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冤家路窄,兩不相欠
地下室的外面,是一個酒吧模樣的地方,所有的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從地下通道走上來的時九和羅繁。
調(diào)酒師是一個極為清瘦的男人,五官是最為尋常的那種,枯瘦的手里拿著一塊雪白的帕子,細細地擦著高腳的酒杯。
時九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看到了化學藥劑腐蝕留下來的疤痕,心神大震,遭了,這是遇到熟人了……
她陷入了沉默中,而對面的他也很沉默。
時九沒想到,自己所在的地方并不是羅繁家的地下室,而是其他的什么地方。
此時的酒吧里坐著六七個人,此時他們都用這考量的眼神盯著時九。
時九的手心不由得出沁出了汗水。
她敵不過這么多人。
羅繁有些疑惑地看向了時九,“摯友,你的手心好多汗?!?p> 摯友兩個字一出,哄堂大笑,除了那個擦杯子的人。
時九認識他,游樂場的那個摩天輪售票員,又或者說,連環(huán)炸彈案真正的幕后黑手。
而他顯然也認出了時九,細長的眼睛微挑,瞳仁漆黑,嘴角一點笑容都沒有,但他卻問時九,“你不覺得很好笑嗎?”
窮途末路,她都快死了,哪里好笑了?
所謂冤家路窄,不是仇人不聚頭,大抵就是如此。
時九還在猶豫著,要不要直接把手術刀架在羅繁的脖子上,逼迫這些人讓她安全的離開這里?
但這樣做有兩個方面的危險,一來這些亡命之徒根本就不在乎羅繁的命的話,那她這樣無疑是在加劇自己的死亡進程,二來自己在羅繁身上的催眠一定會隨著她這種無情的行為被解開,到時候內(nèi)外受敵,插翅難逃。
于是時九決定用另一種方法,她默默地蹭到了羅繁的身后,沉聲道:“繁繁,我害怕?!贝瓜卵垌?,面無表情。
時九的演技極為拙劣,但羅繁還是相信了,她寬慰道:“別怕,這里的大家都不是什么壞人,也不是瘋子,都是變態(tài)?!?p> 眾人的笑聲愈演愈烈,他們拍著桌子,仰頭大笑。
他們就是重明鳥的A級成員,江城最為窮兇極惡的一批罪犯,基本上全在這里了。
時九看向了吧臺上依舊低頭擦著酒杯的人,這個家伙應該就是最核心的成員,就像是眾星拱月,所有人的目光都會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身上。
他的面容依舊是最尋常,丟在人群里都不會有人認出來的那種,看了一眼就會忘記,沒什么存在感,但時九卻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他身上有一股殺意,是沖著她來的。
精神病對瘋子尚且平分秋色,只是對變態(tài)就很難說了……
時九站在原地,并不動,只是沉默地看著炸彈客。
半晌之后,酒吧里一點聲音也沒有了。
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還有那塊可憐的皺巴巴的白帕子,“加入重明鳥,我不想和你打架。”
時九頓時愣住了,她沒想過變態(tài)的思路這么地清奇,這的確是避免打架的一個好辦法。敵不動我不動,還順便把敵人拉到自己的陣營一邊。
她問:“為什么是我?”
他答道:“因為我們是一樣的人?!?p> 時九的手忍不住抖了抖,不,我們不一樣。
你是變態(tài),我是正常態(tài)。
此時應該是清晨,陽光透過彩色玻璃照到了吧臺的桌上,竟然有點溫暖的感覺,時九看向了那扇彩色玻璃,上面繪制著基督受難的畫像,十字架上荊棘遍布。
她沒由來地覺得,要是死在這,一定一個全尸都沒有。
時九看向了羅繁,唇角勾起,帶著溫和的笑容,“繁繁,他們有gun嗎?”
羅繁瞇著眼睛,娃娃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有,只是不在這里。林梓,你要打架嗎?”眼睛里清明與混沌混合在一起,顯然還沒從催眠狀態(tài)掙脫出來。
這可不怪時九,是羅繁自己自我強化了催眠,所以才會造成現(xiàn)在這種意識混亂的局面。
時九得到松開了握著羅繁的手,從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一把手術刀,森冷的刀面上映照出她黑沉沉的眼睛,“靠后點,羅繁?!钡都鈱χ◤椏汀?p> 羅繁的娃娃臉上帶著委屈的神情,要人家干活的時候叫人家繁繁,不管人家的時候就叫人家羅繁。
“不加人就算了,你走吧。”他淡漠地說道,“就當是上次差點誤傷你的補償?!?p> “上次你放了我一馬,這次我放了你,我們就兩不相欠了?!?p> 時九聞言注視著炸彈客,那人黑漆漆的眼眸里,似乎有兩個瞳仁。
時九把手術刀收回了外套的口袋,覺得這是個有原則的炸彈客,輕聲道:“謝謝?!?p> 這句話一出,酒吧里那些家伙又開始笑。
笑時九之前也是這么倒霉,笑炸彈客上次失手,笑時九竟然會對炸彈客說謝謝。這些在他們眼中無法理解的事情,就都淪為了他們的笑談。
但下一瞬間,一張撲克牌從炸彈客的手中飛出,從時九耳側飛了過去,劈在了笑得最大聲的那個人的嘴唇中間,剎那間鮮血噴濺而出,雪白的墻面上也被漸染了不少血漬。
世界終于又清凈了下來。
沒人再敢笑。
時九覺得這法子不錯,當一個隨心所欲的變態(tài)看來還真是挺開心的,只是她一個好市民是絕不會用這種法子的。
上次她打架蹲局子,還是景止來撈她,這件事讓時九收斂了為非作歹的心思。
時九的身體頓時僵住了,景止……
她問道:“今天幾號了?”
“二十四號?!闭◤椏痛鸬溃澳惚粠У竭@里已經(jīng)四天了?!?p> 時九的臉色有些難看,對羅繁伸出了手,“我的手機呢?”
她忍住一刀捅了這個娃娃臉法醫(yī)變態(tài)的沖動,唇角帶著溫和的笑容,手依舊伸著,“我的手機,被你放到哪了?”
有人在流血,有人在嗚咽,有人在低聲笑,那些細若蚊吟的聲音在時九的耳邊漸漸放大,連帶著那些陰暗的情緒,“我再問你最后一次,我的手機,被你放到哪了?”
如果沒有手機的話,她就沒有辦法聯(lián)系到景止……
她現(xiàn)在有些后悔,自己沒有把景止的號碼背下來。
羅繁的聲音低低的,“我怕他們手機定位你的位置,把手機扔到了江城大橋下面的江里了?!?p> 自己和景止的聯(lián)系,似乎就這么斷掉了……
時九呼了一口氣,頭也不回地沖著酒吧門口走去。
羅繁追了上去,“林梓,對不起,我把我的手機給你。”她拉著時九的袖子,像是生怕被她拋棄。
“你能清醒一點嗎,羅繁?我根本就不是你的摯友,你只是在自我催眠?!?p> “你覺得我會和一個差點殺了自己的瘋子成為朋友嗎?”她推開了羅繁,神情冷漠,冰涼的手拽開了羅繁的手,“我數(shù)1,2,3,在聽到3的那一刻,你就醒過來?!?p> 羅繁捂著耳朵,并不聽,只是抱著膝蓋,蹲在地上在哭。她知道時九催眠了她,只是她的潛意識加深了那個催眠。
她真的相信,自己就是時九的摯友……
是她親口告訴她的,羅繁是林梓的摯友……
炸彈客看著眼前的這一幕,難得笑了笑,拿過那塊白色的帕子,繼續(xù)擦酒杯。
當一個變態(tài)試圖融入一個正常人的世界里時,就會變得更加扭曲。
不完美的同伴,已經(jīng)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時九快步走出了酒吧,這里是市區(qū)某個街道,狹窄的巷子之間,地面上鋪著板磚,酒吧門口掛著招牌“天堂”,五彩斑斕的LED小燈纏繞在招牌上,仰著頭就是亂糟糟交叉在一起的電線線路。
時九呼了口氣,身形晃了晃,隨便選擇了一個方向就往前走。
她要去找景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