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山影、虛弱、恐懼

　　明月火光之下，暗影幢幢，張牙舞爪。

　　小石頭不也知被什么給嚇得魔怔了，四肢僵硬，神情呆愣，全要路遠強拉著才能踉蹌挪動。

　　如此雖然拖沓，但路遠終究沒有丟下小石頭，所幸在遠離了河岸前，西山家的人也沒有真的上來砍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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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一會，小石頭還是沒有恢復正常，遠遠地，又聽到身后有人在叫喊“遠奴”，這聲音不僅高，而且尖。

　　“遠奴？遠奴！你個賤奴，給我站?。　?p>　　回過頭，果然看見尖奴，身后還帶著那群棍奴。

　　這群棍奴中好像少了幾張面孔，身上的衣服也已經(jīng)換了，雖然都是遍布臟污、血漬的舊裝，但至少不像之前那么破破爛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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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到路遠面前，尖奴先裝腔作勢地圍著轉(zhuǎn)了兩圈，眼睛斜撇，上下打量，嘴里嘖嘖不停。

　　“果然是你個賤奴！哦？啞巴沒跟著嗎？交待吧，你為什么出來？是不是來鬧事的？膽子不小??！”

　　“老斧頭讓我…出來看看的，沒有鬧事。再說要鬧事，小石頭怎么會一直…和我在一起？”路遠平靜答道。

　　“老斧頭？嘁——以后別給我提老斧頭，那老東西現(xiàn)在說話不頂用了！明白嗎？他的靠山全完了！他沒用了！以后得聽我的！明白嗎？聽我的！”

　　尖奴幾乎是在用叫囂的方式說完這段話，手一會點點路遠，一會指指自己。

　　看到尖奴說著說著就亢奮了起來，路遠無奈點頭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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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家伙是怎么了？傻掉了嗎？”轉(zhuǎn)了兩圈，尖奴在小石頭面前停了下來，舉著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小石頭其實一直呆立在路遠身旁，只是眼神凝滯無神，聚不到焦點，而尖奴卻表現(xiàn)得好像才看見他一樣。

　　“不清楚，也許是剛才…嗯…看到太多死人，被嚇著了吧？”已經(jīng)很長一段時間了，小石頭一直保持這個狀態(tài)，路遠也不能確定到底是因為什么，只是隨便猜了個。

　　“死人？又不是沒見過！嘖——，就知道這家伙沒用！”

　　尖奴一邊說著，一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小石頭耳光，仿若閑得無聊般，只是越來越用力。

　　路遠看得皺起了眉頭，幾次想伸手去攔，但最后還是強忍了下來。

　　也許是終于感覺到疼痛，小石頭的表情有了變化，眼珠微轉(zhuǎn)，嘴角抽動，然后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哭得聲嘶力竭。

　　這哭聲來得毫無預兆，尖奴一時之間都被驚到，連退了兩步，拿手輕撫兩下胸口，然后急忙向后揮手叫人。

　　“快點拉走，嚇了我一跳！帶著這沒用的家伙去埋死人去，好好長長見識！”

　　有兩人上前，硬拖著小石頭就走，動作粗暴，路遠抬了抬手，可最終還是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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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奴，聽說你這賤奴還會編草皮子？誰說的來著？好像就是小石頭那家伙！”尖奴轉(zhuǎn)回來，繼續(xù)對著路遠裝腔作勢，也不等答復就說道，“那你就從明天開始編吧！要編得快點！我急著要！誤了事，打死你！”

　　“等等，我不是這么說的。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怎么就會了呢？”突然聽到尖奴的要求，路遠有些頭疼，按了按額角，連忙解釋這其間的誤會。

　　“嘖，麻煩，一會會，一會不會的！我不管你到底會不會，現(xiàn)在你必須得會！不會，你就去死吧……”

　　“那至少給我找一件樣品…看看吧！”面對尖奴真心實意的恐嚇，摸不清當前形勢的路遠，立馬委婉地答應了下來。

　　“要一件看看，你就會了？”

　　“呃……應該不難弄，吧？！”

　　“那我想想辦法去找一件，嘖，麻煩！”尖奴發(fā)著牢騷。

　　“等等，一共要編幾件？”路遠想到了一個問題，趕緊問道。

　　“我怎么知道！很多，好了吧！要很多，反正那間庫房被燒了”這問題讓尖奴變得有點煩躁，“就是放草皮子的那間，里面東西都燒沒了，所以要很多！”

　　“很多是多少，總得有個數(shù)吧?！甭愤h拉住尖奴，繼續(xù)問道。

　　“別拉著我！你個賤奴，怎么這么煩！明天我去問問好了吧！總之這是貴人交待的事情，你要辦砸了，我打死你?！?p>　　尖奴用力掙開路遠的手，順便再加一句恐嚇，就趕緊跑開，仿佛怕路遠再問出什么麻煩的事情。

　　又或許嚇走他的是來自于數(shù)字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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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山塢堡的大門重又關(guān)上了，火光起伏不定，襯著背后的山影，氣氛如同鬼魅一般。

　　塢堡看起來是用來防御外敵的建筑，依山鄰河借足地勢，但也以低臨高，處于險地。

　　這段時間觀察下來，路遠從未見他們在后面的山上高地做任何戒備。原本不知為何，可經(jīng)歷了今天，路遠總算明白了，西山家在小心防備的，也許除了內(nèi)部那些人，就是右岸的吃土奴了，而這兩者都沒機會利用山川居高臨下。

　　前面明顯是驚懼逃返的吃土奴，都老老實實地鉆回了窩棚，之前他們拿在手中充當武器的東西，全丟在了沿途。其中不少還是勞作的工具，就是不知明天會不會有吃土奴因此而被棍奴處罰。

　　西山家彰顯了武力與血腥，而這些吃土奴們一開始就死掉了最有勇氣的那批，剩下的雖不甘心，卻稍被恐嚇就破膽而逃。

　　可另路遠疑惑的是，他們從頭到尾都沒有人選擇逃進森林，要么反抗至死，要么屈辱茍活，為什么？

　　另外還有西山家，面對“暴動”的吃土奴，僅草草殺了這么幾人就了事了？還沒有他們從塢堡里搬出來的尸體多呢！或許，這只是表面的強硬，內(nèi)里是掩飾不住的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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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廬到了，里面點燃了火塘，光亮由廬壁間的縫隙透出。

　　老斧頭他們大概是看出事態(tài)已經(jīng)平息了。

　　“是我！”

　　路遠把門簾掀開，先停在門口招呼了一聲，然后再彎腰進入屋內(nèi)，以免被誤傷。

　　進去后，果然發(fā)現(xiàn)大個子還是守在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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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頭燒得劈啪作響，一叢叢橘色的焰火，時而躍高時而伏低，逗弄著撲火的飛蟲，光影亂舞，映在臉上，仿若讓人有了一幅變換不定的面貌。

　　老斧頭低頭沉默不語，彌漫在空氣里的氣息有些滯澀，讓路遠他們坐都坐不安穩(wěn)。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在路遠的對面，老斧頭抬起了頭，眼白中布滿血絲，直勾勾地看了過來，微微張口，似乎想說什么，可有些泛青的唇皮抖了半天，卻遲遲發(fā)不出聲音。

　　某種情緒似乎緊緊地攥住了他的咽喉，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哀慟還是恐懼。

　　無言的壓力，通過目光傳導到了路遠身上，讓人感覺渾身不能自在，他受不住了，只想說點什么來緩解一下。

　　“吃土奴大概沖過一次塢堡…大門，死了點人，但沒沖進去?！?p>　　老斧頭皺起眉頭，搖了搖頭，看樣子這不是他關(guān)心的。

　　“塢堡的大門剛才…確實打開過?！甭愤h看到老斧頭的瞳孔一縮，身體也往前探了幾分。

　　“里面應該…是起了內(nèi)斗，打殺死了很多人，大概死了有…將近三十個吧，沒仔細數(shù)尸體！而且衣服也…都被扒了，分不清身份?！?p>　　“你怎么知道的？你看見了什么？你進去了？”老斧頭的情緒，原本像是被牢牢堵塞住，現(xiàn)在開了口子，隨著急促的話語噴涌而出。不過聲帶好像被燒灼過一樣，發(fā)出的聲音沙啞暗沉，聽著如同磨砂的樹皮。

　　“我沒進去！里面起了…內(nèi)斗是我猜的，人都死在里面的，但尸體都…丟到外面來了，還在門口砍了…五個人的頭，不過我不認識?！崩细^的胳膊突然伸過火塘，不過撩上皮肉的火苗，狠狠抓住路遠的肩膀，“里面的人…我…我確實…都不認識啊?！?p>　　“快說！都有誰？快給我說……”老斧頭好像突然封閉了自己耳目，執(zhí)著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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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斧頭迸發(fā)出來的力氣出乎意料地大，路遠竟然一時掙脫不掉，在大個子的幫忙下才將其控制住，摁坐回去。

　　老斧頭的精神就此徹底萎靡了下去。

　　路遠突然由想起一事，又說道。

　　“把我押回來…的那人，好像叫西山苛，那個人還活著，他說，現(xiàn)在他…是新白首了！”

　　聞言，老斧頭呆滯了一瞬，肩膀又往下垮塌了幾分，更加頹然了。

　　直到很久后，才抬起頭對路遠說道：

　　“我們得聊聊！”

　　接著。

　　“那么，這位名遠的貴人，在開始交談之前，可否讓我們知曉你的姓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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