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嫦把布包放在凳子上拆開,“不是,這禮物娘早早便準備好了。你的生辰早過了,是五月初八。那時候你與陸少俠都在外邊,你爹和我又不敢寫信給你,怕暴露。這不,等到今天,才能把禮物送到你手上?!?p> 小皙小心翼翼捧著衣裙,眼中淚花閃爍:“爹……娘……是女兒不好,一直在外邊,也沒能及時向你們報平安?!?p> “既然兒女選擇了外出闖蕩,我們做父母的自然也要放寬心。今天是個好日子,莫再說喪氣話,娘給你做的衣服可還中意?”
布料軟硬恰好,捧在手里很舒適,想來是偏中上等的布料。衣裳攤開,一抹淡紅色映入眼簾,是民間女子常見的長裙款式,不同的是衣襟袖口處均繡著銀色暗紋。
他們避世多年,能在與鬧市隔絕的生活中找到好布料和絲線實在不容易,這衣服想必是娘親費盡心力一針一線悉心揣摩縫制的。
想到此,小皙舉起衣服,極度浮夸地瞪著銅鈴大眼驚嘆:“天吶——世間竟有如此美麗的衣物!娘你不要騙我,這是哪位仙女下凡織的吧!”笑著晾開衣服在幾人周圍晃圈圈,淚珠卻撲簌簌地滾落,“看!太漂亮了,太漂亮了!”
洛云嫦被小皙夸張滑稽的贊美逗得咯咯直笑,愛憐地抓住她坐下來,輕柔地拂去淚珠,又嗔又怨:“你呀~總是先想著哄人開心,到底喜不喜歡嘛!”
小皙吐吐舌,這才停下動作好好觀察起衣裳來,表情夸張,心情卻毫不夸張。
這次死而復生,像是將以往欠缺的東西,一點一點補回來。自失憶醒來得知身世,從不敢奢求再次得到長輩的疼愛,只能裝作沒心沒肺不在意。不曾想,世上真的還有人在不為人知的一隅等她盼她愛她,好似在外經(jīng)受的風霜雨雪都被融化掉。
她終于發(fā)自內(nèi)心認真道:“我喜歡,很喜歡很喜歡,謝謝娘?!?p> “愣著干什么,快去試一下!待會,娘給你梳妝打扮?!甭逶奇陷p推她,牽住手帶她走進臥室。
人已進屋,陸尋歌仍是盯著屋子顧自出神,不知在思慮什么。
顏夫子小聲拘謹?shù)負踝∫暰€:“陸少俠?”
陸尋歌收回目光,轉眸淡淡看向他:“何事?”
“老夫看到,你似乎在透過她們看到另一種東西?!?p> “是,那是我曾經(jīng)短暫擁有而又永遠失去的東西。她如今能失而復得,我替她高興。”
陸尋歌低眉感慨沒多久,又想到了什么,抬頭道:“今日多謝顏伯父?!?p> 顏夫子疑惑道:“謝從何來?”
“多謝您沒有在小皙面前揭穿我的身份?!?p> 顏夫子緩緩續(xù)了杯茶,“蕭世子,請——”
陸尋歌聽了稱呼有些不自在:“伯父不必拘謹。我自來與長輩關系疏淺,不會說什么孝敬的話,現(xiàn)下對您沒有偏見?!?p> “蕭世子非仗勢欺人之流,老夫又豈是那只重言語奉承之人。為何要瞞她呢?”
陸尋歌并沒回答,默然一瞬,說起另一件事。“臨墨峰之謎未解,我雖不明白其中緣由,但她是殷重火在臨墨峰以命相護的人,如今是解開夜未央與朔月盟矛盾的關鍵,武林的安寧,需要她!”
“蕭世子這番話老夫聽得不甚明白,可否說得再具體些?”
“伯父,我……”
陸尋歌一撩衣擺,單膝下跪,向他拱手行禮?!罢埐冈试S小皙重入江湖!”
顏夫子本欲急忙扶人起來,又被突如其來的請求驚訝,“原來今日并不是送她回來……”愣了一會,坐回去訥訥道:“為何?”
陸尋歌言簡意賅:“臨墨峰唯一的知情人?!闭f到這他有些心虛,因這個理由太假。但只有跟著她,才能知道幕后之人意欲何為,也才能通過她釣出師父的下落。
果然,顏夫子對這個理由不會信服,嚴詞拒絕:“我聽娘子說夜未央尚存于世,葛天雄、雪無影更是好端端的活著!蕭世子要求真相,有的是辦法!離兒好不容易在那場戰(zhàn)役撿回一條命,既然已經(jīng)失憶,前塵往事又何必牽扯到她。放過她吧蕭世子?!?p> 陸尋歌亦是憂嘆,“伯父還是不明白,陌離從被打下山崖死而復生到鐵指環(huán)隨身再到重入江湖,就注定成為一枚魚餌,朔月盟勢力紛雜,一番追根究底,遲早會查到這里。”
“蕭世子,老夫求你,勸她離開夜未央,只要遠離江湖,外界所有事物均與我們無關。好好一個女孩子,天天混跡在刀光血影中像什么話,她就該在家備受呵護、相夫教子,莫要拋頭露面?!?p> 許是隱世的日子過久了,顏夫子始終沉浸在安逸躲藏的夢幻里,陸尋歌兀自站起身。
“伯父,小皙天資聰穎,也是習武之材,若非讀書甚少,以她的心思和勇氣,定能有所作為。我看得出她未來可期,這浩浩江湖更適合她成長。雖然現(xiàn)下未恢復全部實力,顯得愚笨懦弱,但就此將她藏匿于山林,豈不等同折斷羽翼?她骨子里那么驕傲不肯服輸,怎會甘心退隱?!?p> 顏夫子是個讀死書的秀才,偏安一隅太久,對外界的狀況仍是不愿知悉,只是掩耳盜鈴般一板一眼地否決,“她再聰穎再根骨奇佳,也終究是個女兒家,一個女孩子不斷在外拋頭露面,舞刀弄劍,有失體統(tǒng)!敢問世子,如此執(zhí)著讓小皙重現(xiàn)于各大派眼前,真的沒有窩藏私心?!”
計劃突然被點破,陸尋歌仿佛被針刺中心口般,眉目霎時凌厲幾分,慢慢斂去敬意,鋒芒畢露。
“伯父,會飛翔的雛鷹,從來不分雌雄,因為它們都屬于蒼穹。浩蕩青冥,才是它們放肆遨游、施展身手的地方,俯瞰萬物,乘風而上,才是它們該有的姿態(tài)?!?p> “千尋自小浪跡江湖,不懂何為世俗體統(tǒng),只知英雄莫問出處。陌離身負易容奇功不說,敢上擂臺逐雌雄,流血勇奪英雄帖,敢在背負罵名之后仍涉入江湖查舊案,而非明哲保身默默退隱,便知她心中另有丘壑。夜未央是陌離的歸宿,留在江湖亦是她的選擇?!?p> 顏夫子有些動容,卻終是搖頭嘆氣?!笆捠雷有挠泻陥D,只是離兒福薄,恕難與之同行。這個禮老夫終究受不起,還是請快些起身,莫要削了顏家的福壽?!?p> 陸尋歌心知多說無益,便對坐一旁默然不語。屋子里氣氛一時尷尬不已。
而另一邊。
青絲散落,看著鏡中愁容滿面的自己,小皙斟酌著開口:“娘,你知不知道東方奕的真實身份。”
后邊人梳頭的動作一頓,“怎么突然問起這個來?”
小皙拿起桌上的木簪把玩,語聲淡淡,“當年先帝暴斃后,皇宮內(nèi)亂,云霞殿的人托你保護小太子蕭弈。為躲避亂黨追殺,蕭弈便改名換姓,入住民間。”
洛云嫦:“你終究還是知道了。”
“我們不是有意要瞞你的,阿奕雖貴為太子,但六年前既無實權也無錢財,自身難保,實在無法……”
“娘,我并非怨恨他那日失約沒來相救,命運的希望不能都壓在別人身上,我難過的只是他騙了我……”
各種方式上的騙,數(shù)不清次數(shù)的騙。
“欺騙并非本意,阿奕自是有苦衷的,不然,怎會在你進了夜未央之后,也想方設法去夜未央尋你。”
“他真是為了尋我才進的夜未央嗎?”手上運了力,簪子咔嚓一聲,生生被折斷,小皙冷語反問,差點就想把心中所想吐露。
還是,僅以找人為借口,完成一些見不得光的秘密。
洛云嫦倒是深信不疑?!澳氵@孩子,難道不是嗎?你們從小玩到大,猶如親兄妹,六年前他錯過了救你的時間,難免心生愧疚??杉幢闶翘熳右灿腥f般難處,他也已經(jīng)盡力,你就不要再責怪他了。你看,這不是平安地把你重新帶回娘的身邊了?”
這個理由,好像也沒啥紕漏,按理說,小皙應該很感動,但并沒有,她不相信。換做青梅竹馬的奕哥哥她相信,可換做是大煊天子的蕭弈,她不相信。
一個為了恢復身份肯失約放棄去奴隸市場救人的人,怎會只因愧疚便急著以身犯險只為尋人,而且為何偏偏在她蘇醒之后才遲遲出現(xiàn),還為救她暴露身份,因小失大,不符合邏輯。除非,夜未央還有他得以償失的秘密。
可這么一想,不就把幼時的奕哥哥想象成一個為了利益不擇手段的人?那個一起與她長大、奉如親兄長的人……
她有些迷惘,一時間呆在原地,一會兒又緩緩笑出聲來:“娘親說的極是,是我多心了……”話音未落,一滴淚悄然滾落。
“怎么了?”洛云嫦從鏡中看到了異常,低下頭來溫柔問道。
“是我多心了?!背吸S的鏡中倒映出一張淚眼婆娑的面容。她喃喃重復著這句話,手僵硬地撫上臉頰,不可置信地觸摸著再次滾落的淚珠,而后又低頭大力用袖擦去。
該相信的……該相信的……
什么“無人愛憐,至親無緣?!笔裁础鞍肟照鄢?,注定壽夭。”通通見鬼去吧!我顏陌離雖是陌上離離草,卻不是那聽之任之的人!她不停給自己洗腦。
即便面上一派春風,腦海里殘存的記憶也在時刻告訴她,顏陌離的前半生都處于流離與被拋棄中。因為饑荒暴亂不停地跟著家人流離失所,好不容易穩(wěn)定,卻被親如兄長的人放棄、被珍重如家的門派拋棄、被全江湖唾棄……
現(xiàn)在不一樣了……回過頭來發(fā)現(xiàn)她并沒有被任何人放棄,應該感到開心才是。
盯著鏡中忙活的纖弱身影,失神喃喃道:“娘,我們不會再分開了吧……”
洛云嫦給她梳好了發(fā)髻,手指從臺上一一探過,挑選著配飾。“我看啊,等你這次的事情結束,就回家跟爹娘一起,莫要跟那些江湖人打交道了。一想到你不在身邊,我這心里總是不安?!?p> “娘……”小皙微垂下頭,低聲喃喃:“對不起……”
她怎么能保證回來呢,還有那么多疑點縈繞心頭,還有那么多牽掛的人和事。
鏡中倒映著兩個少女的臉,洛云嫦顯得比她更為年青。小皙怔怔盯著鏡中人,好似又比上次見時幼態(tài),不知她尚有幾年光景,心頭酸澀,啞聲道:“女兒給你梳個頭吧……”
洛云嫦從鏡中洞悉一切,柔聲答應:“好~”
兩人換了位置。洛云嫦拆了發(fā)髻,臉蛋稚氣,眼神卻老成?!笆窃趽哪锏亩久??”
小皙拿著木梳將她過腰的長發(fā)一綹綹梳順,“止齡丹真的無解么……”
“無解。就算真有解百毒的藥,也早已來不及了。不必擔心,也不必為此費心,這都是娘的選擇。下次回來,娘給你一樣東西?!?p> “是什么?”
洛云嫦神色灰暗,默了一瞬,雙唇囁嚅著似有話吐露,卻又閉目抿唇,搖頭道:“下次回來就知道了?!?p> ……
腳步聲由遠及近,有兩名女子緩步而出。
陸尋歌倒茶的手一滯,一時恍了神。
前頭的是洛云嫦,緊隨其后的女子,衣服不是上等的,玉色小襖、一襲淡紅色長裙,梳的是民間女子的普通發(fā)髻。造型可以說是荊釵布裙,樸素無奇,奇的是她會以這副民間女子的面貌出現(xiàn)。
柔和恬淡、歲月靜好,如山間野花,不起眼卻活力滿滿。
她笑的很隨性,提著裙子轉圈圈,像個孩子般將歡喜一清二楚地寫在臉上。
因為殺手氣質偏陰沉內(nèi)斂,小皙對外不笑時有些清冷,這身暖色裝束把她的江湖氣斂去不少,即便不笑也顯得溫柔許多。似白而微紅的衣裙外罩著淺竹綠輕紗,好似那萬里晴陽下碧波,海天霞色上輕羅。
陸尋歌凝視許久,陷入沉思。從來不知道,小皙也可以穿著平民的布裙,像平常女孩那樣過著屬于山間花草般平靜自然的生活。
從民間而來,到民間而去,不需借助任何人的名頭,堂堂正正地僅以顏陌離的名字和這副面貌出現(xiàn)在世人眼前。
這個想法如落雷剎那炸開,震徹心神。那一刻,讓她重入江湖的想法被狠狠地動搖了。
像是在驗證他的猶豫不決,顏夫子搶先出聲道:“這才是陌離該有的樣子。陸少俠,你說是么?”
陸尋歌并不直接發(fā)表意見,只是望著小皙道:“她覺得好,便好?!?p> 一群人在屋子里說著話,其樂融融。
————
夜晚,陸尋歌拎了一壇酒,獨自坐在屋頂盯著漫天星辰失神。
內(nèi)心從來都沒有這么亂過。
明明讓她進入江湖是無比正確的選擇,卻偏偏還是不舍,偏偏這幾分的不舍在動搖他好幾年的計劃。
看著頂上象征團圓的白月,自嘲溢上嘴角,自顧自嗤笑,舉起壇子仰頭猛灌了一口。
王府的人該入睡了罷。這個家,有沒有自己,都一個樣,從來便是如此。
冷酒入喉,火辣的滋味侵入口鼻,似乎也緩解不了內(nèi)心的苦悶,正欲再喝,腳下忽然有一陣響動,陸尋歌向下瞥了眼,稍彎腰伸手把人撈上來。
“你怎么上來了?!?p> “睡不著?!毙○樦牧Φ琅郎蟻碜脚赃?。
“是今日團聚太興奮了么?”
“今日團聚是興奮,只是想到前路就有些不興奮了,甚至有些悲觀。”小皙話雖灰心,臉上卻是勉強掛著笑,伸手抄起酒壇學著他的樣子自以為豁達瀟灑地仰頭猛灌,剛喝了一口,手腕就被他抓住,酒壇子也被順勢拿下。
“這是烈酒,你喝多要醉的。”
“醉了就更好了?!毙○灰詾橐?,拿起又想喝。
秋鳳閣的邀請,曲萬徑一掌差點沒命;花船獲救,還中了颯克卓的計;夜闖天機堂碰到神秘黑衣人;尹無風解圍,卻被逼進竹葉齋、半夜歌聲,卷進陳年舊案、本想救人,卻得知竹馬的真實身份……
這些日子受到的打擊太多了,沒有一樣是她能選擇掌控的,糟糕透了。
這酒滋味是真不咋樣,悶悶放下酒壇?!拔沂遣皇呛鼙堪 彼χ?,胡亂揉著鬢后的頭發(fā)半開玩笑自嘲。
陸尋歌本想調侃一番,看著眼前的姑娘雖然極力維持著笑容,眼角卻已是亮晶晶的閃著淚花。他斂了笑容,極為認真道:“你怎么會笨呢?浮花寨那次不是做得很好嗎?”
“謝謝你……”安慰我。小皙心存感恩,報之一笑,又偏過頭望著天邊,只見薄云翻涌,像水面的浮花浪蕊。
“浮花寨那次,并不是我的功勞。是顧姑娘和寨民們善良,還有你和李傳刀他們的幫忙,只靠我一個人,根本不可能?!贝诡^低笑一聲,狀若隨意地搓著腰帶垂下的穗子?!拔疫@點小聰明,只能用在浮花寨這種小地方,面對朔月盟各大派的高手,根本就不值一提。我一個人,一點把握也沒有,一個訂親儀式就把自己送進了竹葉齋,哈哈,未來能走到哪一步,我真的沒有底。”說著,眼淚已經(jīng)充盈眼眶,她張大眼,努力眨眼企圖將這懦弱的一面逼回去,甚至已經(jīng)不敢抬頭了。
陸尋歌凝視著她。
“你說得對,浮花寨不是你的功勞,是大家努力配合的結果。”
怕一說話就是哭腔,她只得悶聲應著,表示贊同。
“可是,是你的計劃,讓他們每個人都有了好歸宿。換一個人,浮花寨的事情當然也能解決,就如我那時一人闖寨,自然可以立刻威脅她們放人??赡菢樱櫣媚锊粫懈倪^自新的機會、真寨主不會想到下山帶領寨民發(fā)家致富、下山的棧道不會被重視修好、寨民依舊只能拘束在山上過活……”
尋歌的話讓小皙想起浮花寨中人人較為圓滿的結局,苦澀的心情才微微轉好些。
尋歌繼續(xù)說道:“武力當然可以快速解決一切,但那樣太過冰冷。而你,會悲憫地關懷她們每一個人,用最大的愛和善意去引導,而不是以一個正義者的姿態(tài)去拯救,昭顯一下自己的正義就完了,你能站在各方角度與人共情,為他們著想后路。小皙,在這方面你一點也不差?!?p> 小皙怔了一會兒,喃喃道:“是么……”
“是。”尋歌說話利落干脆,沒有半點雜音。一個字,鏗鏘有力,一錘定音,將她混亂不安的心情穩(wěn)定下來。
臉被雙手捧起,熱度在臉上蔓延,眼淚汪汪流了滿臉,這副脆弱又狼狽的樣子突然被直視,她有些慌亂,欲掰開陸尋歌的手,閃躲地別過臉去。
“不用躲?!?p> 陸尋歌靜靜看了好一會兒,伸手將她剛才揉亂的發(fā)絲理順。
“我見過你很多次哭的樣子。撒潑的、耍賴的、委屈的、難過的……我從來不知道,有人哭起來這么丑……”
“你!”小皙哭著哭著又怒了,握拳作勢要打人。
“卻仿佛有魔力般,讓人跟著她一起沉淪……”
拳頭硬生生在尋歌面前停了下來,小皙怔住了。他也愣了一下,手情不自禁地合攏,將伸在面前的小拳頭整個包住,目光灼灼盯著眼前人,心頭似有千萬種情緒一擁而上。她的眼淚撲簌簌地落下,每一滴都恰好實打實地打在他的心尖上,不由得跟著一起蜷縮、顫抖。
他想抱一抱她,可是又覺太過親密不合禮數(shù)。
以往的那些肢體動作,再也無法恣意坦然地順手做起,就像有什么漸漸要沖破過往,一去不復返,形成了一種新的制約??伤麉s不覺得那是枷鎖,反而是一種酸甜交織又小心翼翼的復雜心情。
小皙的手被包著,暖意襲至全身,連耳朵都熱了起來,她張了張嘴,好似要說什么。
說什么呢,合適嗎?能說嗎?連她自己也不確定的感情,真的需要宣之于口嗎?
兩人對視許久,卻都不說話,靜靜等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