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了揉眼,事實告訴她是的。
陸尋歌換了一身黑色便衣,寬帶窄袖。將長發(fā)高高束起,儼然一個江湖人,他此時手執(zhí)黑子,像是在思索著什么,風(fēng)輕輕吹起他額前的劉海,赤色的發(fā)帶落在肩上,更看到一雙明亮沉穩(wěn)的眼睛,如玄夜里的星斗,靜得讓人安心。她從未見過這樣風(fēng)雅沉穩(wěn)的陸尋歌。
而東方奕也褪掉了丑陋的大斗篷,著月白色長衫,扎著一束頭發(fā)連同松散的長發(fā)披在背后,鬢邊分別留出兩縷長發(fā),顯得慵懶和秀氣了幾分。戴著金面具,一手執(zhí)白子,一手拿著白玉扇子輕轉(zhuǎn)把玩,在悠閑等待著對手落子。
紫藤蘿花架下,兩人盤膝而坐。
這才知道什么叫如詩如畫啊~
她盯了很久……
見還沒分出勝負(fù),只好下去看他們。
就在離他們約一丈遠(yuǎn)時,陸尋歌忽然開口:“西北角左面桌,懸絲青花藍(lán)紋的盤子,不用謝,別噎著。”
說完,不動聲色落下一子,語氣十分平常。
東方奕耍著扇子輕抵下巴忽地一笑:“小皙,你若是不喜歡,可以去鄰桌挑。”
她仿佛受到了天庭般的待遇,看他們下得正“嗨”,就撒腿跑到東方奕所說的桌子上看了一眼,不由得驚嘆。
“……好多吃的……”
茶餅、玉露膏、奶酥、油茶、水晶蝦餃……數(shù)不清的各式早點,都是沒吃過的。猛抓了幾樣,又跑到西北角左面桌,不禁啞然。
桌上很簡單,只有一杯清茶,一個碟。碟里裝的是……
她第一次來康平城最愛吃城北的煎餅果子。
煎餅果子很便宜,這客棧是不會供給的……應(yīng)該是出去找的。
這邊,是城東。
陸尋歌背著她,依舊淡定的下棋。回頭望著他的背影,心下忽然有點酸澀。抓了煎餅果子塞在嘴里,那幾天他把她一人留在客棧的怨氣,瞬間變成了青煙化在了天際。
不一會兒,東方奕和陸尋歌雙雙抬頭,各自說了一聲“承讓?!比缓笃鹕怼?p> 東方奕走過來問:“打算何時去找你爹?”
顏小皙塞了一塊煎餅果子含糊不清道:“當(dāng)然越快越好?!?p> 東方奕也點頭,“那就今日啟程吧?!?p> 陸尋歌走過來,看見掃劫一空的懸絲青花藍(lán)紋碟子,心情甚好。
“我跟你們一起去?!?p> 顏小皙疑惑:“你不是剛剛加入戰(zhàn)隊嗎?應(yīng)該好好練習(xí),跟我們?nèi)ê芏鄷r間,到時候新劍會……”
陸尋歌微微搖頭,“不是還有他陪我練么?”
東方奕冷哼一聲:“我可不奉陪?!?p> “哦?”陸尋歌笑道:“那東方公子是想等著被打?”
東方奕扭過頭去輕哼一聲,“收拾東西?!?p> 坐著馬車離開了康平城之際,陸尋歌十分了解某人的死性子,不辭辛苦拐過城北買了袋煎餅果子和一串糖葫蘆及一盒桂花糖一把塞給她,然后又跟東方奕博弈去了。
估計他倆是棋逢對手,下上癮了。好奇心驅(qū)使她坐到棋盤周圍觀戰(zhàn)。
盯著棋盤上縱橫交錯的橫豎線和黑白子,她一時眼花,然后細(xì)細(xì)看來,棋子總是一顆黑一顆白一顆黑一顆白間錯連成一條弧線,總覺得這棋子下得怪怪的,不由虛心發(fā)問:“你們是在下圍棋嗎?”
“不是。”陸尋歌又落下一子。東方奕迅速拿白子堵在黑子前面,占到了棋盤沿邊那條線,并得意道:“我快贏了!”
顏小皙不明所以,陸尋歌眼眸一瞇,“大意了!”接著又捏棋向別的線條進(jìn)攻圍堵。落子后,才給她解釋,“我們在比誰的棋子能最先擺成一個大笑臉?!?p> 顏小皙嘴角一抽,覺得他倆的男神形象在崩塌。
菜雞互啄,肯定要很久。
果然,路上他倆一直在下棋,如果沒有零食,真是要活不下去了。
嘿嘿嘿……
其實,她還打包了東方奕桌上的早點……
“嘿嘿……吃得小聲點,免得被發(fā)現(xiàn)……”某人像只小老鼠一樣悄悄啃著零食。
過了很久,掃蕩了好多零食,他們?nèi)栽谙缕?,她覺得眼皮很沉,又揀著一塊玫瑰乳酥有一口沒一口的吃。
漸漸的,眼前的景物慢慢變黑,陸尋歌的身影變得越來越模糊……
馬車外人聲濟(jì)濟(jì),顏小皙被人群聲吵醒,醒來身上蓋著兩件外衣。一件黑一件藍(lán)。
……呃……他們是覺得一件衣服不足以御寒么。
“這是哪?”她睡眼惺忪,起身問道。
陸尋歌坐過來,哭笑不得地揉揉她的頭:“你個蠢貨,平時看書睡著也就罷了,現(xiàn)在連吃東西也能睡著。嘖嘖,真是士別三日,當(dāng)以豬視之?!?p> “哈哈……”剛剛看書的東方奕放下書卷,贊同道:“尋歌兄說的甚是有理。”
“喂喂!”顏小皙揉了揉眼睛不滿的嘟囔:“我不過小小睡一會兒,你們還不至于下了一盤棋就你儂我儂了吧!”
陸尋歌和東方奕相互對視,一臉無奈淺笑,都沒搭理她。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變得寂靜無比,馬車也停了下來。
顏小皙掀開窗布,見一個小小的宅院,宅院里應(yīng)該有幾棵很老的大棗樹。有一部分樹枝伸出圍墻,淡淡的陽光從濃密翠綠的樹葉滲出,樹影斑駁,映在泛黃老舊的墻體,顯得靜謐而清幽。
而這附近的房子似乎都空了……似乎很久沒有人來往了。
東方奕和陸尋歌下了車,她也緊隨其后,慢慢地走近宅子。
熟悉的感覺如同光影般籠罩在這里。
一步、兩步、三步……
走到了木板大門前。心弦好似被什么觸動了一下,眼睛忽然酸酸的。
東方奕靜靜走到旁邊,手輕輕搭在她的肩膀上,似是安撫,然后握拳叩門。
不一會兒,有人來開門。
開了門,看見一個已過不惑的中年人站在眼前。他帶著褐色布帽,一副儒生相,打扮得好似一個教書夫子。
看到顏小皙,夫子也微驚,又與她互視良久。
東方奕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他就是顏伯伯——你的親爹?!?p> 中年人看了一會兒,東方奕走上前行禮。
“顏叔叔,別來無恙?!?p> “閣下是?”
東方奕拿出一塊白玉牌,上面好像刻著什么,底部綴有明黃色的流蘇。中年人接過來仔細(xì)一瞧后大驚,竟然屈身下跪:“拜見……”
“不必多禮?!睎|方奕打斷了他的話,把他扶起來?!耙郧岸嗵濐伿迨逡患艺疹?,而今重逢,我豈能受顏叔叔如此大禮?!?p> 顏小皙一臉懵逼,難道東方奕的名頭就這么大?
而這邊,陸尋歌似乎早就知道的樣子,一點也不驚訝。
東方奕把顏夫子扶起,陸尋歌走過去抱拳行禮,顏夫子細(xì)細(xì)打量著他,又流露出驚訝的表情。陸尋歌起身冷笑,說道:“云從龍,風(fēng)從虎,今日,可是都齊了?!?p> 顏夫子聽出了其中深意大驚,又跪下來要行禮,被他攔了下來?!拔覐牟淮蛩憬邮苓@個位置,夫子何必顧慮世俗的繁文縟節(jié),還是起來吧,晚輩受不起?!?p> 意外地,陸尋歌的態(tài)度并不太好。
顏夫子不確定地問道:“她是?”
東方奕點頭,肯定他的答案?!暗撬芰它c傷,有些事想不起來?!?p> 顏夫子看過來,忽然伸手把她額前的碎發(fā)抹開。
看到額頭上的一條舊疤,他激動萬分,又讓她偏頭,把鬢邊散落的頭發(fā)撩起,終于在耳背后發(fā)現(xiàn)一個銀色的圖案又笑又哭,渾濁的雙眼瞬間濕潤。
“離兒!”顏夫子一把抓住她,“爹找得你好苦!”他繼續(xù)又笑又哭:“爹就知道你不會輕易舍命?!?p> 雖再不記得,眼前的人卻讓她有種親切感和熟悉感。
“都是爹不好……要是早知道……就不會因為一點討生計的銀子把你賣掉,害你去當(dāng)什么江湖殺手……”顏夫子抹淚道?!白屇阋粋€女兒家去干這種殺人的勾當(dāng)!就算爹現(xiàn)在教再多的書,也贖不清當(dāng)年的罪啊……”
“殺手?”
顏小皙吃了一驚,要往下問。陸尋歌倏地把她拉到一邊。東方奕明白他的意思,向顏夫子說道:“顏叔叔,前塵往事休要再提,離兒現(xiàn)在過得很好,您也不必過度自責(zé)?!?p> “過得很好?”陸尋歌輕輕哼一聲,聲音低如細(xì)蚊。
顏夫子止住了淚水,又走過來,“是啊……還好啊……爹的孩兒如今完好無損的站在我面前……讓爹好好看看……”
第一次感受到親人的味道,顏小皙鼻子酸酸的,一聲“爹”出口,也已經(jīng)哭得不成樣子。
“我閨女真漂亮……”爹點點頭。
她贊同道:“果然是親爹,跟我一樣有眼光!”
爹打量了一下:“變得標(biāo)致了……懂事了……不再像以前那么鬧了……”
“我娘呢?”
“別急,她去玩了?!?p> 顏夫子讓他們走到桌子處坐下喝茶,顏夫子泡了一杯棗茶,遞給東方奕,滿眼笑意。
他又遞給陸尋歌,陸尋歌道了聲謝接過。接著爹爹又遞過來,顏小皙喝了一口,又看看院子里的棗樹。
“爹,這些棗樹是我小時候種的嗎?”
爹爹坐下來,悠閑地回憶道:“是啊。你七八歲的時候,就喜歡和奕兒爬到上面摘棗子,你們經(jīng)常說要比比誰摘的多。但每次都是你耍賴,奕兒也總是放水,所以你就以為自己身手了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去斗鄰居家那條寶貝藏獒,被追著跑嚇得尿褲子,腦袋上還磕出了一道疤,后來還是奕兒去拉住了那畜生的韁繩,你才逃脫……還說以后不要再見著狗,見著一只咬一只……”
顏小皙:“……”
爹講得來勁,沒發(fā)現(xiàn)東方奕和陸尋歌忍著笑很久了。
不得不吐槽!
她前世到底是刨了人家祖墳還是燉了人家孩子!怎么攤上這個揭短爹!
“還有吶,你十歲那年,為了慶祝你舅舅壽辰,怕沒什么東西送,就把他花了兩個月月錢買來當(dāng)寵物的赤眼金錢蛇給燉了端給他,差點沒把他氣中風(fēng)……”爹又開始開啟了說書模式般的滔滔不絕大法。
“呃……”
嚴(yán)重懷疑奕老弟的說書模式是幼時在她家耳濡目染修得的真?zhèn)鳌?p> “呃呵呵呵……停停停……”顏小皙趕緊打住。
“怎么了,我還沒說夠呢,還有吶還有吶……”爹像個固執(zhí)的老小孩,又打算繼續(xù)說下去。她抓狂!
爹……能不能別在別人家的孩子面前講她以前的豐功偉績!東方奕知道也就罷了,陸尋歌這個死扒皮知道了,她以后肯定要被他氣死然后英年早逝死于非命啊!
“不說我了,說說我娘呵呵呵呵……”趕緊地,轉(zhuǎn)移話題。
“別停,繼續(xù)講。”陸尋歌微微彎腰,背著手抵在唇前忍笑道:“我喜歡聽……”
去你二大爺?shù)娜昧痰奶焱趵献拥膼喝の叮?p> “陸尋歌你這個混蛋!”她猛地站起來,兩手撐著桌子,眼神冒火,兇神惡煞瞪著他,發(fā)出哼哼聲。
她就不信怒瞳之火不能把這貨的臉燒出幾個大窟窿來!
她現(xiàn)在氣得表演胸口碎大石也不在話下!
“紙老虎?!标憣じ栊Φ酶鼩g。
爹卻被嚇?biāo)?,一把將她扯下坐好。“作為女子,要端莊,要矜持,要文雅……”
陸尋歌沒理她,繼續(xù)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我現(xiàn)在相信這頭豬是天生來搞笑的了哈哈哈哈……”
“別以為笑得風(fēng)流倜儻我就舍不得打你呀呀呀!”才被爹爹拉著坐下,她又站起來掄起拳頭,忽然瞥見桌上的棗泥糕,頓了一下,又打算停下來吃它個幾塊再算賬。
不料吃了一口就卡了喉嚨,頓時憋紅了臉,就撈起一杯茶喝個精光。
末了發(fā)現(xiàn)……
她拿的是陸尋歌的那杯,呆愣了一下,然后頓時像喝了幾斤尿一樣一臉嫌棄,立馬彎腰作嘔吐狀。
沒想到東方奕這個一直裝高冷悶騷的面癱見了她這樣子也終于憋不住笑了出來。于是他倆笑得前俯后仰。
把棗泥糕咽下去后,她含糊不清罵道:“笑個啥!有那么好笑嗎!”
“誒呀,好熱鬧,有客人?”
一聲清脆嬌小的少女音把眾人的視線吸引過去。
眼前走來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穿粉衣的少女,明眸皓齒,玉膚桃腮。一雙眼睛洞察萬物般,有點說不求的深沉。
“好可愛的小孩子!”顏小皙驚訝,連忙跑過去,不顧女孩的驚愕捏著她如絲綢般的小臉蛋:“哈哈哈,好好捏?!蹦┝擞只仡^笑道:“爹,這是我妹妹嗎?好可愛好漂亮?。 ?p> 爹見狀腿腳利索跑過來一手扯過女孩,像只老母雞一樣把她護(hù)在后面,把顏小皙嚇得一愣一愣的。
“離兒,不得無禮,這是你娘。”爹眉沉目斂,鄭重介紹。
“啊嘞?!”
晴天霹靂轟一聲,逆天一道驚雷,把她雷得里焦外焦,感覺她的油都要被炸出來了……
顏小皙僵硬地轉(zhuǎn)頭望向陸尋歌和東方奕……
果然,他們也沒比她好多少。三個人并排站在一起,散發(fā)著一股濃稠的草原黑椒孜然烤全羊的味道……
“爹,這是怎么回事?”
雖然還沒平復(fù)過來,可至少還知道娘親現(xiàn)在不可能只有十三四歲。
果然,娘親聽了激動地跑過來扯著她的手,梨花帶雨:“離兒,你真的是離兒……”
“呃……”顏小皙只能微俯身,僵硬點點頭。
說完,娘親又掀起她額前的黑發(fā),又看了看耳后的銀色圖案,激動地用帕子拭淚點頭道:“是了是了……耳背后這銀色狐尾的圖案,就是你師父殷重火給你刺上去的……”
“殷重火?”一旁的陸尋歌忽然出聲。
“嗯。殷山三圣之首殷重火,也是昔年江湖上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殺手組織夜未央的掌門?!蹦锢^續(xù)回憶。
“那年饑荒,為討生計,阿娘得了重病,你爹被大夫逼迫把只有十二歲的你典賣,被江湖門派夜未央掌門殷重火買去做了殺手……”說到這,娘有些哽咽,“我最后見離兒,是在殷重火在她耳背上刺了九條銀色狐尾圖案的時候。做了殺手,就要六親不認(rèn)……六年了……我還以為離兒不會回來了……”
原來她還做過殺手……
顏小皙愕然,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爹走過來讓他們坐下,并細(xì)細(xì)道來。
原來娘也有爹這般年紀(jì)了。
娘年輕時也是江湖上的俠女,閨名洛云嫦,是當(dāng)年云霞殿的一個出色弟子。她擅長用毒,喜歡花衫,因為常有幾只劇毒的彩蝶圍繞在身側(cè),所以綽號花影蝶女。后來遇上了爹爹,就不打算再踏入江湖,但是遭到了掌門云在心的反對。所以娘親請求吃了止齡丹離開云霞殿。
止齡丹是毒藥。
中此毒者,陽壽減半,容貌會隨著年齡的變化而越變越小,直到變成一個嬰兒模樣,然后毒入五臟六腑身亡。不過也只有這樣,才換得了與阿爹的一世相守。
云霞殿的創(chuàng)立者是江中地區(qū)的盛華郡主云在心。云霞殿在先皇暴斃后的皇位之爭中,擁護(hù)小太子蕭奕,與翼王黨抗?fàn)?。江湖門派與朝堂扯上聯(lián)系,必定引來諸多虎狼,最終因為廟堂江湖兩頭不能兼顧,被相依山莊吞并,剩余的土地和錢財歸到了相依山莊。
顏小皙靜靜看向娘親,她現(xiàn)在看起來不過只有十三四歲。
眼眶忽然濕潤:“娘,是不是說你十三四年后就要離開我和爹了……”
娘親抓住她的手,笑道:“傻孩子,是人都有一死,但看他這幾十年活得值不值。假若我活到一百歲,也只是孤苦一人,這日子又有什么意思呢。”
她無言以對,心底卻一直堵著。
天色漸晚,盡管爹娘依依不舍,陸尋歌和東方奕卻仍堅持把她拉走。于是與爹娘的會面就只有這么短暫。
坐在馬車上,一貫健談的人兒一言不發(fā)。陸尋歌明白幾分,一路上也沒說什么,東方奕又恢復(fù)了他那初見時的冰冷模樣。
三人無言,回到客棧,陸尋歌安頓她進(jìn)了客棧房間里,并囑咐好好睡一覺。
出了房門,他恰好碰到東方奕。
“跟我來?!睎|方奕道。陸尋歌跟他一起走到隔壁房間。
“顏夫婦好像并不知道顏小皙就是當(dāng)年的九命血狐。否則見了她不會只有重逢感。”東方奕單指叩了叩桌面。
陸尋歌表示贊同,“不錯,他們的記憶只停留在殷重火買她走的那一段。不過……”他微微往后靠,舒了一口氣:“也正是他們的不知情才沒惹來殺身之禍。江湖上除了你和殷重火,已經(jīng)沒人知道她的父母了?!?p> “哦?”東方奕饒有興趣:“我看不止吧?”眼眸一瞇,懷疑萬重。
“你的內(nèi)功和殷師伯的很相似?!?p> “這你就沒必要知道了?!标憣じ璨⒉淮蛩憬忉??!氨绕疬@個,我更好奇,你此次出宮是為了什么?
東方奕面無表情,“與相依山莊做交易?!?p> “什么交易,方便說么?”
“用殘影心決換一個消息。”
陸尋歌忽然攏眉,嚴(yán)肅道:“什么消息竟然需要用夜未央至寶殘影心決來換?這等武功秘籍落到小人手里,就是助紂為虐!”
東方奕輕嘆,“這兩年來,掌門音訊全無,雪師父已相思成疾,為了尋找他的下落,即便是性命也在所不惜,何況區(qū)區(qū)一本心決。”
“與虎謀皮,后患無窮。倒不如先把殘本給他,只有慢慢吊著,消息才會一步一步套牢?!标憣じ鑴窀?。
東方奕敲打著扇子,點頭贊許:“與君同。如此,正合我意?!?p> 陸尋歌微笑,繼續(xù)道:“新劍會一個月后會開始,我明日需趕回戰(zhàn)隊,你看看能不能……”
“不行。”東方奕直接打斷,“我的身份你是知道的,離兒跟著我太過招搖,身上又帶著鐵指環(huán),而且朝中事物太繁瑣,我看不了太多。一個時辰后,我又要起身趕回去?!?p> …………
朦朦朧朧間,看到一個人走過來,語氣甚是冰冷。
“顏陌離,代號九命血狐。從今往后,你只有代號,沒有名字,只有師父,沒有父母,只有接單任務(wù),沒有七情六欲?!?p> ……
鞭子狠狠抽下來,女孩痛得大哭,抱著那個男人屈身求饒。
“連血都不敢看,以后怎么能成為一個出色的殺手。去后山狩獵,沒狩得十只獵物不準(zhǔn)吃飯?!?p> ……
“拿劍,把綁在柱子上的那個人殺了。要一劍斃命,要是給他留有一口氣,你就自斷一臂?!?p> “嗚嗚嗚……師父我不敢……”
“啊!師父你別打了好痛!別打了……好痛!師父我求你……”
“師父別打了,我殺,我殺……我……我去殺了他……”
……
“你接下來的新任務(wù)??灯匠牵鬟B青樓,欺負(fù)百姓,與官府狼狽為奸的丘家三少丘寧。記住,做得干凈些?!?p> ……
“為什么沒殺了丘寧的妻子!你這樣做事不干不凈留你何用!”
“回師父。他妻子懷有五個月的身孕……”
“再給你一次機(jī)會,一并解決,不許留下任何隱患?!?p> ……
顏小皙閉著眼睛,雙手拼命地在空中揮舞,什么都抓不到,心里空蕩蕩的,急得眼淚不停的流下來,使勁的睜眼,眼皮卻沉重不堪。
這夢境好怕,她好想逃,好想逃。
“哥我好怕!你在哪……陸尋歌……”她哭著喊出來,見沒有人回答,哭得更大聲:“哥!陸尋歌……”
隱隱約約聽到門被一陣疾風(fēng)震開的聲音。耳邊一陣風(fēng),溫?zé)岬氖终莆樟诉^來,陸尋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小皙,醒醒?!?p> 他輕輕抹掉她額頭上的汗,拍了拍臉。
掙扎了好久,她終于睜開了眼睛。
陸尋歌松了口氣,“終于醒了。”
小皙猛地坐起來拉著他怔怔地問:“哥……我以前做過殺手……”抬眼,一陣后怕,不敢相信的問:“夢里我看到我殺人了……好多……他們……是不是我殺的……是不是因為我殺了他們……所以才會得了這揮之不去的夢魘……”
陸尋歌搖頭,輕輕按著她的肩膀,聲音很溫和。
“它們不過是一些幻影。你還是不要想太多,隨性就好,不要太在意。”
她忽地靠到他身側(cè),嚇得全身發(fā)抖:“可我還是怕……你說那些會不會是鬼,來找我索命的……萬一我睡著了醒不來,他們會不會把我拉到陰曹地府受什么火刑刀山刑扒皮刑拔舌刑射眼睛刑……”
本想說下去,唇間忽然被一根修長白皙的手指點住。陸尋歌示意停止。
“這世上哪有什么地獄,只是你作繭自縛罷了。要真是鬼,要抓你走,也得過我這關(guān)?!?p> 一番話,就像一顆定心丸,原本層浪翻涌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好了,不用想太多。我就在你旁邊,好好睡一覺,明天我們趕去飛雪城?!彼p輕說著,語氣間有點倦意,把凳子搬到床邊坐著。
“為什么去飛雪城?”
“戰(zhàn)隊……新劍會……”
陸尋歌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不知不覺趴在床邊睡著了。
這幾天估計是很累了吧。
從瑯軒客棧出去后,為了進(jìn)入一個戰(zhàn)隊就一直在打,找到了她后又一直趕路和她找爹娘。
這個男人,自杜老太爺他們?nèi)ナ篮?,就一直在照顧她,無怨無悔,而且從無所求。哪怕她再刁蠻再淘氣,他也是一笑而過。
月光透過紗窗灑下來,把他的長發(fā)映成了銀黑色。劉海下的雙目閉著,只有濃密烏黑的睫毛在細(xì)微抖動。
靜謐的夜里,一種奇妙的感覺漸漸在心里蕩開。
如果,不是幾個月前客棧的一次偶遇,一起談起了不正經(jīng)不靠譜的江湖第一美話題,他們是沒緣同行的吧。
顏小皙拿了里側(cè)的一張被子抖了抖給他蓋上,又徑自睡下。
陸尋歌,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她轉(zhuǎn)了身,窩在被窩里悄悄念叨著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聲音越來越輕,以至于不知何時進(jìn)入了黑甜夢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