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皙全神貫注盯著臺上。陸尋歌的右手似乎因為用力過度,傷口崩裂,不斷有血絲垂落,如一條條紅線分布在手上。她喃喃自語:申正炎是真的下狠手。怎么辦……”
對手沒了武器,申正炎自然不會放過這個絕妙時機,狠狠朝其一槍刺去。速度太快,陸尋歌只得兩手緊緊握住槍桿,緩了口氣一個旋身躲過,又被踢倒,倒退好幾步。
好不容易跌跌撞撞站起一拳向?qū)κ执蛉サ珱]抵住長槍沖擊力,被刺中左肩血流不止。申正炎也被打得重重后退,但又很快借用槍桿定住身形。
右臂本就未痊愈,左肩也被刺傷,還沒了兵器,已是毫無勝算。
陸尋歌半跪于地喘息,如雪的白衣也染得腥紅,看起來已無還手之力。
臺下開始起了嘲笑聲。
小皙眉頭一皺,頓感心肺宣發(fā)膨脹,一股怒氣沖上頭頂,雙瞳突然唰的變紅,指尖不自覺發(fā)紅發(fā)熱,恨意充斥腦海,不斷慫恿著她上臺殺掉申正炎,甚至殺掉這里所有看熱鬧的圍觀人士。
“可有不適?”一旁的尹無風關(guān)心詢問。
“沒事,我情緒有些激動?!彼y牙緊咬,指甲陷進掌肉里的疼痛維持了些許神智,勉力控住心神,好一會兒才把體內(nèi)突然滔天翻涌的烈陽內(nèi)力強行壓下。
尹無風低聲問旁邊的護衛(wèi):“可否幫我找一杯水?”
維持秩序的護衛(wèi)兇巴巴吼了一句:“你以為你誰啊,端茶找水的,能進來就不錯了,安分點!”
尹無風環(huán)視四周,有頭有臉的觀眾幾乎都有座位,還有茶水供應(yīng),而只有那些盟眾代表、他、小皙是干站著。
“稍微等我一下。”
于是小皙抬頭便見他匆匆離席而去,還沒來得及叫住。
沒得一會兒,人又回來了,拎著倆水袋,順手遞給她一個。
“謝謝。”小皙驚訝接過:“你怎么辦到的?”
尹無風:“錢?!?p> “多少?”
尹無風似乎并不想與她討論這些,“小數(shù)目,不必在意?!?p> 小皙心里生著悶氣:這盟會內(nèi)部真是一天也沒法待了!
她掃了眼周圍人的茶盞,捏著水袋忽然又遲疑,尹無風忽然笑道:“騙你的,同他們的不一樣,放心喝?!?p> 小皙道:“我們,算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吧?”
所以你個老黑狐貍可千萬別謀害同伙啊!
尹無風溫柔地點頭,并且拿過她手中的水袋喝了一口,又遞回來,“安心了?”
“勉勉強強吧?!毙○@才仰頭喝了一大口,又將目光放回臺上。
臺上的陸尋歌戰(zhàn)況不容樂觀,重復(fù)了幾次仍是被吊打狀態(tài)。一手對兩手,武力也不能全開,慘敗只是時間問題。
連普通人都能看出來。
“完了,完全不是對手??!”
“這兩人根本不在同一個級別啊……”
“誒!果然很難。我就知道,怎么可能嘛!就算陸尋歌再怎么天賦過人,這也相差著十幾年的功力呢……”
“誒……”
小皙擔憂地喃喃自語:“還是太勉強了么……”
尋歌,如果你失敗了,剩下的就交給我吧。
她瞥向尹無風,在暗示著什么。
尹無風猶豫著,“尋歌兄還未認輸,再、等等罷?”
陸尋歌屈膝半跪,重重喘息咳嗽不止。左肩暈開一大攤血,嘴角不時滴血,在地上蕩開一朵朵血花,意識有些許模糊。
申正炎提了槍,一步步朝他走近。
……
殷重火的聲音回響耳際:“千尋,你因何習(xí)武?”
少年雙膝跪地脆生生答道:“習(xí)武才有自保能力,保護珍視的一切人事物。”
……
對面的人運了氣,腳步擲地有聲,槍尖擦過地面發(fā)出尖銳刺耳的聲音,留下一道深深的劃痕。
……
“你記住,武力、兵器,從沒有對錯之分,以戰(zhàn)止戰(zhàn)不一定就是邪惡,殺戮也并不一定是錯誤。更多時候,武力是為了贏得更快的結(jié)束。”
“我明白,習(xí)武不為強欺弱,拔劍只為除不平。”
“你悟性還行,算有天賦,倒是不需要我費力指點,但體質(zhì)普通,想要出色,勤奮必不可少。希望你學(xué)成以后,能夠如愿保護你想保護的一切?!?p> ……
對面的人越來越近,黑壓壓的影子差不多要罩下來,一雙黑金蹬云靴越發(fā)醒目。
陸尋歌眼神迷離,轉(zhuǎn)眸看到臺下那抹小小的紅色身影。她兩手緊緊交握在胸前,似是祈禱,眉頭緊蹙,眼中波光粼粼,閃著瑩光,一副欲上前又猶豫不決的樣子。
腦海里飛速閃過無數(shù)碎片,音容交加,百感交雜。師父的叮嚀、練功的自己、付掌門的期盼、被軟禁的淮安弟子、普通盟眾無助的神情……
陸尋歌偏過頭,刺眼的白光直直沖來,槍尖的白刃已近在咫尺,離自己的眼睛僅有三寸,不得不閉上眼睛。
在申正炎眼里這像極了等死的狀態(tài),不由凜眉:“很可惜,你我差距太大。該上路了,陸少俠?!?p> 盟會的指令明確要陸尋歌死于擂臺,申正炎必須照做。
陸尋歌呵笑一聲,再一次睜眼。當日在茗山,死亡近在咫尺,他沒有反擊。如今,還要繼續(xù)忍么?
他搖頭嘆氣:“看來是真的藏不住了?!毖杆偬鹱笫钟昧Φ匚兆寳U控住對面攻擊軌跡,然后翻身站起來,將束腰上一塊琉璃柳葉配飾扯下狠狠砸落臺下,摔得四分五裂。
唐柳曳收到指令,朝廣場四角處的守衛(wèi)使了眼色,早已埋伏的天正衛(wèi)心領(lǐng)神會,以擂臺為中心,四周布起陣來。
陸尋歌話音落下不久,一陣狂風颯然而起,臺下眾人皆毫無預(yù)兆地閉眼或抬袖遮面,無人再留心臺上情形。
風沙停后,眾人才睜眼,申盟主單手劫住了陸少俠的脖子,手扣在頸部大動脈,只消一刻釋放內(nèi)力便可穿喉,使人大出血而死。
“尋歌——”臺下的小皙顧不得擦淚,失聲大喊,嚇得聲調(diào)俱變。
然而,陸尋歌被扼喉不是最驚奇的,最令人吃驚的是——申盟主似乎被定住了!
申盟主的手掐在對手脖子上,卻無論如何也動彈不得,反而看到陸尋歌淡淡勾唇,緩緩后退,從手中脫離出去。
封穴定身是一門較為普遍的功夫,武林中有這個本事的人不少,可是能封住比自己武力高數(shù)倍的,卻聞所未聞!
場下眾人目瞪口呆,這樣的速度加上這樣的封穴手法,究竟是怎么辦到的?就一陣風的瞬息之間啊,不,這簡直不是人,根本就是一根離弦的利箭,無法閃躲!
同樣領(lǐng)悟速度要訣的尹無風微微瞇眼,猶如看到了可口獵物的狼,饒有興味暗道:“白鶴神君,果然不同凡響。陸尋歌,你總是能帶給我很多驚喜?!?p> 這是個不亞于殷重火的大殺器!
而小皙眉頭緊鎖,低聲喃喃忽然落下淚來。
“這一招……他怎么會……”
風沙來臨時,所有人都捂臉閉眼,可只有她,因為太擔心陸尋歌的安危,定定睜著眼一瞬不眨的盯著臺上,任風沙磨紅雙目,涌出眼淚。
這一招點穴是非常特殊的手法,可以說是重火堂殺手遇險不得已的脫身秘訣,她曾經(jīng)只在那位黑衣師兄身上用過,還因此受了內(nèi)傷。按道理來說,會這門功夫的人少之又少才對。
比試臺上,申正炎雙眼瞪大,些許恐懼地低聲質(zhì)問:“你、你是誰?!”
陸尋歌不回答。
申:“以自損五臟為代價,瞬間凝氣,強行將自身內(nèi)力提升數(shù)倍來封穴,給人致命一擊……對自己夠狠吶,只有殷重火才會修練這種邪功,他是你的什么人?”
陸尋歌淡淡冷哼:“申盟主不需要知道?!?p> 申正炎卻是鄙夷:“可惜你右手受傷,這一招的威力大大下降,控制不了多久。而強行提升功力,你此刻內(nèi)力已近枯竭,只要本盟主沒倒下,你就絕無獲勝的機會!”
“多謝盟主提醒,所以我現(xiàn)在——只能向借您一樣?xùn)|西了。”陸尋歌悠然般的輕笑,單手扣住申正炎右手手腕,打落了手里的長槍。
申正炎運了內(nèi)力沖開穴道,蹲下喘息,嘔出一大口血,轉(zhuǎn)過身,下一幕讓他駭然失色。
對面那個血衣人,在正午的光暈下,傲然挺立,緩緩豎起了滅焰神槍!
申正炎頓時明白:這小子也知道封穴定身控制不了多久,只是用來轄制引開他的注意,趁機撇走武器。
用了一招傷敵傷己的必殺技,竟只是在掩護搶兵器。真舍得,對自己也真夠狠!剛才若再陰狠些,下足了功夫,倒有六成勝算,而現(xiàn)在,怕是連三成也不到。
申正炎越發(fā)不明白,這小子究竟本就愚蠢還是反被聰明誤。
陸尋歌偏過頭,略過場下的人。
敬者、盼者、嗤者、笑者、妄言者、絕望者、不屑者、看熱鬧者不盡其數(shù),眾生百態(tài)皆落眼底。在熙攘人群中,一雙憂郁含情目顯得那么珍貴,明明比誰都要激動,可面上仍是鎮(zhèn)定,腳下不挪一步。
她與自己目光相接,輕輕點頭,示意做得很好。這樣一招荒唐的舉動居然會被她認可,尋歌忽然更有信心。
這不僅是一場新舊交替的盟主之戰(zhàn),更是他身后所有人的命運豪賭。保護她,是出于生死不離的愛意,保護淮安劍派,是出于感恩和心中的俠道,贏下擂臺,是為成百盟眾革新……從來沒有肩負過這么沉重的責任。可他也從未如此開懷。
從今以后,他不再是那個只為夜未央服務(wù)的金烏堂主,更是那個心系武林眾生命運的俠客陸尋歌!
陸尋歌將槍旋了個圈,不禁感嘆,這把滅焰神槍果真趁手。不知當年給這把槍取名的人,是否想到滅焰也滅了自己。
“申正炎,該結(jié)束了?!彼笫謭?zhí)槍,低聲道:“你不是說這一生,最想看的就是蕭家九陽追魂槍法么,那么本世子,就舞給你看!”左手旋轉(zhuǎn),槍桿一震,指向申正炎。
“天意……天意啊……”申正炎深感無力挽回,用最后的力氣強撐站起來,“那么,讓我看看,這傾慕一生的九陽追魂,究竟有多厲害!”說著赤手空拳與陸尋歌打起來。
正陽懸空,乃陽氣最盛之時。盛極而陰,午時是陸尋歌最后的機會,過了午時,一切將難以挽回。
內(nèi)力已然不足,故而最后在用封穴手法時他就暗中運起了九陽心法。
閉關(guān)的日子,就是為了練習(xí)將兩種功法交疊使用,融會貫通。
按九陽追魂心法所示,此時他就在太陰厥陰之境。此境之下,內(nèi)力稀微,如潛龍伏淵,養(yǎng)精蓄銳,九陽心法在借著時機慢慢修養(yǎng)真元重新凝聚內(nèi)力。
內(nèi)力在休養(yǎng)期間不可耗損,表面上就避免不了挨打。雖然搶了長槍,也只是勉力自保和確保不會在休養(yǎng)期間被對方兵器再一次重傷。
狼狽逃亡、白衣和塵,血汗相流,也免不了被人嘲笑,哪怕是贏也并不瀟灑。
申正炎不忘發(fā)表言論企圖誅心:“龜縮鼠竄,這就是白鶴神君所謂的蕭氏九陽追魂槍法?不覺得侮辱了久經(jīng)沙場的戰(zhàn)士,丟盡了蕭氏一門的臉面?原來九陽追魂浪得虛名,也不過如此!蕭氏竟出的一群貪慕名利的懦夫!”
陸尋歌默然,抵死苦撐。
他不是天神,不是白鶴神君,即便有這些名號,也只是凡人陸尋歌。
他的武功,需要自己勤練;他的戰(zhàn)術(shù)需要提前演習(xí);甚至于如今抱頭鼠竄式的逃命閃躲,也只是一個人在末路本能的掙扎和茍活。
四肢冰涼全身發(fā)冷,這是九陽功法中厥陰境的狀態(tài),陽熱沉斂,至陰至寒,內(nèi)力無法釋放。
沙場之上你死我活,哪還會有什么光鮮亮麗的求生之路。申正炎從未參軍到過戰(zhàn)場,可以在臺上高高在上評頭論足,他卻從中親身歷劫般體會到了求生的不易。
世人所言最強最負盛名的九陽追魂,只記得那剛勁瀟灑的槍法,卻忘了渡過劫難最實用最樸素的心法,盡管它看起來非?!捌垺焙蜔o用。
申正炎一出招,陸尋歌就靠著身法的巧勁繞著躲避,令其無法將人擊下臺,氣得對方又開始新一輪嘴炮:“垂死掙扎,落魄收場,放棄擂主之位,一敗涂地離開,淪為整個武林笑柄,永世不入朔月盟,這就是你命定的結(jié)局,不肯接受現(xiàn)實?你可還剩半點還手之力?”
小皙在臺下看著臺上倉惶逃竄的他,就像新劍會陸尋歌在看臺上的她。
耳邊喪聲四起,嘆息不斷,支持者紛紛有些氣餒。
從盟眾之中選出的代表也用手稍微遮了眼不忍再看,太狼狽,也太丟臉??捎秩滩蛔闹搁g余光偷瞄,心懷期冀。人人都深知申正炎的厲害,陸尋歌太年輕,能打平已是奇跡,現(xiàn)在只能祈禱不要輸?shù)锰珣K。
看來她又要出馬了,小皙沉默了許久,終于刷的一下舉手握成拳,揮手大喊:“正陽向午,朔月易主!正陽向午,朔月易主——”
只有天神的勝贏才會光彩愜意,對凡人而言,以弱勝強,每一次都是刀尖起舞,迎著利刃披荊斬棘??烧l說,滿身血泥的不是英雄。
其余人也站起來看熱鬧,盟眾代表們紛紛跟著小皙振臂高呼:“正陽向午,朔月易主——”
“正陽向午,朔月易主——”
聲音響徹廣場傳到了外圍,外圍蔫了神的盟眾也紛紛沸騰,甚至沖了進來,一線守衛(wèi)潰退。但圍墻之內(nèi)皆有各派高手重點把守,仍舊被攔在廣場圍墻外。
雖然進不來,盟眾呼聲卻越來越高,越來越齊整,在整個前門廣場蕩漾回旋。
尹無風覺得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彎腰在小皙耳邊悄聲提醒:“他們寧愿重新易主,都不愿再等著舊盟主革新,申正炎這次是徹底失了人心,看來有人要坐不住了。”
果然,這下盟里的老油條們都坐不住了。慕容灼終于有了懼色,“這申正炎到底行不行?!”
顧醒目光老辣一針見血指出:“不對!陸尋歌在拖延時間!”
西方龍王也馬上神領(lǐng)意會:“表面上他屢屢被揍,實際每次都能在申正炎手底下逃脫,似乎在等著什么?!?p> 上官綠如:“上個時限吧,這么拖下去怕有什么變故?!背绵须s之時,讓人偷換了比之前短一截的香。
慕容灼還是嫌線香太長,揮扇化內(nèi)勁為一股風力直沖香爐,試圖讓其燃得更快些。
小皙聽了尹無風提醒,默不作聲伸指凝了氣欲打散風力,中途被一股迅疾的寒勁搶先阻斷,直向香爐。
她反應(yīng)過來時發(fā)現(xiàn)香柱居然被凍住了!訝異扭頭一看,寒勁的來源竟然是一直坐在軟轎中一言不發(fā)的玄蠡幫主!
她凝神觀望,轎中人面容朦朧不清,不知此人目的,怕被發(fā)現(xiàn)又匆匆偏頭。發(fā)覺對方目光一直鎖在自己身上,又轉(zhuǎn)頭隔著人群遙遙相望,目光穿過紗簾與他虛渺對視,總覺有幾分莫名的熟悉。
此時人多嘈雜,也不便問尹無風關(guān)于玄蠡的信息。
香柱被凍無法往下燃燒,陸尋歌的時間又多了小半柱香。
西方龍王見自家主子突然插手,不明就里,只能見風使舵,順便把人群向前移,叫到離香爐不遠之處。
眼下人多眼雜,不便再次前往香爐了。上官綠如、上官空鳴、顧醒等狠狠瞪了西方龍王一眼。
耳邊呼聲震天動地,陸尋歌腰脊慢慢站直,九陽境界已成,內(nèi)力在復(fù)蘇。
申正炎不忘誅心:“盟里世家盤根錯節(jié),任何一個皆有背景,憑你一介草莽和那一群烏合之眾的草民,也走不了多遠。卑微豎子不識好歹不肯安分守己,卻要高呼什么革新,非要將武林攪得雞飛狗跳,挑起紛爭,這就是你所謂的正義?”
又是這套言論,他們以身份地位定至尊,按頭讓人遵循三六九等,似乎這樣就能將地位保持長久。
是啊,他陸尋歌出身就是個排行最末的卑微庶子,不配繼承家傳,不配上桌吃飯,拼命逃離王府那一套尊卑秩序,不就是渴望在江湖上憑借武藝爭得一個屬于自己的位子!
憑什么,憑什么在此時此刻的擂臺上,還要逼迫他安分認命?!
他終于不甘示弱反唇相譏:“貶損對手就能顯得你高尚嗎?申正炎,你不過是個世家控制的傀儡,供人做事發(fā)聲的旗幟喉舌,孤立無援蠅蟲相隨,難道會比我這個結(jié)朋草莽高貴得多?”
“究竟是誰在放任蛇蟲鼠蟻以權(quán)相逼、仗勢欺人,擠壓武者入盟生存空間,爾等數(shù)載埋雷,一朝引爆竟成了被欺壓者的罪過了?今日種種皆是你們咎由自?。e以為顛倒了黑白就能洗清罪孽!”
申正炎:“你!”
陸尋歌不卑不亢:“我今日站在這里,早就不是一個人了,你打倒了我,打得倒背后成百成千的俠士么?”
耳邊環(huán)繞著數(shù)百武者的呼聲,從外圍傳到內(nèi)場。
“任何行動和思想的萌芽總要有人站在前面,即便出頭者會遍體鱗傷,我有與盟主抗衡的能力,所以我選擇沖鋒,他們留在身后。即便敗了,總會有人接替下去,生生不息!”
外層盟眾被阻攔進不來,便有人沖門闖入,還有人不知哪里找來了梯子攀墻進來。
“記得付掌門同我說過,朔月盟的名字含義中就有輪轉(zhuǎn)更替,生生不息之意,既然申盟主已經(jīng)不能為盟眾著想,為武林謀福,那么,就請你下去!”忍過黑暗,重現(xiàn)黎明,陸尋歌生生抗過了迎面的全力一擊,開始了真正的九陽追魂槍法。
內(nèi)場守衛(wèi)潰敗,局勢失控,只能任由盟眾闖進來抱團圍觀。
至此,申正炎對陸尋歌實施的心理戰(zhàn)術(shù)也全線潰敗,接下來只能老老實實以手底功夫見真章。
由于一只手受傷,陸尋歌并沒能使出完整而漂亮的槍數(shù),甚至有些笨拙滑稽。
在這種體制壓迫下,申正炎與他本來就沒有什么可以堂堂正正公平比試的機會。
朔月盟是武者的舞臺,亦是武者的墳?zāi)埂?p> 陸尋歌難逢敵手的同時也終于做到了不用外部武學(xué),只用屬于蕭家子孫的武功去贏得一個機會,哪怕此刻已是遍體鱗傷。這種刻在血脈里的歸屬感,不斷鼓舞著將近疲乏的身軀重新活絡(luò)起來。
比武環(huán)境和自身狀態(tài)不容樂觀,雙方仍是久違的開懷。
這兩人,一個內(nèi)傷深重,一個肢體殘傷,卻在臺上打得酣暢淋漓。武癡見到了平生最珍視的槍法,并且對手勢均力敵,沒有什么比這更加盡興。青年人憑借著自身武學(xué),一腔孤勇與前輩迎戰(zhàn),舊冠交替新冠,沒有什么比這更加驚惶和欣喜。
最終隨著秋風乍起,陳黃樹葉從枝頭掉落的剎那,申正炎被年輕后生的槍刺中腹部,退到了比武臺邊緣。
枯葉落地,盟主被刺,一切塵埃落定,新盟主誕生!
全場靜默屏息凝視,緊接著,是不可置信的愕然。
沒有以神的姿態(tài)瀟灑利落取勝,審判奚落對手,而是以凡人之軀茍延殘喘,磕磕絆絆加冕為王,為眾人辟出新天地。
申正炎支撐不住連連后退摔下臺,倒地仰天大笑:“痛快!”
“自殷重火死后,好久都沒這么痛快了!”
陸尋歌單手豎起槍,強撐著立定咳嗽幾聲:“申盟主,我避開了你的要害……”
申正炎驚詫:“你為何……要饒我一命……”
盟會的指令是趕盡殺絕,倘若贏的是他申正炎,捫心自問不會手下留情。
陸尋歌身形已然不穩(wěn),輕咳一聲,緩緩提起嘴角:“因為,我同申盟主一樣,也在渴望一個公平的比試啊……”
這就是那小子用了封穴定身后卻沒有直接殺他的原因!
申正炎聽后一愣,先是驚喜,不顧口中嘔著鮮血朗聲而笑,身體笑一下就抽搐一下,血流不止。身體的痛苦比不上內(nèi)心的歡愉,繼而苦笑著搖頭,一副遺憾萬分的樣子,隨后兩手攤開躺著,望著一望無際的蒼穹,服氣地閉上眼睛。
“我、輸了。”
此言一出,場下一片嘩然,眾人皆是不可置信的樣子。
“申盟主認輸了?!”
“活久見,這是申盟主第一次認輸??!”
“他可是與殷重火在九重云峰打成平手,又經(jīng)過了數(shù)年在茗山閉關(guān),功夫比以前更為精進。天吶!陸少俠居然贏了!我不是在做夢吧?!”
而幾位盟眾代表像醉酒、做夢一樣,搖搖擺擺如走在云端不敢相信,與盟眾們抱在一起激動痛哭。這位年輕的少俠,贏了!他們——贏了!盟會革新有望了,武者的將來,有盼頭了!
顧醒幾乎將座椅的手柄捏斷,有些繃不住臉色。知道這位小擂主強,沒想到這么強!已經(jīng)強到超乎想象了!接下來怎么收場瞬間成了一大難題。
西方龍王瞥了眼帳中的幫主,沒見有指示,于是干脆默不作聲,既不跟著鼓掌也不表現(xiàn)惱怒。
尹無風注視良久,緩緩綻開一抹笑:“呵,果然,這才是你真正的實力。”
慕容灼難得都不囂張嘲諷了,收起扇子抵額思索:“這廝這么強,只怕比申正炎更難對付。”
上官空鳴最不樂意,今年新劍會好不容易找到了暴富之道,哪有韭菜只割一茬的,怎么才撈了一次就徹底沒了。急忙求助姐姐:“姐你說句話啊,想想辦法!”
上官綠如亦是煩亂正在氣頭上,凌厲掃了他一眼,啐道:“聒噪!”
臺下驚詫者有之,崇敬者有之,恐懼者有之……各懷心思,卻無一例外地,沒有一人敢上來扶他。
申正炎說的孤月亭亭,居高至寒,亦是如此。此時的他白衣染血,猶如一輪血月,獨居高處又浸染了腥氣,詭異而絢爛,罌粟般的危險,注定無法靠近。
陸尋歌覺得很累,再也沒站穩(wěn),松開了手中長槍向后仰倒摔在臺上。
長槍落地鏗鏘有聲,背后預(yù)期的冰冷強硬沒有到來,反而落入一個柔軟溫暖的懷抱,一雙手從身后環(huán)住了他。
“小皙……”不需要回頭看,便叫出了名字,因她說過會站在身后。他多想叫她的真名,可人多眼雜的情況下依舊只能喚她“小皙”。
“是我?!笔煜剀浀穆曇魝魅攵H,再也撐不住順勢躺靠在她懷里,像那時新劍會,她倒在他懷里一般。雖然是倒下,卻比任何一刻都要放松。
“小皙……”
“別說話,你流了好多血……”耳邊響起她哽咽的聲音。他看不到少女的神情,可總想習(xí)慣性地轉(zhuǎn)身幫她抹淚,抬起手發(fā)現(xiàn)上邊全是血,衣袖也混著血和塵,不得已作罷,忍著劇痛笑起來,一派輕松的模樣:“別哭啊,我們贏了呢……”
“我沒哭……”身后的人一字一頓地堅持道。
“嗯,那就是我聽岔了?!?p>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喜歡強撐,傷成這樣很疼吧……”
“沒辦法啊,你都不心疼我一下,咳咳咳?!?p> 小皙斂了神色,沖臺下喊:“還愣著干什么,沒看見你們新盟主受傷了?”
尹無風上前攙扶,幾位盟眾代表也來幫忙,把陸尋歌扶去偏殿療傷。
小皙突然覺得心肺驟痛,遂停了腳步緩慢跟在后面,捂著心口喘息。
剎那,身子不受控制地倒下。
迷迷糊糊之間,一股冷香拂背而來,有人從后面攬住了她。
頎燁散人
女鵝的發(fā)瘋進度又增加了。 啊啊我怎么還沒寫完啊。應(yīng)該還有兩三章就到血濺朔月了,血濺朔月結(jié)束后盟主戰(zhàn)這一卷就了結(ji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