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慢吞吞地在路上走著,根本不是唐宓所說的夜長安囑咐她早些回去,她只是覺得在家里呆的沒意思,父親母親身體無恙,安了心便是了。
碧玉在馬車?yán)锱阒棋底?,給她背后墊了個軟墊,看了唐宓的神色,忍不住道:“老爺和夫人怎么說這樣的話?”
原來哪怕生身父母與子女之間,太久不見面,感情也會疏遠(yuǎn)嗎?
唐宓看了她一眼:“原本就是這個樣子?!?p> 碧玉一怔。
是,老爺和夫人原本就是這樣子,疼太妃是真的疼,罔顧也是真的罔顧。
馬車忽然停下,唐宓讓碧玉挑開簾子,就對上一張布滿褶皺的笑臉:
“老奴是塵王府的管家?!?p> 唐宓懷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有什么事?”
“我家主子請?zhí)m王府小坐一會兒。”明叔道。
唐宓皺了皺眉:“天色已晚…”
“娘娘,才剛過午呢。”明叔笑道。
唐宓不說話了,他的管家說話都這么噎人。
碧玉小聲地喊了唐宓一聲:“娘娘,真是塵王府的?”
唐宓確實(shí)懷疑他身份,來個人就說是塵王府的,誰知道是不是呢?
碧玉問明叔:“你說你是塵王府的,可有證據(jù)?”
明叔遞過來一塊兒玉佩,唐宓見夜同塵經(jīng)常帶著的那塊兒。
“那就請?zhí)岂{塵王府吧。”證明了身份,明叔笑呵呵地接過玉佩。
唐宓眨了眨眼,她還沒答應(yīng)要去呢!
最終,唐宓還是迷迷糊糊地被忽悠來了塵王府。
夜同塵在屋里坐著等她,見她過來,遞給她一杯茶。
唐宓接了茶,問道:“你找我什么事?”
夜同塵笑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就敢過來,不怕人拐跑你?”
唐宓揚(yáng)了揚(yáng)眉:“除了你,還有誰有這樣的膽子。”
夜同塵讓人下去,碧玉也被他趕出去,屋里里只剩唐宓與他。
他站起身來,走到唐宓身邊,低頭看她。
唐宓覺得有壓迫感,伸手推他:“你站我面前干什么?”
夜同塵低頭,看著她:“丫頭,受委屈了?”
唐宓嘴硬:“沒有?!?p> “過來,我抱抱?!?p> 唐宓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么?”
她萬萬沒想到,男女大防之下,有個人對她說出這樣驚世駭俗的話?
“只是抱抱而已?!币雇瑝m目光凝在她身上,像黑漆漆的夜空,又灑了稀碎的星子。
唐宓覺得自己可能受到了蠱惑,等她反應(yīng)過來是,自己已經(jīng)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她猛然驚醒過來,想退回去坐下,夜同塵已經(jīng)把她拉了過來,伸開雙臂環(huán)著她的身子。
“若是覺得委屈,你可以同我講,讓她身敗名裂也可以,殺了她…也可以?!?p> 夜同塵心臟沉穩(wěn)有力地跳動著,在她耳邊說出話引起唐宓心里一陣戰(zhàn)栗。
唐宓推開夜同塵,有些不敢看他,“不,不用…”
夜同塵周身氣息一愣,唐宓不知怎么的,明明他神態(tài)動作都還沒變,唐宓卻覺得他生氣了。
唐宓伸出手扯扯夜同塵的袖子,小聲道:“我不想你殺人?!?p> 夜同塵道:“唐宓,你看著我。”
唐宓眸子一顫,望進(jìn)他的眼睛,那雙眼睛里情緒翻滾,她看不懂。
“我殺過很多人?!?p> 我殺過很多人,我見過血流成河,浮尸千里。
為你執(zhí)劍,是我畢生榮幸。
唐宓搖搖頭:“夜七,那不一樣。”
唐宓說不上來哪里不一樣,只隱隱覺得,讓夜同塵殺了蘇詩妍,她一定會后悔。
夜同塵不知在想什么,眉心驀然一松:“你說不殺,就不殺?!?p> 唐宓點(diǎn)點(diǎn)頭,勉強(qiáng)扯出一抹笑。
夜同塵問她:“嚇到了?覺得我可怕?”
夜同塵殺過人,他否認(rèn)不了,他比她更怕,怕她看向他的目光,變得不一樣。
唐宓搖搖頭:“若是覺得你可怕,我肯定不會跟著明叔來的?!?p> 對于他的劍下亡魂來說,夜同塵或許比洪水猛獸還要可怕。然而對于唐宓來說,有關(guān)他,她只能想起摘花釀酒,賞月?lián)崆俚那謇噬倌辍?p> 她不怕他,因?yàn)樾睦镎J(rèn)定,他不會害她。
夜同塵抬手拍了拍她腦袋:“你不準(zhǔn)怕我?!?p> 唐宓“嗯”了一聲。
夜同塵笑了,“回去吧?!?p> 唐宓訝然,他把她拐來就是為了…為了…抱她一下?
唐宓臉頰微紅,看向夜同塵的目光有些躲閃。
夜同塵輕笑:“怎么,不舍得走?”
再不走,他可不確保會不會把人留下來,不還給皇宮了。
唐宓連忙搖搖頭:“不,我該回去了?!?p> 夜同塵帶著她出府門,將她送上轎子,又塞給她一包甜杏脯。
周到而殷勤,仿佛唐宓會因?yàn)橐话鹦痈韷m王府一般。
送走了唐宓,夜同塵關(guān)上門,方才懷里一瞬間的軟玉溫香早已經(jīng)離去,獨(dú)屬于她的氣息卻經(jīng)久不散。
夜同塵承認(rèn),他失控了。
當(dāng)他知道她出宮時,腦子里一瞬間就想出了成百上千中見到她的方式。
他想見到她。
從上次他離宮,距今不過三天,三個朝朝暮暮,他已經(jīng)想念她想的心都是疼的。
夜同塵忽然很后悔自己答應(yīng)夜長安離她遠(yuǎn)一點(diǎn)兒。
他還是把她請到了府里,不是拐,是請。
他循規(guī)蹈矩,不敢逾越一絲一毫,生怕她因此生氣。
可是,他的丫頭受了委屈了啊。
他放在心尖尖兒上的人,夜長安怎么敢給她委屈受?
夜同塵不知道自己是懷著什么樣的心思詢問她是否可以抱一下的,他只知道,她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時候,他再也藏不住,忍不住了。
他的心跳震天響,整個身體都在發(fā)僵,恨不能把懷中人揉碎了放在心里,卻只是虛虛環(huán)著,一丁點(diǎn)兒力氣都不敢用。
“唐宓…”
夜同塵低吟著她的名字,眼神里是隱忍的愛意,溫柔而磅礴。
而轎子里的唐宓,嚼著甜杏脯,心里的郁結(jié)煙消云散。
安太后有身不由己,夜長安有無可奈何,唐老爺和唐夫人不懂她需要什么。
只有夜同塵,在得知她中毒的時候把太醫(yī)院和后宮攪翻了天,在方才她覺得委屈的時候,輕輕地抱她,跟她說受了委屈就跟他說。
唐宓眼眶有些熱,想掉眼淚,這個人,真好。
想起方才的擁抱,唐宓還是覺得不自在,然而不可否認(rèn),在那一刻,她只有無盡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