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去世的第二天早上,家中的小院子里,單位的同事便幫忙搭了一個不大的靈棚。
棚子由黑色的帆布搭成,入口很低矮,只能讓人貓著腰進(jìn)入。兩邊擺著幾個花圈和幾個草紙胡亂扎成的供品。
由于外面一直下著雨,所以在靈棚外面又罩著一層白色的塑料布,由于塑料布很薄,有些地方已經(jīng)被大風(fēng)吹成破,形成一片片漏洞和碎片。
這些漏洞和碎片,在風(fēng)雨之中不停的擺動,露出了下面的黑色,仿佛一個怪物怒吼嘶嚎的面孔,看起來很是凄涼猙獰。
靈棚地面上胡亂的擺著一地的棺材組合件和一個李芳的靈牌,里面只有兩個半大的孩子和一個嬰兒在看著,看起來很是凄涼。
王啟年則是一大早就去了公墓管理處,處理選墳地,定紙火,選擇下葬線路等需要死者家屬親自確定的各項(xiàng)事宜。
按照家里面定的日子,李芳七日后就要入土為安,而天氣又很不給力,每天都在下雨,所以時間很緊。
因?yàn)槔罘际菣M死,所以不能進(jìn)入家族的墓地,得由王啟年另外選一塊地作為她的墓地。
現(xiàn)在國家對于封建迷信管的緊,陰陽先生和賣紙火的基本上都躲在了地下,所以這些事情是很費(fèi)時間和精力的。
棺材還好說,可以先用王啟年父親六十大壽的時候做好的,那是現(xiàn)成的。棺材板現(xiàn)在就放在靈棚的地上,只要找到棺材匠卯合一下就行了。
墓地就必須由王啟年親自去看了,橫死的人的墓什么個講究,得好好同陰陽先生好好研究一下。
周生生的姥姥也就是現(xiàn)在王生的姥姥,得留在醫(yī)院的太平間陪著死去的女兒。
俗話說:“剛剛死去的人,還有三分魂魄留戀在自己的身體里”,所以靈堂不能空人。于是守陵棚的事情就交給了王生的老姨和舅舅。他們兩個還是孩子,一個九歲,另外一個十六歲,舅舅的年紀(jì)稍大一些,都還沒有成年。
舅舅懷里抱著號啕大哭的嬰兒王生,與自己的妹妹,跪在姐姐的靈牌前,嗚嗚的哭著。
旁邊趕來幫忙的鄰居栓柱,連忙安慰著三個孩子,一邊也在偷偷抹淚。
襁褓里小王生的胸口,放著一張小黑白照片,上面是李芳的半身照片。
照片是準(zhǔn)備一會兒棺材卯合好后,放置在棺材前面的,做遺像用的。照片已經(jīng)快被王生的淚水浸濕,開始變得褶皺起來。相片里微笑著的李芳的笑容也開始變得模糊起來,好像馬上就要消失一樣。
大哭著的王生一邊忍著餓,一邊忍著自己著急說話的沖動:“這下好了,兩個小孩,一個男光棍,根本就不知道,我這個嬰兒為什么哭。我要餓死了,我要吃東西,快給我吃的東西?!毙睦锵胫约簭淖蛱斓浇裉熘怀粤艘活D,與自己母親同病房的那個孕婦的一頓奶,自己好餓好餓,來了自己所選擇的這次生活經(jīng)歷,簡直是個錯誤!自己怎么會選了一個沒有母親的家做自己的家!自己好愚蠢啊,把自己蠢哭了吧”
棺材匠李海,拿著自己的專用工具很快就把棺材組合好??粗M合好紅松木的棺材,李海微笑著說道:“看看這棺材多好,看這生漆漆得有多厚。這要是放到地下,估計(jì)幾百年也不腐爛。這家的老人有福了,子女真的很孝順啊……真希望我百年之后,我的子女也能這樣!”
旁邊的栓柱連忙說道:“不是老人用的,是老人的兒媳婦。生孩子的時候難產(chǎn)死的,才二十多歲,很可憐……”
李海趕忙改口道:“我說呢,怎么家里看著這么悲傷呢。原來是個年輕人?。∵@人的一生啊!就是有兩件事,從來不由人作主。一個是什么時候生,一個是什么時候死。不像我們這些人,多少還知道些下面的事情。我爸就是提前告訴我們了時間,他自己定好了棺材,最后連壽衣都是他自己穿好的,一切都準(zhǔn)備的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所以我們最后也就沒有那么慌亂,哪像這家,什么都沒有,只留下這么幾個小孩子,這能干成些什么?這活著也不知道風(fēng)光不風(fēng)光,這死了可真夠凄慘的……”
看著滿嘴跑火車的李海,栓柱從懷里掏出一只煙,遞了過去,笑著說道:“先抽口煙,清清嗓子。他們家有什么做的不周到的地方,你就多多擔(dān)待一下,不要見外。另外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先跟我說,我也可以做主,我們已經(jīng)十幾年的鄰居了,基本上算是一家人了!”
李海接過煙,先用鼻子仔細(xì)聞了一下,然后滿意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手掏出火柴,將煙點(diǎn)著,深吸了一口煙,接著說道:“現(xiàn)在的人啊,連個事兒都不會辦。雖然說我們是收了你們的錢,可是這歸去的路上,哪里會那么的平坦,畢竟她是第一次去,總是需要給指條明路吧!不過現(xiàn)在都是唯物主義了,不管什么死人了,我們的確是可以不管死人,畢竟他們與我們隔著一個世界,可是還有活人呢吧?活人我們還管不?再說這個女人是難產(chǎn)死的,算是死在生小人之上,這可是真真切切的橫死??!橫死的人都是死的不甘心的人,萬一她有什么未進(jìn)的心愿,萬一再回來……那誰能受的了,誰不害怕……現(xiàn)在的人啊,對我們這些手藝人,也不知道多尊重一下。其實(shí)有的時候,稍微的多看重我們一下,我們有時候也是可以讓事情變的容易和簡單的。”
栓柱聽了李海的話,似乎明白了什么,連忙上前一步,說道:“我們都還年輕,這方面的經(jīng)驗(yàn)少。您是不是看出來了什么?都是街里街坊的,有什么就幫襯一下?!?p> 說罷,拴柱指了指被抱在其舅舅懷里的王生,繼續(xù)說道:“看這,孩子這么小,媽就死了,多可憐!”
李??戳丝赐跎缓髶u了搖頭,似乎是想說什么似的。
栓柱連忙問道:“怎么了,沒事,說說看?!?p> “不好說啊,你跟他是什么關(guān)系?”
“沒事,我雖然是他家的鄰居,但我們關(guān)系好,我能做主。你說說看,看出了什么?”
李海再次認(rèn)真的看了看王生,然后認(rèn)真的說道:“這個孩子不祥??!他一出生,他母親就死了。她母親用自己的命,來換他的一命。這孩子命硬啊,我們風(fēng)水里叫做天煞孤星之命。他命中克母克父克所有的親人,最后只有他一個人會好好的活著??傊@個孩子不祥??!”
栓柱看著李海,笑著問道:“你說得這么的嚴(yán)重,這孩子這么的不好,可有什么辦法?!?p> 李海根本就沒有發(fā)現(xiàn)栓柱眼中的一點(diǎn)戲謔,接著說道:“這孩子還有解決的辦法,你看這孩子的眼睛,這么小就這么明亮,這都是不應(yīng)該的呀!如果破了他的眼睛,那就沒問題了?!?p> 正在認(rèn)真聽這個神棍說話的王生嚇了一跳,差點(diǎn)說出話來:“媽的,要弄瞎老子的眼睛啊!這個混蛋!什么天煞孤星之命,老子又不是什么中華英雄,也沒有什么鬼仆什么的?,F(xiàn)在的自己好孤單啊,也不知道老趙他們哥幾個現(xiàn)在在平方那里過的怎么樣?當(dāng)年同他們哥幾個一起度過的時光真的是很美好??!現(xiàn)在再也沒有人可以指導(dǎo)自己下一步的人生了,其實(shí)自己對自己接下來的路,還是感到很害怕的,前路漫漫,也不知道會走向何方……媽的,要是老袁在就好了,他可是他們這行的祖師爺,他一定會有辦法的。實(shí)在不行我也可以開口罵他呀,這你讓我如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