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這時告訴三姑、四姑他們,說昨晚陸家文走到外面告訴他說:老太太不行了,預備后事吧。
陸家文因為當時有林涵美和哥哥兩個孩子,又是大半夜的,在屋里沒敢說實話。
陸續(xù)地二姑家、大姑家以及一些親戚聽說了,都來看奶奶。有的來時給奶奶帶了水果什么的好吃的。因為天氣還有點兒熱,怕水果壞,爸爸讓林涵美把水果放在倉房里。四姑父來時一個水果沒拿,這時卻經(jīng)常讓林涵美拿水果給他的小孩吃,林涵美也不好說什么,只好四姑父一要,就給他家小孩拿。四姑問她家小孩:“你姥呢?”她說:“我姥覺覺呢?!?p> 等了兩天,老叔和老姑誰也沒回來。奶奶只是躺在那里睡。爸爸決定帶奶奶去醫(yī)院看看病。姑姑們都教爸爸別去看,爸爸卻不同意。說想知道奶奶是什么病,看能不能治,也怕將來老叔問奶奶是啥病死的,他答不上來,怕老叔埋怨他沒給奶奶看病。
林涵美當時有八十多塊錢零花錢,是在大姨家攢的,放在一個裝過鏡子的紙盒里,在衣柜里放著。爸爸帶奶奶看病要走時,林涵美把自己的錢都拿了出來,給了爸爸說:“爸,這錢你拿著,留著給我奶看病。”
爸爸他們是下午去鄉(xiāng)上的醫(yī)院的,姑姑們留在家里給奶奶做死時穿的棉襖、棉褲。第二天上午傳回信兒來,說奶奶的病治不了了。聽到信兒,林涵美就哭了起來。姑姑們卻說心很亂,叫林涵美不要哭。
下午,爸爸他們帶著奶奶回來了。原來奶奶是腦袋里的毛細血管破裂。醫(yī)生說想治的話,得十多萬,還不一定能治好,治不好就是植物人。爸爸沒有那么多的錢,只好不治了。
爸爸回來還對姑姑們夸林涵美說:“涵美一聽說我要去給她奶看病,把自己那點兒錢都給我拿著了,說留著給她奶看病。”林涵美聽說給奶奶看病沒花多少錢,好像才花十多塊錢,因為治不了,醫(yī)生看爸爸是個農(nóng)民,也沒怎么給奶奶用藥??苫貋碇螅趾赖腻X,爸爸卻一分也沒給林涵美。
第二天上午,爸爸說去東頭有樹的一個人家看看去,看他家能不能賣,如果能賣,好買下來留著給奶奶做棺材。
爸爸走了一會兒之后,奶奶喘著喘著氣,忽然會端一下肩膀。姑姑們一見,急忙讓林涵美去找爸爸。哥哥當時去買什么東西了,沒在家。
于是林涵美哭著跑去找爸爸。因為擔心奶奶死的時候爸爸看不到,林涵美跑得很快。
在東頭的大道上,林涵美看到了爸爸,于是林涵美哭著對爸爸說:“爸,我奶端膀了?!卑职忠宦牐布泵Ω趾劳嘏?,跑回家一看,奶奶又平靜了。
這天下午,在另一個鎮(zhèn)上開成衣鋪的表姑來看奶奶。見林涵美和哥哥都在家,就對爸爸說:“福海,你讓孩子們都上學去,別讓他們在家。”于是爸爸對林涵美和哥哥說:“明天你們都上學去。”
第二天,林涵美和哥哥都去上學了。中午放學,林涵美還沒走到家,遇見一個中年婦女,她看到林涵美就說:“你奶死了。”林涵美一聽就哭起來,飛奔回家,進屋一看,奶奶果然已經(jīng)死了。裝老衣服都穿好了。
奶奶就這樣死了,匆匆地走完了她短暫的一生,這一年奶奶虛歲才六十七歲。雖說林涵美小時候,奶奶對自己不是很好,可是來林涵美家這幾年,對林涵美還是挺好的。想到再也見不到奶奶了,林涵美大哭了起來。哥哥中午也回來了,看到奶奶死了,哥哥也傷心地哭了起來。
林涵美和哥哥下午又開始沒有去上學。家里接下來開始準備奶奶的喪事。
爸爸去了東頭有木頭的人家問能不能把木頭賣給他。那家原不愿意賣,因為當時松木木頭已經(jīng)不多。后來聽說爸爸是要買去給老人做棺材,才答應賣給爸爸,并且沒要爸爸高價。
直到奶奶死,老姑和老叔都沒回來。奶奶生前最惦記的就是老姑和老叔,死時他倆卻一個都沒在跟前。
請來了陰陽先生,看了下葬的日子。木頭也運到家里來開始做棺材。
到了下葬這一天,一切都準備停當了。爸爸找來平時在喪禮上打頭的人以及一些在喪禮上做別的事的人。林涵美他們?nèi)犜趩识Y上打頭的是朱慧慧的爺爺。朱慧慧的爺爺來了之后說,這陣子隊上死的人太多了,大伙兒都累賴了,就一切從簡吧。爸爸答應了。
然后就是把奶奶抬著放到棺材里,合上棺材蓋的時候,三姑卻搶到棺材前,用頭去撞棺材。邊撞邊說:“媽呀,你咋死了呀?要是知道你今年死,過八月節(jié)別說下雨,下刀子我都得來?!卑职衷谀沁吤χ?,氣得直咬牙,說:“活著不孝,死了濫叫有啥用?”林涵美急忙哄著三姑,把她哄起來了。
接著是開光,棺材蓋打開了,林涵美只看了奶奶一眼,旁邊的人就說活人的眼淚不能落在死人的身上,然后把林涵美推離了棺材。開光只開了一會兒,棺材蓋就蓋上了。林涵美從此和奶奶天人永隔了。
然后棺材就被拉走了。林涵美因為是女孩,沒有跟著去。
四姨奶和四姨父爺這幾天也在林涵美家?guī)兔?。有一天,林涵美和四姨奶單獨出去,四姨奶對林涵美說:“等你奶沒了,去四姨奶家上學,姨奶給你做飯吃?!彼囊谈笭斠策@樣跟林涵美說過一次。林涵美覺得他們也不是完全不通情理的人。
奶奶下葬完,大家沒有走。大家說趁著大伙都在這兒,幫爸爸把莊稼收拾了吧。于是大家都留在這幫爸爸把莊稼收了回來。只剩下白菜,因為不到時候,沒有砍回來。
那段時間用到很多東西,比如:煙、火柴……每逢要用什么東西爸爸就打發(fā)林涵美或哥哥去后院的顧大秋家小賣店拿,讓他家人先給記在賬上。感覺拿了很多東西,一定得不少錢。爸爸常說:“光老顧家小賣店就得一百多塊?!?p> 及至喪事過后,爸爸讓哥哥去算賬,哥哥回來說:“三十三塊錢。”爸爸一聽才三十多塊錢很高興,本以為得一百多呢。給了哥哥錢。哥哥去了一會兒,回來又說,他說剛才算錯了,又算了一遍,二十一塊錢。爸爸聽了更高興了。
林涵美卻覺得哥哥第一次極有可能說了謊,想撈下十多塊錢。見爸爸那么高興,為了讓爸爸更高興,才沒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