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媺之

67 天有意,成良媒

媺之 九月木葉 2558 2020-07-01 18:23:57

  驚蟄剛過,禮部侍郎蘇栯便上書景元帝,稱接到家中兄長的來信,道“老母生病、思念親兒”,故請求攜家眷回祖籍省親,其言辭懇切,令人動容。

  景元帝一向對蘇栯這樣的博學重儒多一份敬重。

  雖然開春正是朝事繁忙之時,但自從大齊建柞,蘇栯便履職禮部,一直兢兢業(yè)業(yè),六年來,從未回過昆吾探親,再說“學為忠與孝”,為君者豈能不近人情,他便也應了。

  這種時候,蘇媺本應隨家人一起返鄉(xiāng),為祖母侍疾盡孝。

  但自京城上陽至河南道昆吾,來回便要近一月,在派人細細詢問過蘇老夫人的病情、得知尚無大礙,曦華便不肯放蘇媺離宮。

  慶妃心中過意不去,好生安慰了蘇媺一番,賞下許多首飾珠玉,命尚工局為曦華和蘇媺制了不少衣衫,又設了賞花春宴,請瀛云王和三皇子來宣頤宮做客。

  曦華整日膩在棹蘭齋里,不但把一應時新料子都攤在蘇媺面前,盡著她先挑選,又命御膳房做蘇媺喜歡的點心,言語間頗多討好。

  宣頤宮里熱熱鬧鬧地,景元帝瞧在眼里,十分滿意,也賜了不少藥材,命李長親自送去蘇府。

  待到柳絮風輕、苔濃雨細的時候,御園的梨花已開得如柔云漫雪一般,蘇栯才攜家眷返京。

  剛抵京第二天,蘇府便迎來了帶著重禮上門請罪的兵部右侍郎歐陽燊。

  他是個直腸子,先是痛罵了一頓“不孝女、不孝子險些氣死老子”,又痛陳“內(nèi)人早逝,自己一介武夫實在教養(yǎng)無方”。

  蘇栯和顏悅色地聽著,待歐陽燊倒完滿肚子的“苦水”,十分通情達理地道:雖然一樁大好姻緣就這么錯過,著實可惜,但左散騎常侍孔讓孔大人一向敬佩歐陽大人的直爽無匿,想來也會理解。

  歐陽燊見蘇栯如此給面子,自然要投桃報李。

  二人談得興起,歐陽燊立逼著蘇栯請來孔讓,三人一頓夜酒、談古論今,雖隔著文武之別,竟也說得十分投契。

  蘇栯于是循循勸說,道:懷州許氏雖沒落,但到底不是貧祚寒門。

  何況,以許慕之才,日后必能科考入仕。

  若執(zhí)意讓他入贅,反而不美,不如兩家事先約好,若將來二人子嗣中有適宜習武者,可改了姓氏,過繼到歐陽家。

  歐陽燊深覺有理,索性再請?zhí)K栯為媒人,遣人前往懷州許氏族中說合,蘇栯欣然應允。從那以后,歐陽燊逢人便夸贊蘇栯“到底是讀書人,就是明白事理”!

  隔了一日,朝歡得了消息,細細說與蘇媺。蘇媺這才松了一口氣,道:“此事總算得以善了,也不枉我們一番費心籌劃?!?p>  原來,去歲春末,鴻文書院廣聚京中學子,舉辦文會,蘇栯也受邀講評時文,自然注意到了許慕。

  他十分惋惜,因為許慕極有才華,可惜家族沒落、處境窘迫,在為人處事上,舉手投足之間,便失了大家子弟該有的灑然;作起詩文來,也難免被深藏在心里的自餒消減了靈氣。

  若長此以往,他在治學上便會裹足不前、難有長進。

  后來,蘇栯又與鴻文書院的夫子談過,得知許慕不僅學問好,而且品行周正、心地良善,為人呆迂中竟有一番俠義心腸,愛打抱個不平,叫人好笑之余,又不免有所感動。

  蘇栯動了惻隱惜才之心,從那以后,不但時常指點他的學問、將他引薦給博學大儒,也在日常生計上予以資助。

  只是,許慕未經(jīng)科考,將來的生計沒有著落。要想在這京城中謀生,只憑他人襄助而不能自立,終究不是長久之法。

  不久前,蘇栯與好友孔讓商議,欲與歐陽燊結為姻親,后來,因太子妃另有人選而變得進退維谷。

  孔讓的女兒孔畫更是不看好這樁姻緣。她與歐陽燕交好,自然知道小姐妹的心思。

  歐陽燕與一般閨閣女兒不同,并不甘心老老實實嫁個高門大戶,一輩子過相夫教子的日子。若她拿定了主意,只怕歐陽燊也拗不過她。

  蘇媺與父親蘇栯商議后,覺得欲破此局,最好的辦法是從歐陽燕身上下功夫,這才相中了家境貧寒、但人物出眾的許慕。

  也是事有湊巧,許慕與歐陽兄妹原是舊識,而且言語之間對歐陽燕十分有好感。

  以他內(nèi)斂拘禮的個性,竟能坦然流露出傾慕之意,也算十分難得了,這才有了扶蘇山上的“偶遇”。

  只不過,許慕性情真憨、難以做戲,于是,自始至終都被蒙在了鼓里。

  “當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許公子心心念念地要科舉入仕、光復許家門楣,叫歐陽小姐又哄又逼的,頭腦一熱,就答應入贅了。等清醒過來,只覺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是好,竟跑到我們府里去哭。還好大管家飛鴿傳書給老爺,老爺應了替他說項,這才算罷了?!?p>  朝歡說著,不由好笑起來。

  蘇媺卻沉吟半晌,嘆道:“‘男兒兩行淚,不欲等閑垂’。許慕是君子,自然極重承諾。但若只是重諾,又何至于跑到別人家里去哭?想來,他對歐陽燕是極喜歡的,心里舍不得,又是多年孤身一人在這京城討生活,連個替他謀劃的親人也沒有,一時著急,又一時委屈,這才連平日里要強的性子都顧不得了?!?p>  朝歡三人面面相覷,夕安點頭道:“細想想,果然如小姐所說,許公子有志向,卻不是一門心思只顧仕途的。為了這一份喜歡,竟為難至此,也算是個至情至性的人了?!?p>  朝歡卻一門心思都在蘇媺身上:為了這件事,小姐幾番籌謀,不知花了多少心血。那許木頭如今抱得美人歸,連日后的前途都更多了一分把握,他還待怎的?

  她一邊想著,一邊安慰蘇媺:“孔小姐事前就說了,咱們就是牽個線,成與不成,還要看他二人是否合意,如今也算皆大歡喜了。老爺也說,日后,他會多多指點許公子,總能做出點成就來,不叫歐陽小姐錯付終身就是!”

  秀姀也笑道:“雖說事在人為,可緣分自有天定,他二人一文一武、一靜一動,卻一個愿打一個愿挨,不是天定的姻緣又是什么?”

  蘇媺點點頭,心里卻不以為然:果真是“天定的姻緣”么?

  十二歲的她自然不曉得何為“情之一字”。

  自幼年失怙、突遭大變,她日日學習的,是如何算謀人心、設計布局。

  每一回推演智計,都像一場看不見刀光斧影的過招,或是行到水窮云散時的棋局,看似兇險,卻依然可以按圖索驥。

  就如驍衛(wèi)教場上那一場比試,蘇媺經(jīng)由孔畫,說服歐陽燕與父親比箭,看似是謀輸贏,其實,卻是謀人心。

  歐陽燕挖空一切心思也要贏,那種種努力,不過是為了向父親表明決心,而歐陽燊最終同意婚事,也不過是看到了這份決心。

  說到底,他疼愛女兒的心,勝過了其它所有的執(zhí)拗堅持。

  但“情”是什么?

  蘇媺迷惑著:它仿佛是巫云楚雨后,那一絲絲山嵐煙靄吧,飄渺無定的,捉不著,亦留不住!

  她望著小炕幾上云燕穿枝的春瓶里一支雪白的帶露梨花,卻想起昔日,儒生于祐與宮女韓翠蘋借紅葉傳情,成就一段美好姻緣的故事。

  “流水何太急,深宮盡日閑,殷勤謝紅葉,好去到人間。”

  可這世間的花開葉落,自有它的來處去向,何曾顧及過人的感情?

  但愿,扶蘇山上這一場費心謀劃,果真能成就一雙鸞眷鳳友,到那時,方信“人情得天意,紅葉是良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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