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nèi)書籍琳瑯滿目,墻上幾乎掛滿了蘭竹水墨圖。小皙這次有時間認真觀察,才發(fā)現(xiàn)蘭竹圖的奇怪之處。這些蘭、竹不管何時都是依偎在一起,且形態(tài)各異,有的畫在石中,有的畫在水上,有的立于狂風,有的又端坐如鐘……仿佛蘭花的每一片葉子都有自己的想法。
畫上只有圖,連字也沒有,她一時看不出什么玄機。
“上次好像就是這里,怎么什么也按不動了?!痹谥熬磔S掉落的地方反復摸索,卻怎么也找不到機關(guān)了。
無奈之下,她的目光又落回蘭竹圖。
冷靜許久,發(fā)現(xiàn)自己所站之處后方正是一幅蘭竹圖,仔細掃過墻上每一幅畫,在其中一幅突然停頓,發(fā)現(xiàn)與自己身后這幅畫正好呈左右翻轉(zhuǎn)姿態(tài)!
“難道是它?”
小皙走過去四處摸索按了下,沒反應。
有些迷惑和失落,又只能再細想。
兩邊的圖各有左右或上下顛倒,且每幅都能隨機對應,宛如一個旋轉(zhuǎn)的太極圖那樣黑白倒轉(zhuǎn)又和諧地對應著。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自己之前站的地方又與此處圖成左右翻轉(zhuǎn)姿態(tài),半信半疑地按住此處,又取了石子彈出打到對面相同位置的磚塊。
對面那個磚塊自動移開一個口子,突然射出幾枚銀針,小皙側(cè)身躲了,有幾根較粗的被她拔出天痕劍快速削斷??吹嚼锩姘悼谟袞|西,正想走近用天痕去撥弄一下,有一只爬蟲迅速爬上來,速度之快,她都來不及撤回。小皙感覺手指像被刺了一下,才知被咬了一口。
這只東西居然可以躲過天痕的利刃?難道是特殊煉制的蠱蟲?
她頭皮發(fā)麻,察看發(fā)現(xiàn)傷口只有微毫,只見蠱蟲吸了血,又仰倒在入口翻翻肚皮,翹著腳亂動。
小皙覺得一陣機靈,渾身起雞皮疙瘩,不敢動不敢動,只能運氣筑起屏障,以防它再跳過來。
不一會兒,蟲子又翻身爬回暗口。
啪嗒!一堆東西從暗口滑出來。
看起來像是一堆書信,有燒焦的痕跡。小皙翻開看,奈何年代久遠,且被燒過,都是只言片語的紙片,看不懂里面到底寫的什么。
花了點時間,經(jīng)過簡單拼湊,發(fā)現(xiàn)書信基本只有兩種字跡,應該只是兩人在互相通信。
從只言片語中看到了“重火兄”和“無痕弟”等稱呼,除此之外還有不明所以的“通道、回鄉(xiāng)、合謀”等字句。
勉強能判斷筆力瀟灑遒勁的是殷重火寫的信,而清秀文雅的則是尹無痕。
小皙有點意外,萬萬沒想到這兩人會如此相熟。
雖然書信毀損得嚴重,但居然有一份折疊起來的紙是完好的,應該是用了特殊的手法制作。她打開,不由大吃一驚,上面畫著兩枚鐵指環(huán)的紋樣圖紙,還寫明了材質(zhì)以昆山寒鐵為內(nèi)芯,黃銅為皮。
圖紙下有一塊金令牌,墜著金黃色流蘇。拿起令牌察看,上面用篆書刻著“受命于天,既壽永昌。日月同明,萬古流芳。”
她隱隱有些不安,翻看背面,是一幅巫女祭祀圖,還參雜著一些特殊的圖紋。小皙很快認出了其中的圖紋,那是她身上鐵指環(huán)的紋樣!
展開圖紙與令牌背面的圖紋對照,簡直一模一樣。又從懷中取出鐵指環(huán)對照,上面的圖案也絲毫不差,不過只有一半,想來剩下一半在另一枚指環(huán)上。
“怎會這樣,這是……皇室圖紋……”
這些圖紋和文字都太過中土化,不像是異域之物。她漸漸才肯確定:“這不是塔木多族的遺物,是赤國皇族的遺物!”
據(jù)蘇院長所言,塔木多族與赤國來往深切,夜未央應該是塔木多族遺民,而竹葉齋是赤國遺民,這也就能明白為何竹葉齋會不同意發(fā)兵臨墨峰了。
可是這鐵指環(huán)的皇室圖紋……難道說傳言是真的?找到了指環(huán),就能知道所謂的寶庫?
“不對。”她快速思索著:“有哪里不對。”
夜未央很早就集齊了這兩枚,卻一直不見行動。而且這鐵指環(huán)有設計的圖紙,應該不是古文物,顯然另有用處,只是她暫時想不出來。
“通道、回鄉(xiāng)……”得找個時間再問問蘇院長有沒有類似的傳說。欸,赤國的東西總是神神秘秘的。
想不明白,只能把東西都收好,揣懷里帶走,正待起身,蟲子慢慢從暗口探頭出來。
小皙嚇了一跳,快速退后兩步,蟲子完全從暗口爬出來。
她走哪里,蟲子就爬到哪里。繞了一圈,蟲子還是隔著幾步跟著她,似乎是在躊躇什么,沒敢上前。
小皙垂頭思索,忽然意識到自己身上有一股極淡的藥味,是陸尋歌送的那個防蟲的小藥包。
但很快又意識到藥包只能對付一般蟲類,眼前這只可不一般。
她走一陣,蟲子就爬一陣。她走,蟲走。她停,蟲停。
小皙已經(jīng)滿頭冷汗,就差給蟲子跪下了,雙手合十對蟲蟲禱告:“求求你了求求你了,走走走,別跟著我好嗎……”
不自覺摸到懷中那份圖紙和令牌,難道是這些東西的原因?它在守護這些秘密?
反正也被咬了……
她嘆氣又害怕,四處翻找下發(fā)現(xiàn)有個小盒子,只好讓蟲子爬盒里,鎖上,連同蟲子一同帶走。
幸好蟲子還算聽話,她舒了口氣。覺得自己終于幸運了一回。
等到申時,趁交班時,后門的人向前門集合的一小會兒功夫,她迅速從后門出來,再匆匆跟上去,假裝成即將下班的守衛(wèi)跟著隊伍離開。
……
葉錚下午在灑掃之余時不時瞄向隱竹居,沒看到有什么動靜。他有些迷惑了:那小妞到底行不行?早答應他不就好了,一群雜魚,初級攝魂曲就能搞定了。
肩頭被人拿掃帚棍輕拍了一下,回頭看到綠衣少女悠哉悠哉拿著掃帚沖他嘿嘿一笑。
未言先笑者,有陰謀詭計!
葉錚謹慎出聲:“怎么?自己完成了?”
小皙仍是笑瞇瞇,更滲人了,他縮了縮脖子。見她取出一個金屬盒子,“怕蟲子么?”
接著放在地上,拉著葉錚退后數(shù)步,然后取小石子彈開盒蓋,一只五彩斑斕的黑色殼蟲慢慢悠悠爬出來。
葉錚遠遠瞥了一眼:“劇毒?!?p> 小皙:“……”心肺驟停,有點懷疑自己耳朵,“你認真的?”
“曲族人不騙人,當然是認真的。”
她呆滯許久,顫聲問:“能解嗎?”
葉錚看她緊張兮兮的樣子,忍不住掩唇輕笑,坦白道:“本來很想騙你,坑你一把,但曲氏族訓不可違。老實說,你沒中毒。”
小皙恨不得掄起拳頭對準他,“那你又說它劇毒?!”
“你要是中了毒早就倒在書房了,哪還能這么賣力的跟我講話。”
“可它咬了我??!”
葉錚不以為然:“咬一口很正常了,只有感知到危險才會放毒。這種都是馴養(yǎng)的蟲子,會認主的,它應該是把你誤認成主人了。”
“原來如此?!彼捯粑绰?,蟲子又慢慢悠悠湊過來。
葉錚有些無奈:“欸,你什么時候才答應做交易啊,老這么問問題薅我羊毛也太不厚道了?!?p> “啊啊啊它又朝我爬過來了!”小皙嚇得丟了掃帚,欲哭無淚四處跑,恨不得一蹦三尺高。
葉錚看她跑得頗為狼狽,覺得有些好笑:“一只蠱蟲而已,你剛才那股揍我的狠勁哪去了?”
她嚇得真的躍到了屋頂。
葉錚在底下幸災樂禍:“喂——要不要求我收了它,這樣我的任務就完成啦——”
小皙只想沖他翻白眼:“你做夢,我就不!想完成交易?我偏不求你!”
葉錚在底下攤開雙手,“那就別怪我咯——”然后他用竹葉抵在唇邊吹了段短暫的曲子,蟲子立馬加快了爬速從房柱往上爬向小皙。小皙嚇得又跳下來,那蟲子也折返往下爬。
葉錚停了樂聲,蟲子也慢了速度,然后乖乖爬回盒子里。
小皙愣愣地撿起盒子,有些意外:“你會御蠱?”
葉錚收了竹葉,“不久前跟一位前輩學的?!?p> “誰呀?”她有些好奇。
“你猜猜咯?!比~錚笑著將掃帚拾起,瀟灑地轉(zhuǎn)身——去掃地了。
“什么叫我猜猜啊,我認識嗎?”小皙在后面追問,但他仍是沒停步,看來是不想回答了。
……
小皙又抽了時間與蘇院長相邀竹林圍爐煮茶。先前同邀了四院長老,只是幾位似乎猜到她要聊什么,紛紛推辭了,最后來的只有蘇長老。
取小茶爐煮沸,利用炭熱烤上栗子,花生、桂圓、紅棗、年糕、糍粑、橘子、柿子等吃食。
小皙給對面倒上熱茶:“蘇院長,上次您講到赤國遺民尚留大煊,可再怎么說,赤國已滅,遺民們不能融入大煊一起生活么?”
蘇院長其實已經(jīng)猜到她會聊起赤國的事,雖說無奈,但又忍不住與她細說:“說是滅了,不如說是——消失了?!?p> “此話怎講?”她一邊給年糕翻了面。
蘇院長輕抿熱茶,“赤國滅亡,國都焚毀,城外煙火燎天,城內(nèi)卻沒有太大的燒毀痕跡,也找不到一具骸骨。莫說人,連動物骸骨都不見,十分詭異。”
那還真是很詭異了,要么就是有仙力,要么根本就是座空城。
小皙又給老師斟茶,“我想起來,塔木多族建立的東戎是不是也效仿赤國設立了國師一職?”
蘇院長點頭,接過茶飲,“東戎滅國,殷國師一行人也是以火焚屋,進而失蹤。所以,誰也不知道,赤國人究竟是滅亡還是去了何處?!?p> “這些怕只有那群消失的赤國人知道?!毙○X得越來越離譜了,沒想到蘇院長還給她講了更離譜的。
“傳說,只有找到赤國皇族,才能開啟赤國和塔木多子民的重生之門,所以這些舊部和遺民才一直沒有放棄復國?!?p> 小皙:“???”緩了緩,才慢騰騰道:“這……也太玄了吧?!?p> 蘇院長:“可知宋炎星為何人?”
“赤國太子啊,這個我還是記得的?!?p> 蘇院長起身,從附近摘了一片竹葉示意:“滅國后,赤國太子躲入民間,化名尹無痕,加入竹葉齋,并任齋主?!?p> 小皙既驚訝又覺得合理:“尹無痕竟是赤國皇族,那他能打開所謂的重生之門嗎?”
如果尹無痕是皇族的話,也就不難理解為何書房會藏有皇家令牌了。只是那兩份戒指的真正作用……可能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可是……”她斟酌著字句,小聲道:“尹前輩已經(jīng)故去了啊?!?p> 蘇院長難得搖頭,慢慢入座?!耙鼰o痕之死,并沒有斷絕那些舊部的念頭,因為他還有個女兒,且正因尹無晴是女子,更具天地靈性,他們才會如此狂熱尋找和等待?!?p> 小皙又反駁:“尹無晴不也是生死未卜嗎?”
蘇院長又搖頭:“族中有善卜者,據(jù)卦象顯示尹姑娘尚在人世,并且即將歸來。”
“哇……”有朝一日,她倒是想見見那位傳說中的赤國公主有何神通。
“老夫是挺習慣在大煊生活的?!碧K院長飲著茶感慨萬千:“說起來,如果不是中土曾經(jīng)對赤國趕盡殺絕,塔木多族也不會如此瘋狂反撲,甚至不惜一切煉造兵神?!?p> 小皙正在剝著花生,聽到這個詞擰了擰眉,“兵神?”
蘇:“兵神傳說是赤國高層流傳下來的秘術(shù),滅亡后塔木多族得到秘方瘋狂煉造兵神反殺中土。但是兵神雖強卻不好控制,容易自相殘殺,所以大煊才能齊聚人心,以凡人之軀勝兵神,打破塔木多族不敗神話?!?p> 她對此持有懷疑和困惑:“兵神……還是人嗎?”
蘇院長幽幽看來,說了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話?!盎钊顺刹涣松瘢廊艘搽y成神。所以,是人死后成神?!?p> 她暗暗吃驚,那不就是拿活人來做試驗鍛造成殺器嗎,這樣不敬畏生命真的符合天道嗎?一向跟隨赤國順天應道的塔木多族怎會變得如此瘋狂……
“聽過‘一劍斬盡百千魔,九州并野稱王卅’么?”蘇院長給自己剝了個橘子,“這句話形容的是東戎國的太子——卅魔劍主,他是塔木多族煉造的最成功的兵神,以一敵百,劍斬百人而不疲累,堪稱人間修羅,打下塔木多不敗神話的根基。只是后來在一場戰(zhàn)役中不知所蹤,東戎覆滅后更是杳無音訊?!?p> 塔木多擁有再厲害的兵神到后來也是被大煊的凡人打敗呀。小皙五味雜陳,忽然想起百草藥堂,段英郎的父親研究的便是兵神秘方么,那也難怪會被爭搶了。
蘇院長掰開橘子瓣,在桌上擺了三份,一一說道:“赤國遺民實際上包括了赤國本族、曲氏族人、塔木多族這幾類?!?p> 小皙掃過那些橘子瓣默默記著,他又繼續(xù)補充:“而赤國秘術(shù)實際早已與大煊糅合,包括一些毒術(shù)、音律術(shù)、神兵,以及塔木多族的兵神,最早皆是從赤國而來。不然僅憑一個以武為尊的游牧蠻子,如何拿下這大半疆土。塔木多逐鹿中土,建立東戎國后根本不曉治理之法?!?p> 這個道理小皙還是懂的?!安欢次诽斓刂?、人間之情,掌握再先進的技術(shù)到頭也是轟轟烈烈的一敗涂地?!?p> 蘇:“大煊目前雖腐臭遍地,但起家立國,均是與民共計,比東戎更具草民擁戴。若當前那位通透些,以民為重,懲貪罰污,好好肅清,倒不一定會如此沒落?!?p> 小皙知道指的是蕭弈。
“可他勢弱,大權(quán)旁落,有如蚍蜉撼樹,又該如何?”
蘇院長沉吟不語,重新續(xù)茶后,吐出兩個字?!皞??!?p> “什么意思?”小皙聽不懂。
蘇院長斟酌許久,才決心講出來:“需要一個能擁護他且能傷官的勢力。”
那就是朔月盟了。
小皙不說話,雙手默默捧著熱茶思考著。蘇院長講的太多,她并不能很好的消化,以至于回去后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