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悲痛欲絕,心如死灰,正要離開這傷心地,突然渾身如火燒,竟跌倒昏迷過去。
林三感覺到自己的心臟中仿佛涌出無數絲線,絲線蔓延無數,將整個身體都包裹住,而他自己正處于這緊密的絲線繭中。
他透不過氣來,也睜不開眼,六識封閉,七情板結。
像是活人被砌進了墓地,像是死魚掛在太陽下曬,一點點失去水分。
林三不知道多久沒有過這樣的感受,像他這樣的驚天大能,古神圣主也不能壓倒他,但今日卻落了這樣地步。
無識無覺,無氣無神,如木偶,似活死人。
而在林三昏倒之時,庾碧神色三變,她先是冷笑,接著懷疑,最后見林三久久不醒,她的面孔換作又憂又喜。
旁邊庾星道:“碧姐,這當如何?我等如此行事,真的妥當嗎?”
庾碧道:“阿星,我只問你一句,你想你碧姐再做孀寡嗎?我是曾喪過夫的人,如今你還想我再經歷一遍這痛苦嗎?”
“自然不愿??墒?,碧姐,哥哥他身肩天下大事,古神最終大戰(zhàn)將至,天下四洲都矚目其身。我們用這計策阻攔哥哥興動,會不會妨礙大事?”
庾碧冷道:“阿星,你是男子,你是胸懷天下,壯志酬酬。但我不是,我管不了那么多,說我自私也罷,說我不識大體也罷,說我奸佞邪女也罷,我總要保我的夫,要保我這小小的家?!?p> 又笑道:“阿星,你若此時反悔,我也不攔你。你盡管可去稟報大伯,將我計謀盡數說出。到那時候,只好請你為我夫婦收尸罷了。”
庾星聽了這話,立即咋舌,叫道:“碧姐,天地廣大,我最親之人莫過于你。我自幼喪母,你是我姐,卻如我母一般,我縱然自己死,又怎能害你?”
但庾星又問道:“不過,碧姐,你確定你的推演沒錯。哥哥不久真的要有死劫?”
庾碧道:“絕不會錯。山河社稷圖為圣人法器,暗演時間空間奧秘,我深究此圖,正看到未來景象?!?p> “如何景象?”
“我看到林三被一座漆黑的門吞噬,那門無窮恐怖,不是人力能夠抵抗?!?p> 庾星沉默片刻,鄭重點頭道:“好,碧姐我聽你的。只是,我們這計謀是否會被五閥主看穿?哥哥如今萬眾矚目,五閥主對他萬分重視?!?p> 庾碧道:“五閥主道法雖強,但也有窮盡。你知道我讓林三喝下的是什么?正是七情之酒?!?p> “紫瓶是喜怒酒,綠瓶是憂思酒,紅瓶是悲恐驚酒。這七情之酒是怎么煉成?是我這些歲月里對林三的思念匯聚成,我每想他一次,便匯成一滴酒,以此成三玉瓶?!?p> “這七情之酒本無毒無害,頂多喝上去澀口,但在最后時刻,我又誘林三飲下半杯酒,以作分別。這半杯酒里有我心頭血,以心血化七情,七情便是無上毒,林三這樣大能也受不住?!?p> 庾碧又笑道:“這心血七情毒,無人只知,無人能查。因為這毒只對林三有用,換作另外一人,比喝水還無害。正因為林三愛我,他便受這毒,他愛我越深,受毒便越重?!?p> 庾星點頭,又笑道:“碧姐這也算放心了?!?p> 庾碧啐道:“你小子也來和我玩笑了?你若不幫我,盡管快走,你若幫我,便快閉嘴?!?p> 庾星笑笑:“自然要幫?!?p> “好,那便快將林三安置好,我演這孕戲,正是辛苦,需要些時間恢復?!?p> 庾星點頭,立即去搬林三。
庾碧一看就焦急道:“輕些!莫要磕著他!”
庾星苦笑:“碧姐放心吧?!?p> 說著把林三抱起,心頭暗道:“哥哥,碧姐一片苦心,你若醒來可要知道?!?p> 庾星將林三抱走,安置在前方小樓中。
而在此處,庾碧暗行靈法,隆起的小腹鼓出一個拳頭大小肉團,肉團咕嚕嚕亂轉,頂得庾碧疼痛,但她緊咬銀牙,一聲不吭。
過了不知道多久,庾碧猛拍小腹,接著張開櫻口。
“呼嚕?!眳测妆炭罩酗w射出一團黏液,黏液中有一條怪魚,渾身通紅,頭上長娃娃人臉,舌頭有一臂長。
庾碧吐出這怪魚,長舒一口氣,再看小腹,已經平坦晶瑩,恢復原狀,一點看不出有孕的跡象。
庾碧將這怪魚收好,暗道:“林郎呀林郎,為了你,我受再大的痛苦也不嫌苦,只希望你能平安?!?p> 林三昏迷之后的第三日,庾閥閥主庾亮返回庾閥,他正是要來延請林三參與軒轅神丘的事情。
但庾亮剛到庾閥,便聽得門外稟報:“啟稟閥主,庾碧小姐求見?!?p> “咦?”庾亮不禁暗道:“這丫頭自從當初王戟出事后,避世不出,怎么今日來見我?”
接著又笑道:“哈,看來王戟早去看她了,琴瑟和鳴,這才好嘛?!?p> 立即道:“快讓他們進來?!?p> 庾碧登堂行禮。
庾亮看看左右,問道:“阿碧,怎么不見王戟?他雖然如今聲名顯盛,但我這丈人回來,也該來拜吧?”
庾碧立即低聲啜泣。
庾亮大驚失色,他最寵愛這侄女,如同親女一般,忙問:“好阿碧,出了什么事?快別哭?!?p> 庾碧聽了這話更大哭,邊哭邊道:“阿伯,不好,大大的不好!王戟不知為何昏迷不醒,似乎要死!”
庾亮猛地站起:“什么!”
“阿伯,王戟本來看我,他說剛悟得道法,需要閉關,我便等他。但在夜間突然聽他痛呼慘叫,我擔憂不過,開了他的關,便見到他昏死不醒!”
庾碧哭得梨花帶雨,正是肝腸寸斷。
庾亮大步如飛,立即拉起庾碧:“走,快走,我去看看?!?p> 庾碧引路,二人往青亭峰飛去。
路上庾亮問道:“王戟昏死已有幾日?”
“大約三日。起初我以為他不過悟道受損,又或者他另有大神通,因此只耐心等候。但越等他越不醒,如今聽得阿伯回來,這便立即來報。”
庾亮眉頭緊皺,暗道:“古神終極大戰(zhàn)將至,軒轅神丘的大事也非他不可,怎么偏在這個時候出事。”
但庾亮見到旁邊庾碧傷心欲絕,不禁心頭又軟,安慰道:“好孩子,你不用擔心。王戟神通非凡,放眼四洲也沒有幾個能比得過他的,他定會沒事?!?p> 庾碧痛道:“阿伯,難道果然是天定人命嗎?阿碧初婚喪夫,今日又要做寡,果真阿碧是如此之命嗎?”
庾亮見庾碧痛苦如此,也不禁心頭發(fā)酸,將庾碧摟在懷里安慰道:“阿碧,萬事有我在,放心。”
二人一邊說著,便來到青亭峰,到小樓中看林三。
林三躺在榻上,昏死不醒。
庾亮上前,催動靈法探查,只覺得有一股古怪的力量將林三全身包裹,且裹得密不透風,憑庾亮神通也不能更加深入。
庾亮皺眉:“這是如何?”
庾碧急切問道:“阿伯,可有辦法?”
庾亮沉吟,許久道:“阿碧,你不要著急。我立即去請其他準圣,王閥主道法通神,為我中洲第一等,謝閥主玄妙多識,世上沒有他不知的,他們定能救助王戟?!?p> 庾碧痛哭跪拜:“阿伯請快去快回,我怕遲些,王戟他——”
庾亮撫摸庾碧頭發(fā),立即起身:“好,我這便走!”說著轉身飛射離去。
許久之后,庾碧才擦了眼淚,坐在榻上,將林三抱在懷中,摸著他的額頭、下頜,深情不語。
當日傍晚,有祥云齊至,正是庾亮請王游之、謝太安、陶五柳前來,溫太真并未跟隨,仍留在軒轅神丘中看守。
四準圣急匆匆來到青亭峰小樓,都是憂心忡忡,在此關鍵時刻,林三倒下,這是致命的打擊。
四準圣環(huán)繞林三,輪流探查他的身體。
王游之問道:“阿碧,你細說林三昏死之前的事情?!?p> 庾碧便講:“他來看我,我們都喜悅。過了一日后,他說新進得了秘法,不甚穩(wěn)定,要做一番閉關。我自然聽他。但在他閉關夜間,我聽到哀嚎咆哮之聲,聲音痛苦欲死。我耐不住擔心,開他關門,便看到這樣?!?p> 庾碧說完,又不禁低頭落淚。
王游之道:“我從王戟身體中感受到兩股極其玄妙宏偉的力量,這應該便是阿碧所說的他新的秘法。不過,與此同時,我感覺到他似乎不久前受過重傷,雖然傷勢痊愈,但身體中仍殘留著一絲兇戾、無情之情,看來這傷勢不輕?!?p> 庾亮問道:“莫不是舊傷復發(fā)?”
王游之搖頭:“我也說不準?!?p> 謝太安道:“即便是舊傷復發(fā),那也不是王戟昏死的主要原因。王戟如此情況的主要原因在他的心中?!?p> 眾人問:“如何?”
謝太安道:“我感受到,王戟的心中噴出一股詭異力量,正是這力量將他自身束縛捆綁。王戟之傷由他自己而生,不在外力?!?p> 陶五柳嘆氣道:“這最難辦,恐怕是悟道之傷!若是外力形成,無論傷得如何嚴重,有我等準圣在,又有我和謝閥主丹法藥術,總能救助。但若真是悟道成傷,恐怕唯有他自己能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