，還有怨恨與憤怒。

　　“那年郁戟出巡，我恰好跟著爹爹娘親外出游歷完剛剛回王都，這次我們?nèi)サ氖谴竽俏饔魹閿?shù)不多的而且也是其中最大的大漠，我太喜歡那里了。那里的一切都讓我著迷，尤其是當落日的時候，那種帶給我的遼闊曠遠的感覺，太震撼了，我一輩子也忘不了。我第一次置身于那么遼闊的地方，也是第一次感覺到我是完完全全自由的，有一種天地都是我的的感覺，我自己仿佛也真的回歸了天地，回歸到了極其自然淳樸的狀態(tài)。那是很美好的感受，也會造就很美好的生活。我很激動地跟爹爹娘親說著我的感受，央求他們再帶我去幾次，我也在不停地幻想著，只要有一個愿意帶著我去那里的人，我就嫁給他?！?p>　　“我哪里想得到呢？如果能讓我重新回到那一天，我就不會在馬車上的時候掀開簾子看向窗外。郁戟曾經(jīng)同我說過，讓他生出把我?guī)Щ貙m中的瞬間，就是我在馬車上掀開簾子沖著外面笑的時候，他說那個笑很美，很張揚，堪比盛開的牡丹。”提到這兒的時候，柳清諷刺地笑了，“我也沒有想到，就是我對未來我想要過的生活生出了無限的向往的時候，我所展露的笑容，竟然成了桎梏我未來生活的枷鎖?！?p>　　“這普天之下，誰能拒絕皇呢？盡管我再不情愿，我也得進宮，我一個人不重要，可是還有我的爹爹娘親，還有柳家呢，我不能拖累他們?！?p>　　柳清收回她看向遠方的眼神，轉而看向了謙清安，“可是，你知道郁戟是什么樣的人嗎？”

　　“我本以為，我在皇宮還有機會出去的，即使沒有機會出去，起碼，我還能在這牢籠中看向外面的世界。心悅的男子我不想了，一生一世一雙人我不想了，自由的生活我不想了，那些青山綠水白云大漠我也不想了，我唯一想的，就是我頭頂?shù)倪@片天空了?！?p>　　“可是，郁戟他就是個心理扭曲的人，我不能違反他，不能違背他。更可悲的是，我必須作為另一個人去生活。”

　　謙清安看著柳清快要失控的表情，輕輕地拍了拍她。

　　柳清恍若未覺，“我只是個替身。我就連我作為自己生活的權利都沒有了，這讓我怎么接受？我失去了自由，失去了愛情，我唯一想要保持的，就只有我自己了?！绷宓穆曇魸u漸地帶了一絲悲哀。

　　“我也是后來才知道，原來，我在馬車上的笑，打動他的，不是我自己本身，而是我的臉。我的臉，同我所要學的那個人，有六層像?！?p>　　“那個人，你知道，是誰嗎？”柳清突然問謙清安，可是又不等謙清安回答，就自顧自的說了，“是司曙，是六皇子的生母，是司妃娘娘。這個在后宮中很少被提起的女人，誰也想不到吧，居然是郁戟的真愛，是郁戟唯一愛過的女人。不過，從我的經(jīng)歷就可以看出來，被郁戟愛上的她，命運一定很悲慘。這點，從郁戟對待六皇子的態(tài)度大概就可以看出來了。”柳清帶著嘲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