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楚銀歌一點一點的褪去自己的上衣,她后背和手臂背側的傷痕也就再也遮不住了,終于還是完全的暴露在了楚辭面前。
只見在楚銀歌的身上,全是零散分布著的呈點狀又斑駁的暗紅色血斑,那些血斑之間都連著無數縷凌亂不堪的血絲,就像是在一張白皙干凈的畫布上,被隨意揮灑的污跡。
楚辭看著她滿身的血跡,手里的拳頭驟然收緊,那力道之大,若不是他沒有留指甲的習慣,恐怕指甲已經深深的嵌進了肉里。
此刻,楚辭眼瞳里沉淀的黑與翻涌的紅,再一次混合得更加濃郁了。
楚辭沉默片刻后,淡淡的開口問道:“這么多,怎么弄的?”
這一次,楚辭很好的選擇了在楚銀歌面前隱藏自己正處于爆發(fā)邊緣的情緒,他甚至還故意壓低了自己的呼吸,只默默的拿起了剛才用來清理血塊的藥水,輕輕的涂抹著楚銀歌身上那些暗紅色的傷口,手上穩(wěn)得連一絲顫抖也沒有。
吃了藥的楚銀歌對于傷口沒有多少感覺,只低聲回道:“走路太黑沒有注意,被一些小蟲子鉆到衣服里給咬的?!?p> 關于整個事情的經過,楚銀歌也不敢描述得太清楚,只能簡單的說了一兩句。
這時的楚銀歌因為背對著楚辭,所以沒有辦法看到他臉上的表情,但光聽聲音,只覺得他表現(xiàn)得毫無波瀾,可越是這樣,楚銀歌反而就越是擔心。
依照楚銀歌往日對楚辭的了解,楚辭是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任何讓她受傷的人。
楚銀歌猶記得那一年,四師兄季秧攛掇著她到山澗玩耍,結果一不小心摔到了山溝里,手臂脫了臼,當時四師兄季秧為了救她,手臂上也受了傷,劃了條大口子。
后來,他們被楚辭發(fā)現(xiàn)救起,楚辭在替自己這位四師弟縫合傷口的時候,就一直沒有給過好臉色,而且還清楚明白的告訴季秧沒有止疼藥了,可是明明前一刻替楚銀歌治手傷才剛剛用了止疼藥,剩下的都放在藥袋子里。
當時任誰都看得出來自家這位被稱作“護短一人”的大師兄話里的意思,就是明擺著要懲罰季秧,眾師兄弟對楚辭向來敬畏,自然都不敢多話,季秧自己也是只能默默承受著推拒不得,因為季秧也不曉得,自己若是反抗,又會受到怎樣的懲罰.....
可能會被關禁閉幾個月甚至是幾年......又或者每日都要等著大師兄的切磋指導......雖然能得到指導很好,可是上次二師兄沈覃兮就被指導成了貓熊,還是腫的那種......
季秧可不想步了二師兄的后塵。
最后,楚辭也確實沒有心軟,真的就直接替季秧縫合了傷口,疼得季秧嘴里嗷嗷直叫又不敢亂動。
楚銀歌看著季秧哭唧唧的樣子心里也不好過,但又怕自己會擾了楚辭手下的功夫,只得偏了頭去不敢多看,不過好在楚辭手法嫻熟,并沒有花去多少時間。
那應該還算是楚辭的手下留情了,畢竟季秧的傷也是因為救了楚銀歌。
但也就是從那時起,師兄們就再也不敢?guī)еy歌到處蹦噠了,生怕弄傷了她哪里會被楚辭懲罰,所以那之后的日子,楚銀歌一旦無聊就只能跟著二師兄看些話本子,再后來才有了莘然陪她玩鬧。
楚辭每一次面對楚銀歌受傷的情況,總是不能草草了結,對同門師兄弟,他都不能輕易饒過,又何況是外人,若是被楚辭知道了楚銀歌受傷的原因和過程,洛天怕是就危險了。
這便是楚銀歌為什么一直不愿向楚辭提起自己身上有傷的原因,楚銀歌最怕楚辭問她怎么回事兒。
不一會兒功夫,楚銀歌身上的傷口就擦拭得差不多了,楚辭突然開口問道:“除了手臂和背上,其他地方還有沒有?”
楚銀歌一直是聚精會神的注意著楚辭的動向,聽到楚辭問話,她便是連想都沒有再想,直接答道:“應該沒有了,都是從領口和袖口鉆進去的?!?p> 楚銀歌這邊話音剛落,她便感覺到身后楚辭的動作也停了下來,楚銀歌心下一動,就準備想要轉身,突然背上卻是一涼,楚辭用手指抵住了她的后背。
“別動?!背o急促且短暫的說道,手指冰涼的撫在她背心的傷口上。
原來楚辭剛才是停手換了膏藥。
楚辭一邊輕輕的抹著膏藥,一邊繼續(xù)詢問道:“是洞里那些小東西咬的?”
楚銀歌凝著心神沒有說話,只敢在喉嚨口輕聲的發(fā)出一個“嗯”字。
“你后背的傷,是第一次進去咬的,還是第二次?”楚辭問道。
楚銀歌偏著腦袋驚道:“師兄怎么知道我進去過兩次?”
還沒等到楚辭開口回答,楚銀歌便又接著反問道:“當時師兄也在?”
楚辭并沒有急著向楚銀歌解釋,反而是細致的替她抹著膏藥,輕輕的生怕弄疼了她,而楚銀歌也只是靜靜的等著楚辭開口。
這一刻,房間里安靜得只能聽見楚銀歌起伏不定的呼吸聲。
楚辭癡癡的看著楚銀歌背上的傷痕,眼里的光芒又黯淡了幾分,心里念叨著:我也希望當時自己就在你身邊,而不是提前退了出去。
片刻過后,楚辭為楚銀歌涂抹好了膏藥,這才淡淡地說:“你先回答我,是第幾次?”
楚銀歌低著頭沉思半晌,才用幾乎是微不可聞的聲音回道:“第二次......”
房間里的波動再一次沉淀了下去,楚銀歌心緒混亂的等待著楚辭的聲音響起,最后等來的卻是一件屬于楚辭的寬大且溫暖的衣杉。
隨著衣杉落下的還有楚辭短促卻透著溫柔的聲音:“穿上?!?p> 楚銀歌捏著衣杉十分的聽話,熟練又笨拙的把楚辭的衣杉穿上了身,她過去可沒少偷穿楚辭的衣裳,自然也不扭捏。
穿好衣杉的楚銀歌終于把身體轉了過來,她迫切的想要知道楚辭此時此刻的神情是如何的?
可惜楚銀歌在楚辭臉上什么也沒有看出來,他故意壓抑的情緒哪是這么輕易就能被人看透的,這時就算是楚銀歌也不能。
楚辭擔心楚銀歌單手系不好腰間兩側的衣帶,便趁著她轉身發(fā)愣的片刻,俯身幫她系了衣帶,并同時開口囑咐道:“你背上的傷分布得太零散了,不好包扎,暫時就先不要穿自己的衣裳,我這外衫寬大,你乖乖的穿著不要壓到傷口,等膏藥凝固了,再換上自己的?!?p> 楚銀歌盯著楚辭手里的動作,乖巧的輕輕“哦”了一聲。
面對極度平靜的楚辭,楚銀歌顯得格外的乖巧聽話,她雖然沒有看透楚辭,但心里還是明白的,她知道很多時候,壓抑比爆發(fā)可能更為可怕,其實這也是她最擔心的情況。
楚辭系好衣帶后就收回了手,他垂著眼瞼說道:“你下山的時候,應該有帶走我給你準備的衣裳,等會兒我給你取來換上?!?p> 楚銀歌咬著嘴唇,低聲回道:“我身上臟得厲害,那么漂亮的衣服,弄臟了可不好?!?p> “不過是件尋常的衣裳,若是臟了,師兄再給你買。”楚辭說著,突然抬眼盯著楚銀歌,無比認真的問道:“阿楚,你告訴我,到底是什么原因讓你都退出來了,還要再回去?”
終于,楚辭問出了這個楚銀歌最不想他問的問題。
楚銀歌知道逃不掉的,她只能勉強扯著嘴角打著哈哈,神色有些滑稽的笑道:“嗐~師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因為好奇啦?!?p> “是嗎?”楚辭立刻反問道,緊盯著楚銀歌的眼神讓她有些心虛:“從小到大,你都不是那種遇到危險,還會死拼的人”
“......”
楚銀歌沉默了,面對從小一起長大且十分了解自己的師兄,她根本就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楚辭看著楚銀歌,抬手將她額前幾絲凌亂的頭發(fā)捋到耳后,神色黯然的輕聲念叨:“我怎么覺得自己突然不了解你了......”
楚銀歌看著楚辭眼里明顯流露出的受傷,想要開口安慰,卻又聽到他問:“是因為門外那個人嗎?”
“不是,他跟我沒關系!”楚銀歌急忙開口解釋道。
可是楚銀歌撇清得太快了,反而顯得有些欲蓋彌彰,她自己說完都后悔了。
面對楚銀歌的心急,楚辭也是愣了一下,嘴角微微帶著弧度笑道:“是嘛......”
楚辭的笑里透著幾分凄然,楚銀歌抿著嘴唇,斂了眼瞼不敢看他,她的模樣真有點像是個做錯了事心虛的孩子。
楚辭寵溺的摸了摸楚銀歌低垂的腦袋,說道:“好了,你先休息一下,你告訴我包袱在哪里,我去幫你拿過來?!?p> 楚銀歌蠕動著嘴唇輕輕回道:“在一個叫九祠的房間里,我藏在房間左上角的角落里?!?p> “嗯好,你先睡一會兒......”楚辭扶著楚銀歌躺下,然后收起床上的藥袋系回腰間,看了一眼床的四周便起身朝著門口走去。
門外,除了蘇靳陽和步帕站在一起,其余兩人都各自不遠不近的保持著距離。
只等房門一開,巴望著的四人都立刻有了反應,站得最近的洛天直接是向前跨出了一步,其余三人也有同樣的打算,但楚辭一個眼神,就阻止了他們的動作。
楚辭跨出門坎,反身最后再看了楚銀歌一眼,然后輕輕的帶上了房門。
正好這個時候,楚銀歌也朝著門口看了一眼,當楚銀歌和楚辭的視線在空氣中錯開的那一瞬間,楚銀歌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她直覺楚辭的眼神有些不對,似乎是透著陰冷的殺意。
心里的惶恐不安迫使著楚銀歌立刻強撐著疲憊到快要透支的身體朝著房門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