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陌路人

　　夕陽緋紅，刺眼，耀眼，紅光映襯在她的真容上，嫌棄地一手遮掩，后視鏡里的她正是Sharon。不遠處大橋出口分岔，她接起臨時電話：“喂，往哪個方向。”

　　Joe淡然地抿口酒，望著屏幕上的路線，說：“左邊吧，左邊車輛稀少偏僻，右邊通往市中心，那些個公安一定會覺得你想依靠混亂脫身，那我們就反其道行之?！?p>　　“好，我明白了。”Sharon正準備掛斷電話卻被Joe繼續(xù)延遲。

　　“只拿一半的臥底數(shù)據(jù)嗎？”

　　Sharon心里一咯噔，多多少少有些惶恐：“嗯，防火墻級別太高，我沒有Jolene那樣專業(yè)的應(yīng)付水平，抱歉?！?p>　　“無妨，先保你安全逃脫?！?p>　　身后，是公安車輛的追捕，川久衣結(jié)也在短時間內(nèi)迅速趕到：“警視長久川希派我支援，前方岔口，兵分兩路？”

　　坐在副駕的公安連接到內(nèi)部藍牙耳機，分析道：“右邊通往市中心，大概率會以車流量隱蔽自己逃脫，公安人手多，我們?nèi)ビ疫叀Ｗ筮吔唤o你了，一旦發(fā)現(xiàn)立即相告，我們會根據(jù)地形路線即刻包抄！”

　　“明白！”說罷，衣結(jié)暫時關(guān)閉藍牙耳機，摘下拋給副駕的Eve。

　　“影組織里可容不下蠢貨，公安能想明白的，她又怎會想不明白。”

　　衣結(jié)眸光微動，眼角余光瞥向一旁慌亂接住耳機的Eve，又迅速收回，目視前方，周身的氣場瞬間森冷，從分岔口轉(zhuǎn)向左前方。

　　“川久處長，注意措辭啊。”Joyce坐在后座隱隱提醒。

　　“我有說錯嗎？都是自己人，何必惺惺作態(tài)?！币陆Y(jié)在緊張地追車環(huán)節(jié)還有心思去反駁自己的部下。

　　Joyce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得倒也沒問題，怪不得您要摘下藍牙耳機呢?！?p>　　“聽他們指揮，我們就白來支援了。”

　　車道上車輛愈加稀少，衣結(jié)一腳油門踩到底，時速表上的指針幾近向180邁飆升，控制如此難以接受的車速，實屬不一般，兩位部下不約而同系好安全帶，身體后仰貼上椅背。

　　不出多久，衣結(jié)的車影便呈現(xiàn)在Sharon的后視鏡中。Sharon在車內(nèi)聽到引擎的轟鳴聲，頗為敏感地瞄向后視鏡，直到看清車牌才收回目光，嘴角緩緩勾起，邪魅一笑。

　　“是這輛車，處長！”Eve對準信息手指指向右前方。

　　“收到，你們抓穩(wěn)扶手，一旦逼停，即刻下車出槍！”

　　衣結(jié)盯好轉(zhuǎn)速表，掐準機會再次踩下油門，時速輕而易舉超越Sharon。趁其還未作出反應(yīng)時，換擋，向右大轉(zhuǎn)方向，騰出右手拉起手剎，一氣呵成，干脆利落。紺色轎跑猝不及防間轉(zhuǎn)向漂移，橫于馬路中央，直直頂住白色寶馬GT的車前。

　　輪胎與地面摩擦的聲音刺耳，Sharon一時恍惚，根本來不及踩剎車卻只聽“嘭！”的一聲震響，死死地撞向側(cè)引擎蓋，沒有一絲挽留的機會。

　　衣結(jié)牢牢握住方向盤，車身被撞一剎那，再次換擋，控制方向盤方向，穩(wěn)住車身不會側(cè)翻抑或是脫離控制。

　　即使遭受重創(chuàng)，衣結(jié)眉梢處的冷漠清晰可見，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著冷色。

　　由于雙方速度過快，車輪印深深地印刻在路面上，撞出十幾米遠才勉強停下。未能預(yù)知的Sharon因為沒有系上安全帶，在猛烈沖擊下，一頭撞上方向盤，潛意識迫使她在受傷的情況下還能迅速反應(yīng)踩下剎車。撞擊停止，Sharon昏著頭靠在椅背上，頭暈?zāi)垦＃Q，扶額。

　　Eve和Joyce恢復(fù)狀態(tài)隨即下車從腰間掏出手槍對準擋風玻璃，厲聲喝道：“雙手舉起，立刻下車！不許拿任何東西！”

　　額間隱隱作痛，腦漿似乎是翻了又翻，糊里糊涂之際，Sharon埋著頭舉起雙手以示手上空空，隨后打開車門，跌跌撞撞地下車，扶著車門框才勉強站穩(wěn)。

　　“喂喂喂，有沒有點人性啊，傷著我不說，還把我車整報廢了?！睋u搖欲墜的模樣，還是在苦苦支撐，可依舊咄咄逼人。

　　Eve再次抓穩(wěn)手中的槍，向前靠近一步，食指扣動扳機的跡象更明顯：“別想做小動作！截取信息的U盤呢！交出來！”

　　Sharon用力甩甩頭想要努力保持清醒，笑中帶有苦味：“假若我不給呢？”

　　“那我只能開槍作為回報?！?p>　　“開槍殺我？這里可不是美國，你們CIA情報員有這么大的權(quán)力嗎？”

　　她無視傷痛，唾棄地嘲諷著，漆黑的槍口對準她，她不在乎。

　　砰！

　　砰！

　　兩聲槍響，應(yīng)聲倒地，她認命似的，閉上眼……

　　伊藤佐里家。

　　一頓上樓的腳步聲，佐里摁下門把手道：“安藤，法學(xué)筆記借我看看?！蓖崎_門不見一人，干干凈凈的桌面上只放著一臺筆記本電腦還亮著屏幕。佐里下意識回頭張望，好奇心驅(qū)使他走進電腦，這才看清內(nèi)容。

　　這是資料檔案？

　　佐里明知不經(jīng)允許動他人物品是錯誤的行為，手里實誠地點開第一個人的檔案界面。浮現(xiàn)在眼前的是他耳熟能詳?shù)拇枺篔oe·Alston，以及他的工作照片，個人信息等，只不過大多數(shù)都寫上未知就是了。

　　視線駐足定格，死去的記憶從被淹沒的腦海里漸漸清晰，這張臉，他見過。

　　那天在醫(yī)院，他。

　　“伊藤，你在做什么？”

　　冷清的嗓音從身后傳來，佐里心虛地轉(zhuǎn)身擋住電腦，生澀地連連擺手：“我，我沒干什么，我就是來找你借筆記?！?p>　　“借筆記，需要去翻我的筆記本嗎？”

　　佐里自知理虧，拙劣的演技也甚是尷尬，嘆氣讓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看你隱私的?！?p>　　純優(yōu)就著床前坐下，探上一眼，凝視著不知所措的佐里：“我并非不想讓你知道，莫不是你真想替我除掉組織，幫我脫身？”

　　“我與你之間的承諾，我會做到?！?p>　　“承諾的事情以后再說，我不是很在意。剛才我接到組織的消息，有人竊取警方臥底資料，正在抓獲中。我很想幫警方，可我無能為力，恐怕Joe覺得我還是有些可疑才沒派我去做這件事吧?！?p>　　“那怎么辦！”

　　“有些事我們可以插手，有些事力不從心，只能讓那些組織里的臥底自求多福了?！?p>　　佐里心急地確不知自己能夠做些什么，坦白道：“安藤，我見過Joe。”

　　純優(yōu)不敢置信地目光掃向他：“在哪里。”

　　“醫(yī)院，你住院的那一次，他掉了封信，說來好笑，我還好心好意地給他撿起來?！弊衾镎f著說著都覺得自己有點傻。

　　純優(yōu)不難想起Joe確實抽空來看過自己，玩笑道：“偏偏是讓你撿起來做好事，你們還挺有緣的?！?p>　　“怪不得我見他時那股冰冷致死的氣息，還是個左利手，呼，現(xiàn)在想想，我好像差點死在那里。讓我在意的是那封信，怕不是有什么秘密，早知道是他就藏起來不交還了。話說，他那樣不在乎性命，冷漠無情的人，是去探望你的？”

　　純優(yōu)無意間對上他帶著點小邪惡的眼神，一巴掌甩在佐里的肩膀上：“你在想什么啊，真不知道腦子里裝的都是些什么廢料！去去去，筆記給你，趕緊給我復(fù)習(xí)去！”

　　白了他一眼，從抽屜里拿出筆記塞在佐里手里：“那個男人，殺我父母兩次！一輩子都是生死仇人！”

　　“好好好，我錯了，你相信我，這個仇，我一定會幫你報的?！?p>　　佐里抱著筆記一路被推攘著踢出臥室，還不忘安慰純優(yōu)。

　　徹底關(guān)門前，她道：“等你有能力報了再說！”

　　車禍現(xiàn)場，汩汩流淌的鮮血在黃昏的襯托下，顯得更加悲苦。川久衣結(jié)收起槍支雙手插袋，從中間穿過，痛苦的呻吟聲綿綿不斷，掙扎到底無濟于事。

　　“好久不見，Sharon?！彼频L輕等說著。

　　Sharon緩緩睜開眼，無情地望著躺在血流中瀕臨死亡的兩名無辜的情報員。手指抽搐，哽咽地凝望，凝望著他們一直以來最尊敬的處長。Eve用盡全身最后的力氣質(zhì)問著，那聲音似乎是從嗓子里扯出來的：“為什么，為什么是這樣的?！?p>　　“川久，處長?！?p>　　顫抖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承受著無盡的悲哀。潸然淚下，淚水順著眼角滴落在地面，她余光看向Joyce，被打穿心臟早已停止呼吸。

　　衣結(jié)微微昂首，沒有要去回應(yīng)Eve的意思，那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讓Eve最后一絲希望破滅，懷揣著永久的遺憾與悲憤，不甘地閉上明眸雙眼，含淚死于一片鮮血與冷漠之中。

　　“他們跟你這么多年，你就這么心狠地把他們殺了？”

　　冷眼旁觀，漠然置之，沉寂的仿佛一汪死水，不起波瀾：“我不殺他們，死的可就是你了，你還想要同情他們嗎？”

　　“是你將我逼停的，我分明可以逍遙在外?！盨haron不理解地雙手抱臂。

　　“我沒說過是你的問題。我只是需要通過這件事情讓東都的警察公安欠我一個人情，我的兩名部下皆因此事慘烈犧牲，我又成功攔截U盤，他們又怎會不對我萬分感謝。再者，我最近都不會回美國了，他們二人跟在我身后我做事也的確不方便，此舉可謂一舉兩得。”

　　終究，她喊出她的代號：“Claire，不愧是你啊，你妹妹知道你的這一面嗎？”

　　提及真霧，衣結(jié)的臉色更冷了：“麻煩以后在我完成組織工作的時候，不要提到我的妹妹，我不希望她被這些事所污染。她是我一生最疼愛的人，我更不希望她看到這樣的我?！?p>　　Sharon識趣地點點頭，輕輕揉揉額頭，疼痛還未消散：“U盤?！睆淖紊习裊盤遞給衣結(jié)：“我在路上已經(jīng)把獲取的信息發(fā)送給Joe，你只需拿著回去領(lǐng)功就好?！?p>　　警笛聲從遠方傳來，深邃地抬頭仰望：“天黑了?！?p>　　Sharon最后一次看向血泊中的兩名情報員：“我先走一步，有人會接應(yīng)我，這次謝謝你。”說完，利落地單手翻躍欄桿，向樹林走去。

　　“好?！?p>　　嘭！

　　又是一聲槍響，Sharon不明所以然地應(yīng)聲回首，她驚恐地瞪大雙眼，聚焦于此，喃喃自語：“Claire，是我小看你了，但愿你妹妹永遠別知道你如此的恐怖?！?p>　　衣結(jié)一手捂著槍傷彈孔跪坐在地上，是她自己，當Sharon背對之時，面不改色地朝自己左肩開上一槍。血液從指縫淅淅流出，傷口附近的神經(jīng)仿佛變得敏感起來，每一絲觸碰都帶來撕裂般的疼痛。

　　左手心握著U盤，忍受著，呼吸聲也愈加沉重。

　　警笛聲響徹云霄，也吵醒夜空，混雜著夏日蟬鳴，她只覺得煩心。

　　然而，她的目光始終沒再瞥過她的部下，一眼沒再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