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鮮香的火鍋慢慢沸騰,沒一會兒,香味就彌漫了整個大廳,眾人說不上來是哪種香料的功勞,反正那種香味很特別,是他們從來沒有感受過的。
十個人,四張桌,滿滿的擺著剛剛切出來的各種幼嫩肉片和爽脆毛肚,甚至還有小白自制的紅白豆腐和小酥肉,加上院子里新鮮的青菜和前些日子剛處理過的菌類,讓人食指大動。
盡管桑嵐母子三個都是見過大世面的人,猛地瞧見了這些,也不禁感嘆,瞧瞧這陣仗,一點兒都不比福瑞運珠樓差,更是能比得上西越城的那些大酒樓,桑嵐甚至在想,就是桑家擺的家宴也比不上眼前這些。
阮媼蘿看著小白,像是看著一個傻子,這些裝盤的瓷器難道她不認(rèn)識?上頭可有夏商館的印記,這可都是相宜樓里的東西。
桑家有那么幾件,還被束之高閣,偶爾拿出來擺些精致的糕點,只為讓人觀賞而已,小白可夠大方,直接放肉片和豆腐了,瓷器該怎么想?“就沒有別的盤子用嗎?”
小白擺好了醬料,笑道:“要是用小盤子裝,看著就沒食欲,你們千萬別客氣,多吃一點?!?p> 敢情小白壓根就沒在意這些瓷器的價值,而是看中了它們能裝東西而已,阮翱星微微嘆了口氣,心里更覺得虧欠了自己的妹妹,他這個當(dāng)哥哥的,還真是不稱職,他學(xué)著小白的動作,將一片牛肉在鍋里涮了涮,放在了阮媼蘿碗里,對小白說道:“看來你參加了不少相宜樓的拍賣會,花了這么多銀子,卻只擺在這么個冷清的地方,是不是有些太浪費了?”
“什么拍賣會?”阮媼蘿不禁問道。
桑嵐笑著對阮媼蘿解釋道:“有些瓷器,就像這些,只能在相宜樓的拍賣會上看到?!笨扇顙嬏}不懂。
“給你們用,是這些瓷器的榮幸?!毙“浊谐隽藥讉€蘋果擺在了各人面前,這些碗盤都是她隨便拿的,根本不成套,沒想到桑嵐和阮翱星竟都能看出來是拍賣會里華木先生的手作。她笑道:“再說這些都不值錢的,你要喜歡,我還有別的,你隨便挑?!?p> 沒等阮翱星說話,阮媼蘿先笑出了聲,說道:“相宜樓的瓷器,一個筷子架都要二十兩銀子,旁人隨便往里走一圈,就是尋常百姓幾輩子都賺不來的,你還說不值錢?我今兒個可真是長見識了,小白,我看你這兒生意好,也不全是因為你的手藝,是不是你人太傻?動不動就把這些送人?。俊?p> “胡說八道什么!”桑嵐忍不住瞪了阮媼蘿一眼,但她也覺得小白似乎對這些東西太過隨意了,看那柜臺上擺的琉璃就知道,她又對小白說道:“畢竟你一個人在這兒,萬事多小心些的好,何況如今林縣長已經(jīng)走了,萬一將來出點什么意外,吃虧的是你?!?p> 小白心里雖然覺得無所謂,卻還是說道:“我記住了,阮夫人,只不過,這些不是華木先生的真跡,所以我才敢拿出來用的?!?p> “這些是華木先生的手作?”可阮媼蘿又搖了搖頭,不明白的問道:“不是他的真跡又是什么意思?”不怪她有些疑惑,她見的少,更是沒聽說過相宜樓的規(guī)矩。
桑嵐亦是不清楚相宜樓里還有畫師在臨摹這些真跡,她的想法和小白剛開始一樣,以為但凡能進(jìn)到拍賣會里的,必定是華木先生的手作。不像桑家那幾樣瓷器,雖也是相宜樓花大價錢買的,卻和華木先生不沾邊。
可阮翱星卻是有些耳聞,雖然他沒見過,可但凡聽到的,都是真的。他捧著手里的碗,細(xì)細(xì)的看了,笑了出來,“怪不得他們總爭辨真假,果真沒有華木先生的風(fēng)骨?!?p> 這句隨意說出來的話,已經(jīng)讓小白很震驚了,沒想到阮翱星卻像是探寶似的,在桌子上看了看,又起身去了其他三桌,最后在惠山身邊停了下來,奪過了惠山手里的碗,大笑道:“沒想到相宜樓的人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呀!”
阮媼蘿急忙起身跑了過去,好奇的問道:“這個是真的?哥?你怎么看出來的?”又扭頭看向小白說道:“就說你是個傻子吧?真是傻人有傻福,被你撿著寶貝了。”
小白已經(jīng)完全說不出話來了,長魚佑樂都瞧不出這些瓷器的真假,怎么阮翱星一眼就看出來了?
莫不是在滿星館里當(dāng)值,和華木先生待得時間久了,近水樓臺新的月,反而能明白這瓷碗上蘭花的差別?
這下好了,除了惠山他們幾個下人還有心思吃眼前的火鍋,桑嵐母子三個誰都沒心思品嘗美味了,小白更是想知道阮翱星是怎么看出來的,急忙問道:“你快說說,這碗上的蘭花和別的有什么區(qū)別?”
“對呀對呀!哥!你快說!”阮媼蘿也是迫不及待,她真是沒想到,竟能聽到關(guān)于相宜樓的事,而且自己的哥哥還有這樣的本事。
“那我先問你,你在學(xué)府里學(xué)畫的時候,用的什么?”
阮媼蘿蹙眉說道:“筆墨紙硯啊?!?p> “那你有沒有聽老師說過,華木先生用什么作畫?”
阮媼蘿搖了搖頭,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可不是學(xué)府里那些老師能隨意提及的。
“其實我剛?cè)サ蹏鴮W(xué)院的時候,拜訪過其他三位先生?!比畎啃锹恼f起了自己在帝國學(xué)院的事,小小的面龐,有著說不出的驕傲,和對那三位先生的敬仰。
“還是頭一回聽你說這些。”桑嵐不禁笑了。
“因為都沒見著,沒什么好說的,不過,雖然沒見到他們,卻也因此,有幸在他們的書院里走了一走?!?p> 阮媼蘿嘟嘴說道:“這和相宜樓的瓷器有關(guān)系嗎?”
“你聽我說??!華木先生的書堂在園林的半山腰,那里到處都種著言院長的蘭花和音雅先生的石榴樹,偏就在不起眼的角落有一片竹林,大風(fēng)吹過的時候,能看到竹林里飄著的一塊兒泛黃的絹布。。?!?p> “絹布?華木先生是用絹布作畫的?”
阮翱星點頭道:“上頭寫著一行詩句,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yīng)如是。那么遠(yuǎn),卻字字入眼,那個時候我便明白了,為什么藏書樓里從來沒有華木先生的手筆,他那樣的性子,絕不會乖乖的擺在那兒供人觀賞。”
小白瞬間明白了一件事,感嘆道:“竹林里發(fā)黃的絹布,字跡卻沒有因為長年累月的風(fēng)吹雨打而消失,還說不是因為墨。。?!?p> “只看墨,是絕不可能認(rèn)出華木先生的手筆?!比畎啃切Φ馈?p> 但桑嵐卻在小白的話里聽出了點別的意思,看來她曾經(jīng)和旁人探討過這些瓷器的真假,是和相宜樓的人嗎?還是。。。
阮翱星笑道:“他慣用絹布,有時候也會用絲來做作畫,絹布設(shè)色,難度極高,常人一筆下去,或輕或重,絕不可能達(dá)成心里所想,可他不同,別看他用色極淡,筆力卻挺拔剛健,而且。。。”阮翱星拿著瓷碗左右轉(zhuǎn)了一下,接著說道:“含蓄蘊藉,所有的筆觸,都在這一年四季當(dāng)中,變化無窮?!?p> 阮媼蘿探頭說道:“不到十筆的蘭花,有什么變化?”
“你再看看?!比畎啃怯洲D(zhuǎn)了轉(zhuǎn)瓷碗。
“哦!”小白突然喊了出來,“我看到了!”