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凍死就得穿,這場雪來得快去得快,他嫌丟人就在院子里披著好了。”曲沐寧接著道:“你是要伺候我的,你要是倒了,還要換我伺候你?”
“是,小姐。”蘭錦連忙點(diǎn)頭。
夜色深沉,留下清明的夜幕,上面掛著一輪素月。
天氣再冷,曲伯炎也是沒有早些回家的,他是習(xí)武之人不怕這個。倒是來陽早早地從外面進(jìn)來,到了流溪院去找桃芬,說是大少爺要他趕緊送兩件厚重的衣服去書院。
聽桃芬說小姐自己要帶上的,好幾件披風(fēng)都帶去了,來陽有些驚訝地離開了流溪院,回頭看了看巖楓院,躊躇了一下要不要進(jìn)去。
“老四凍著就行,這點(diǎn)苦也不能吃做什么哥哥。”
曲仲江這一句,可謂是一針見血了。
蘭錦按照她說的去送完東西回來,乖乖的披上了小披風(fēng),身上暖烘烘的,坐在燈下安靜地陪著小姐看書。
外面一陣一陣的吵鬧,曲沐寧耳力好,早就聽到了。
蘭錦才道:“大約是誰家的姑娘冷得不行了?!?p> 還能有誰,昨天李蓮白來的時候那可是一身的春衫,哦不,貴妃宴上就已經(jīng)是了。
這會子恐怕家里也不會派人送衣服來了,李蓮白可不就是要凍著了么。如果曲沐寧猜得不錯,李蓮白這兩天在家里的日子只怕是不好過。
李蓮白罵夠了自己的小丫鬟,抱著肩膀不顧形象地跑回了學(xué)舍,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卻是仍然覺得外面的冷風(fēng)在往里鉆。
她氣得嘴唇發(fā)青,“李嫣雪!你這個賤人,都怪你??!”
她是興沖沖地去跟父親告狀來著,那個不要臉的賤人,在貴妃宴會上穿的不倫不類的,還跟人眉來眼去的,真是不要臉。
當(dāng)時李蓮白是說得爽了,就是嘴巴太快還說了些別的。
“還跟曲沐寧那種不要臉的東西勾結(jié)在一起,能做出什么上得了臺面的事情,我看她就是在勾引哪家的公子!跟她娘一樣的貨色!該死的狐貍精!”
李大人原本無奈的臉就變了,當(dāng)場質(zhì)問:“住口!你是哪里學(xué)來的這些話!”
她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誰知道李嫣雪往地上一倒,臉頰上就多了幾根手指印,雙眼通紅道,“就許你跟袁三小姐跟袁二少爺關(guān)系好,我和曲家小姐交個朋友都不行?”
提到袁家的時候,李大人的臉色就有些僵硬了。
“父親!我沒有打她!她是裝的!”李蓮白哪里顧及得到父親的表情,急得快要跺腳。
誰知李嫣雪顫顫巍巍站起來,史無前例地強(qiáng)硬了起來:“你打我便打了,但是你要再說我娘半點(diǎn)不是,我就是撞死在這,也要讓我外公知道,你們是怎么對我的怎么對我娘的!”
李嫣雪可是很久沒有把她的外公拿出來說了。因?yàn)橐郧爸灰f一次,就會被變本加厲的欺負(fù),李蓮白是這樣,李蓮白她娘出身是個丫鬟,聽完了生氣更是這樣。
李大人聽不下去,對著李蓮白就是一句:“夠了!當(dāng)我的話是耳旁風(fēng)嗎?!以后在外面不要隨便得罪人,不行就給我在家待著!”
她以前欺負(fù)曲沐寧,怎么就沒人管呢?
“你就是護(hù)著李嫣雪!”她也紅了眼睛。
李蓮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一句說的不對,這一次父親居然不偏袒她?!
夜深,細(xì)雪早已融化在山石,在土壤,在枝頭,孕育出新的花葉。
曲沐寧打開門,裹著披風(fēng)走在空無人的院落。
就著清清涼涼的月光,曲沐寧找了個墊子鋪上,自己坐在石頭上,打開了一壺酒。香氣撲面而來,她飲下一口,只覺得精神振奮,心中暢快了不少。
因?yàn)樯眢w的原因,她來到這里,還沒有讓自己喝過一次酒。如今身體大好了,她這才自己享用一小壺。
流落在外的那些年,她什么樣的人都見過,什么樣的地方都去過,什么樣的酒都喝過……
“嗯?好香??!”
一道蒼老的聲音突然從上方傳來。
南院中央有一株很粗的樟樹,足足兩合抱,是書院建造之前便生長在山間,后來就一直保留了下來。春意剛露,枝頭的葉子還未曾伸展開來,只在黝黑的枝干間留下點(diǎn)點(diǎn)綠意。
原本躺在樹上的老者飛身而下,落在眼前,頭發(fā)花白了大半,一身灰色的儒衣,順著酒味靠近過來撇嘴道:“誰家的丫頭,竟在此偷酒喝?”
“晚輩曲沐寧,無意驚擾先生。”
老頭摸了摸鼻子,要不是拐角的大樹被他不小心給踹斷了,他也不會跑到全是女娃娃的南院來找樹躺。這要是傳了出去,他這張老臉也別要了。不過就算是這個時候有人看到他,也不會認(rèn)出來他是誰。偏偏,眼前這個女孩子就是猜出了他的身份。
“你這丫頭真不討人喜歡?!崩项^走過來坐下,瞥了一眼她手里的酒壺。
曲沐寧笑笑,抬起手來輕輕搖晃了兩下,老頭的臉色就垮了下來。
全空了!
看著老頭怏怏不樂的表情,曲沐寧生生忍住了內(nèi)心強(qiáng)大的震撼。
誰能知道,名震天下的秋石先生,神出鬼沒的九歸玄醫(yī),居然是這樣的存在?
他坐在旁邊的石頭上,也是看清了眼前這個女娃娃的長相,尤其是那雙眼睛,笑的時候清亮澈然,眉心的光彩在夜色中也由不得人忽視。
“先生若想喝酒,外面有的人來送。”曲沐寧這話說得不假,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求著他救命呢。
秋石白了一眼,這孩子,說話也不討喜!
四海皆大,到處都是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但是他卻是走不了啊。
曲沐寧不惱,反而笑了。當(dāng)著秋石先生的面兒,她是怎么都不會討喜的。
老頭盤腿,瞅著那又白又亮的月兒,半天才道:“你就不恨我見死不救?”
“先生不救我,自有先生的道理?!?p> 秋石微頓一瞬,而后接著道:“因果命數(shù),老夫何當(dāng)自有道理?”
“先生清風(fēng)明月四海為家,自然瞰遍生死?!?p> 她放下空酒壺,粲然一笑,“然生死一瞬,顧念一生,曲沐寧此生顧念之人頗多,雖因果劫數(shù)未知,但我所求之今生今世,即便荊棘滿途,也要闖上一闖?!?p> 所以她要救一血逆之人。
秋石歪著身子瞥了她一眼,動了動嘴巴沒說什么,過了一會兒,自己又回到了一片樹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