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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宦

第一百二十章 惟需自救

紫宦 鯉裳 3272 2023-06-04 00:01:00

  宴罷。古雪娉帶安月白回了宮,將二人貼身的宮女婢女都一一屏退,說要與她說會子體己話。

  黎棠二人雖平日寸步不離安月白,卻也不可違逆昭妃之意。小黎便讓小棠在隔間休息,她則一人去見溫荊。

  眼見安月白如今是要割舍溫荊了。小黎竟有些不忍去回溫荊的話,竟拖到了今日。

  黎棠二人本就不循禮法,罔顧世俗,無人比她們更懂溫荊與安月白之間的愛痛。

  月色如積水。溫荊是夜無眠,方在窗欞旁拿棋自弈。小黎進了來,溫荊并不意外,方問:“可是小姐有事?”

  “掌印,不是。”小黎垂首,見溫荊稍安下些心,卻又抿唇道:“可也是?!?p>  溫荊右手執(zhí)棋,左手掌心結了厚厚一層血痂,如今正是痛癢并生。聽小黎此言,不由微微瞇了眼,道:“小黎,雜家本來甚為欣賞你的果斷利落?!?p>  聞言,小黎向前幾步,道:“小姐自那日歸府后,第二日便同我與小棠說?!?p>  夜風漸起,溫荊覺出些涼意。他何等縝密,如今見小黎這般神色,心下已然猜到了七八分:“直言便是,莫要拖泥帶水?!?p>  等待才是凌遲。

  “小姐說,自那日起,莫再將紫宅中任何人事說與她聽。”小黎聲音漸漸小了下去,眼見溫荊眸底已然有了些血絲,竟是不忍再說,“說……她不愿再聽?!?p>  溫荊聞言,半晌嗯了聲,道:“你先回去罷,好好照顧她。”

  “……是?!毙±钁?,轉身時才敢留心溫荊的神色,從未見過溫荊面色這般復雜。

  那溫如白玉的面色已如月下白瓷,蒼白易碎。墨瞳似是看著她,又似透過她在看向不可及之人。唇角自然下垂,好似幾句話間蒼然了半生。

  那溫荊未至三十,便已位至掌印,不可謂不煊赫。二十余載營謀布局,不可道不縝密??删挂嘤腥四軅剿@無常般無心無覺之人,世事荒唐,甚過戲折。

  小黎回時,卻正見安月白與古雪娉聊過,正靜靜于廊中等她,小棠在一旁俯首而立。

  “小姐?!毙±璺介_口,卻聽安月白靜靜道:“不必開口,我知你去了何處?!?p>  秋月下,那一襲象牙雪襯得安月白多了幾分清冷疏離,恍若人世外的花妖謫仙誤入塵世。

  小黎無言,見安月白輕然起身,至她身前,道:“二位姐姐謹遵紅翎令助他,若他下令讓姐姐傳信,我并無怨懟?!?p>  “但我猜,他定是要讓你二人常伴我此生的。”安月白輕摩雪指,“你二人如今已有三主,紅翎主東方凌,他,還有如今的我。”

  “姐姐們最好三者都不負?!卑苍掳坠创揭恍?,轉過身,音色甚柔,恍含笑意,其意卻甚冷:

  “若有一日,你二人叛了我,我照樣不留的?!?p>  安月白方說罷,卻見昭妃宮里的大宮女來尋她,道:“姑娘怎的許久未歸,娘娘特命我來尋姑娘?!?p>  “就來了?!卑苍掳纵p柔應道,側頸對黎棠二人笑道:“二位姐姐也早些休息罷。”

  安月白說罷,轉身同那大宮女一道回了昭妃的寢宮。

  小棠挽住小黎之臂,道:“小姐她,如今變得令我愈發(fā)看不透了?!毙±钃u搖頭,道:“這世上,只有她與他能互相看透?!?p>  二人雖未直言,卻都明了彼此所言是誰。是呢,這天下雖大,能有幾人得此大幸,相遇相知。

  溫荊自是最了解安月白之人;那安月白亦然。竟不見溫荊,亦能猜出他命她們二人護她一生。

  但旁觀者卻是愈發(fā)唏噓。任他們如此相知又如何?不過都是要錯過,如今竟是要彼此佯裝不識,相忘于江湖。

  安月白回古雪娉宮中后,同這位堂姐小敘了片刻??晒叛╂吃衅谝褲M八月,安月白雖喜歡這位堂姐,卻也顧著她身子,便不多時也各自回床休息了。

  她今夜睡得并不安穩(wěn)。夢著被人強行穿上小鞋,那鞋過小,竟是痛意直鉆心底,夜里生生叫醒來,方覺周身大汗淋漓。

  安月白拿了帕子拭汗,長睫上已然沾了些微的霜,極快融化成水。原是她方才夢中驚恐,子蠱凝血所致。

  這子蠱確是奇物,安月白喘勻氣,兀自憶起了古婧靈教她的蠱法,竭力不去想自個兒身處于宮中,更萬不能想起那不該想起的他。

  若她幸而撐過這四十九日,她再大步落子在局。

  第二日,安月白去太醫(yī)院見過了呂衡。見罷了呂衡,才知如今翟青也在為治療莫棋仙盡力。

  安月白到了門口,已然被翟青發(fā)現(xiàn)門外有人,厲聲道:“誰?”“師父……是我。”安月白應道,方聽翟青道:“進來罷?!?p>  安月白進了門,見得莫棋仙正赤身藥浴,以一簾遮著。簾外,師父翟青正在配藥,已然眼底發(fā)著淡紅,眼見是睡眠不足所致。

  到了浴桶旁,安月白望著藥浴中的莫棋仙,見她雙臂被一竹棍撐住,周身肌膚頭回有了淡粉血色,不由開口:

  “師父,師姐她如何了?”

  自安月白記事起,師姐便已是白發(fā)藍瞳,周身肌膚白皙勝雪,毫無血色。如今毒圣翟青和御醫(yī)呂衡一同出手,說不定真能續(xù)命得成。

  翟青音色有些發(fā)啞:“再藥浴兩三日后,她應是能恢復個七成。”

  安月白心下生喜,可又覺著翟青狀態(tài)不對,便靠近觀察莫棋仙,卻覺著她的呼吸甚弱,又開口:“師父,師姐如今氣虛血足,是因缺著剩下的那三成么。”

  “是?!钡郧嘁羯焉?,“那三成才是關鍵。”

  “是還少一味藥罷?!卑苍掳滓娝@般,“師父,若白兒未猜錯,您便是要在這幾日師姐藥浴罷后,出宮繼續(xù)尋藥醫(yī)她,是么?”

  幼時,安月白看不透翟青和莫棋仙之間的糾纏相傷;可如今她是看得分明,這兩人真能為彼此豁出命。

  “嗯?!钡郧鄳T,卻是被安月白摁著坐在椅上,見那安月白起身替他收拾諸藥,扭頭對他道:

  “師父,您愿說便說,若是不好說,便在那椅上小憩一會兒,此處有我?!?p>  翟青失笑,望著安月白的背影道:“白兒,師父自認一世狂狷,你竟更狂過為師了?!?p>  安月白一笑,手下加緊了動作,聽得翟青道:“你師姐經呂太醫(yī)調經活脈,又有這幾日藥浴之功,應是能保其氣血無虞?!?p>  “可此藥浴期間,為不傷其心魂,她說信我,便自封魂魄于體,待出浴后漸漸恢復心魂?!钡郧嗟溃叭绱?,便能保其肉身續(xù)命至常人年歲?!?p>  “可仙兒久作巫妖,身上背負了太多巫咒,我雖引渡了不少至吾身,但仍不夠?!钡郧囗庖话?,繼而痛苦闔眸:“若不尋得滅魘草,她的巫咒無法徹底得解。”

  “如今她又是巫仙,修了巫道,若不解巫咒,極有可能在未來某一日,精神瘋魔,魂散身存,可能癡傻瘋魔,甚至……成為活死人?!钡郧嘣掗g,無力溢滿此腔。

  安月白聞言,手不由一頓。原來竟是如此。莫棋仙的體質,若無翟青,只怕早已活不過十歲;如今翟青要為她續(xù)命,自然要讓她成為身活神存的常人。

  此事可謂逆天而行,實乃險中又險??傻郧嘣敢辉囀畮纵d,莫棋仙愿以此命作一搏。

  安月白雖未同莫棋仙深聊,卻知二人有一事是相通的。那便是,若無溫荊、翟青,她們寧愿茍活亦要存于世間,是最惜命之人;可遇見了他們,此命便也不足一惜。

  若存活百歲,卻日日不能再見所愛,又有何用?莫棋仙是愿賭的。若賭成了,便能如常人般存活,能再見翟青;若是不成,就此身滅魂銷,左不過此心無憾了。

  更有一事,安月白與莫棋仙二人相似。那便是二人明知與他有萬千不能言語之誤會,卻亦從未放棄。只有賭了,成了,活著,才能再去疏通言和,才能等來逆轉破冰的契機。

  安月白悲喜間,不由得長睫泛霜,鮮唇愈紅,心口一頓。她連忙凝神制藥,心無旁騖,卻聽得翟青在她身后問:

  “白兒,你已引蠱入體?”

  還來不及作答,安月白便被翟青扳過了肩,見翟青瞳孔微顫,“你將那子蠱種在何處了?是何時的事?!”

  “心脈,七日前?!卑苍掳淄鲁鲞@兩字,翟青抓著她肩的手一松,竟有些眼前發(fā)黑,聽得眉心驟跳,對安月白道:“誰給你種的?!?p>  “師父。”安月白還未說出下文,便被翟青喝道:“別叫我?guī)煾?!?p>  安月白讓他吼得一愣,心里發(fā)堵間,已然周身肌膚泛起了白,唇上的血色點點褪去,不由跌坐在地,捂住心口。

  翟青甚悔,忙將她扶起,伸手點了她幾處穴位,幫她順息。安月白默念古婧靈給的蠱咒,許久放覺稍適意了些,翟青又不住給她順氣,方算是喘勻了氣,保住了心脈。

  “是為師的錯。”翟青道,“是為師護不住你們,沒能時時看顧好你們?!?p>  安月白抬眸,竟見翟青眼底似有光點,不由一愣。她從未見過翟青淚眼,下一刻卻被翟青捂上了眼:“看甚么,靜你的心去。”

  “好?!卑苍掳组]上了眼,長睫掃過翟青的掌心,許久后聽得翟青道:“白兒,你可知此子蠱若在你其他處,為師尚能幫你取出?!?p>  “可你種它在心脈,為師如何救你?”翟青蓋住安月白雙眸的手已然有些顫抖,卻見得那安月白柔和一笑道:

  “師父,您曾護過我,就已夠了?!?p>  翟青看得心痛,卻見那少女甚為欣悅,真摯若稚童般出言:“白兒不需任何人救?!?p>  “此次也好,此生亦罷,白兒必能自救,亦惟需自救。”少女笑得甚明媚,似耍俏般道:“因而,還請師父放心?!?

鯉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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